小荷尖尖

　　他快步走过来，一脸严峻，“啪”的一下关上盒子，牢牢攥在手里：“这个，不行，不能送。”这是汪小荷送给自己的信物，怎么可能随便送人。这，绝对不行。
　　汪小荷看向自己的丈夫，有些惊讶，眼睛瞪得老大。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强烈地表现出自己的的情绪。可是……他居然拒绝把这原属于汪小荷的东西还给汪小荷。她没想到，对方日思夜念的汪小荷就在他面前坐着，可他居然……视而不见，跟他相处了整整一个学期，他居然……没有认出来？他什么眼神？什么脑子？往日对付自己的聪明劲儿都哪去啦？
　　“国……国忠……国忠哥哥……”
　　“叫我吴国忠就好了。”他连称呼都拒绝。
　　“吴……吴国忠……你知不知道……这，这是……”
　　“这是小荷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她……她是……”她用手指了指王小月。
　　“你别乱指，别胡乱认人。”
　　王小月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既然人已经被认出来的了，那这东西今日就不必出这门了。总不好身份已经暴露了，自己还一点便宜都不捞着，对吧？
　　她趁着两人争论的空档，很优雅地往紫砂壶里续了一道烧开的山泉水，又起身，走到大门处，将门轻轻关好，然后悄悄地锁死，然后又缓缓回到座位上。一套小动作被汪晓峰尽收眼底。这意思，以汪晓峰对她的了解，自然是再明白不过的。他忍不住又偷笑起来，汪家人的谨慎真是与生俱来的。
　　“领导，来，喝茶，宇哲妈妈，来，喝茶。”她很热情地给两位的茶盏续杯。一碰上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就会变得特别的热情。也是，人家给自己送东西来，还是送来自己最最心爱的物件儿，续个杯，这点儿热情哪够人家把东西白送给自己的？早知道人家带来的是这么贵重的礼物，就应该先请出吴国忠的那套紫砂壶才对。
　　“是，是，是，先坐下来，喝口茶，东西嘛，慢慢聊，慢慢聊。”汪晓峰一边扯着劝，一边帮着腔。既然王小月想要要回来，那就帮她要回来好了。反正这一个学期，他也憋了好久了，也是该好好清算一下了。
　　吴国忠憋着气，满脸的不高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轻轻拿起茶盏，喝了口茶。
　　“来，宇哲妈妈，别生气，别生气，喝茶，喝茶。”王小月含笑双手将茶盏递到汪小荷的面前。“最近身体还好吗？”她很会找话题给自己做铺垫。
　　“啊，不是太好。”
　　“我也是，自打那次救了宇哲和小丽，身体一直都没复原。”她这话一半是说给汪小荷听，一半是说给吴国忠听的。语言里带有暗示，是在告诉吴国忠，其实自己是配得上这份礼物的。一边说着，一边又给汪晓峰递了个眼神。
　　晓峰会意，貌似很随意地补刀：“是呀，是呀，昏迷了五天都没醒呢！差点儿小命就交代在医院里了！要真是那样，宇哲还能活到现在？茶盅，你也逃不掉的。”
　　“真是对不住了！其实我真的是很有诚意来表示感谢的。”
　　“我知道，我知道。”王小月轻轻拍拍她的手背，“礼物很好，我很喜欢。”
　　“可……”汪小荷用眼睛看了看吴国忠，露出愧疚的表情。
　　可吴国忠不同意她将这枚柳叶镖送给王小月。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她含笑抿了一口茶，“领导……不过是……一时没想通。会想通的。”她垂下眼帘，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茶盏，嘴角不经意地轻轻上扬。在吴国忠这里，还有她王小月要不到的东西？文的不行，就来武的，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反正这东西，今日是要定了。
　　当务之急，是要搞定汪小荷，那才是大麻烦。
　　“这事，可不能在外面乱说。”她语带双关，提醒汪小荷。表面看，说的是柳叶镖这事，暗下里说的确是王小月的真实身份。
　　“我一个快死的人了，还能说啥。你救了我的孩子，再说本来……”
　　嗯，本来那东西就是你的，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不说，我谁也不说。”
　　她在表态，在承诺，信息量有些大。你救了我的孩子，作为回报，我会保守秘密，不跟公公汇报这里的情况。反正我也快死了。吴国忠自己都没认出你来，我又何必那么聪明，说自己能认出你来呢？
　　“吴宇哲……”一个快要死的人，尤其是女人，最最希望的，不过是不要有人为难他的孩子。她看得出来，王小月如果诚心要为难孩子，宇哲很难逃出魔掌。
　　“会好的，会很好的。有我在，没人会为难他。”王小月回应。
　　两个女人在简短的话语里做了一桩交易。我护着你的孩子，你守着我的秘密。
　　“孩子是有福气的。”
　　“你也很有福气。”突然，她话锋一转，“领导，那东西，是宇哲妈妈送给我的。”
　　“那不是她的东西，她没权利送给别人。”
　　“那是谁的？领导，你的？”
　　“是小荷的。”
　　“那支箫……也是小荷的？”
　　“是小荷送给我的。”
　　“哦，那算是你的。不过，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宇哲妈妈把这个送给我，您这么大的反应吗？”她明知故问地岔开话题。
　　“都说了，是小荷送给我的。”
　　“那天，为了救宇哲，我差点连命都没了。还有，我的孩子也没了。这个……领导您该如何补偿呢？”算账这事，吴国忠怎么可能算的赢？男人怎么可能算得过女人？吴国忠怎么可能算的赢汪小荷？
　　吴国忠沉默，在这件事上，他毕竟是理亏的。王小月一直怕他内疚，一直都不提的。不过如今，倒是可以提一提了。
　　“峰哥，为了这次演出，吴校长从我手里借走了紫竹箫，是用他那套紫砂壶做的抵押。东西现在在冯伯那里。你看……”王小月果然进入了耍赖的节奏。
　　“那你很不划算。凭什么将这箫白借给他？用完了还你，箫还是那支箫，壶还是在他茶柜里躺着。你借给他白玩了这几天呀！也不收点利息。”汪晓峰的商人头脑瞬间点亮。
　　“我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来着。哦，原来是我没收利息。这买卖做的有点亏。”
　　“可不？你可从来没做过这么亏本的。这次在医院躺了五天，小产丢了孩子，失了最心爱的学生，还拼了老命的搞什么毕业班质量。还有……”他一笔一笔地掰扯开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别说了。”
　　有些话从王小月的嘴巴里说出来，就算是邀功了，但如果从汪晓峰的嘴巴里说出来……那可就是清算了！
　　“怎么能不说，我还没说完呢！还有……哦，还有经典诵读，交谊舞大赛。新领导执政以来，你是多灾多难，没一天日子过好了的。”晓峰脸冲着王小月，话却说给吴国忠听。
　　“原来领导这么讨厌我，我这么努力都换不来一点信任，真是太没用了。”
　　俩人一唱一和的，臊得吴国忠简直是无地自容的。
　　“早就跟你说，一封辞职信递给他，你还偏赖在这里。反正老罗也差不多能接班了，这个学期过了，下学期就不用来了。”
　　“又辞职？又玩辞职？”
　　“我带你到海边去，好好养养你的身体。”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不过不用去海边的，我可以去武当山师傅那里，那三十六洞，七十二岩我还没走完呢！”
　　“那也行呀!带上冯伯和小严，这样我比较放心。”
　　说话间，两人已经开始勾勒辞职后的生活了。吴国忠有些慌。
　　“等等，小月，你……”
　　“怎么了？我没保证过自己不辞职呀！前提是领导，您要懂得心疼下属。”
　　“你——”他又被逼到了死角。
　　“这样，我们再换换。那根紫竹箫还给你，我不要了，我要这个。”她指了指吴国忠紧紧握着礼盒的那只手，意思是要用紫竹箫换这一枚柳叶镖。
　　“我不贪心，不是什么都要的。还是您选，紫砂壶，柳叶镖，二选一。”
　　又选，又要他选。吴国忠很无奈地沉默。
　　汪晓峰又笑了，调侃道：“你是不是很喜欢看着他很生气，却又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王小月有些小得意地喝了口茶：“这次我不吃醋，才不跟自己较劲呢！”
　　小荷看着吴国忠看着自己手上的礼盒，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没那么难的，不过是个物件儿，死东西，总没有人命值钱，对吧？”汪晓峰趁机怂恿，“紫竹箫也回来了。再说，弟妹不是说他骗你说这东西弄丢了吗？你权当是弄丢了。我觉得你没什么损失，还换回了竹箫，很划算了。”
　　“你闭嘴！”他实在是有气没地儿出，这个女人总是弄得她很不舒服。
　　“要不，我再谈一首《忆故人》赔你？”
　　坐在一旁的汪小荷有些明白为什么吴国忠会对这个女人念念不忘了。小月其实不贪心，不是什么都要。但是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总是不遗余力，不择手段。而且目标明确，绝不迂回。她给吴国忠出的是选择题，所有的决定得他自己来。所以，吴国忠对王小月不会产生埋怨或者责备的情绪。所有的选择都是他自己选的，他怪不到别人头上。
　　在此之前，她为了她自己在意的东西，是无偿付出的，付出的毫无保留，连性命也不顾。而且，她常常理由很充分地欺负他。
　　最重要的，她是个很乐观、很豁达的人，这份乐观和豁达是吴国忠身上没有的。自己身上也没有。她一直都很阳光。哪怕现在被吴华年追杀得不得不隐藏身份，也依然是很阳光的。
　　她是爱吴国忠的，所有他她所做的一切，都很明确的在表明这一点。但她不是爱得毫无保留，失去自我的。她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的利益，有自我。哪怕是让吴国忠不舒服，她想要的也一定要弄到手。想尽办法弄到手。她活的是她自己想要活的样子，或者说，哪怕生活再难，她也会努力活出自己想要活的样子。
　　“没关系的，您可以回去慢慢想。领导是谦谦君子，向来说话算话，我可以等的。”她把他捏得死死的，甚至能笃定他一定会选紫竹箫，放弃这柳叶镖。那竹箫带给他与小荷共处的时光，可比这柳叶镖多多了。
　　“哥，照这个款式，你给我定制一百枚吧！”
　　“行，待会就让小严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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