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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
他伫立在一片黑暗中，只有眼前这个漆黑的庞然大物陪着自己。
一双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细长的瞳仁中隐隐约约倒映着张锦然模糊的身影。他舔了舔下唇，伸出手想要试探……
“哎哟！”
“司机你会不会开车！”
一个急刹车，惯性让一车人全部身子向前倒去，引得骂声一片。张锦然捂住额头，这个叫醒的方式也太疼了。
司机熄了火，边开车门边喊道：“莫吵了，压着东西了，我下去看哈子！”
“会是压着什么了？”男人放下手中玩着的switch摸了摸下巴，看着张锦然嘴角上扬：“你觉得呢？”
你问我啊，张锦然琢磨半晌突然笑起来，“是一个空心的兵佣。”
男人坐直了身子。
“中间装满了蛆。”他比出一个形状，认真的解释，“司机刚才这一下把兵佣压瘪了，死虫子的尸体染了一地的绿汁。”
男人嘴角抖了抖，脸色发绿。
“压到碎瓷碗了！”司机的声音从车外传来，“这块地常有这东西……我去换个车胎，你们休息哈，想上厕所的这边有个公共厕所。”
……男人面无表情：“你不是说是死虫子吗？”
我以为你看过鬼吹灯，知道我在开玩笑。张锦然一脸无辜。
“你挺有意思的。”男人突然笑了，清了清嗓子自我介绍道：“认识下吧，我叫陈嘉宇，耳东陈，嘉奖的嘉，宇宙的宇，考古助理。”
“张锦然。”张锦然比划着自己名字，“西礼大学美术系毕业了。”
陈嘉宇转头看了眼后排，“巧了，你跟他们是校友。”
张锦然听他这么说倒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说是他们，你不是？”
陈嘉宇大笑：“你以为我几岁，有这么老的学生吗？我是这次被请来帮忙考古工作而已。”
我真的只是以为你比较显老。张锦然默默吐槽。
“陈大师！”那教授模样的老人上了车递给陈嘉宇一块破瓷片，脸上满是笑容，“你看我刚捡的。”
陈嘉宇接过瓷片对着阳光照了照，微微眯起眼：“看水头是明代的青花瓷，范教授你在哪捡的？”
老教授看了眼张锦然，张锦然会过意来忙解释道：“教授，我是西礼大学美术系大四的毕业学生。”
“毕业了啊。”范教授看着瓷片壮似随口道：“你们那个教素描的老师在放假前还送了我一副画……”
“您是说苗老师吧。”张锦然笑道，“苗老师的儿子素描就画的特别好，他还给我们当做过范本。”
范教授摇着头感叹：“一晃眼又是一群孩子毕业了啊……”
张锦然心知这是防着自己，倒也不在意：“是啊，我这不是坐车回家吗，再开个二十分钟就能回村了。”
“你家在哪？”陈嘉宇在一旁听了半天突然开口问道。
“献安村。”
“献安村？”老教授脸上露出诧异，“你知道你们村的松云山吗？”
张锦然颔首：“我们村就那一座山。”我还住在山上的道观里，也不知道山塌成啥样了。话说……
陈嘉宇看到他脸上的恍然点了点头：“松云山塌方后露出了古墓一角，这次我们是接到通知去挖掘的。”
范教授擦了擦瓷片上面的泥土，神采奕奕的笑道：“这片的明代青花瓷这么密集，想来松云山上埋葬的很有可能是个明朝的大墓。”
张锦然抽了抽嘴角，他真的不知道这过去的二十多年来，道观就建在人家坟头上，自己浑然不知还在人家棺材上面跑跑跳跳。不过那座小破山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风水宝地啊，居然还能埋一个大墓，这次塌方难道是因为山被挖空了？
司机很快便换好了轮胎重新启动客车，张锦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有种感觉，这次回去将要面对的可能是最不想听到的坏消息了。
许是司机换了个新轮胎想展示下自己的开车技巧，一路风驰电掣，众人被颠的东倒西歪，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被压缩到十分钟就抵达了终点站。
路上遇到不少熟悉的村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锦然察觉他们在看到自己时脸上都展露出些许的尴尬。
这是发生什么了？张锦然心下疑惑，加快步伐朝松云山走去。
松云山在村的东面，山体不高。道观建在山顶，走得快半个小时就能上下一个来回。张锦然背着大包又拖着行李，爬到山顶时已经是气喘吁吁。
擦了把汗，他朝前看去。不远处就是松云观，坐在观前小马扎上端着水杯喝茶的道士除了自己的师父，松云观观主陈元庆就别无他人了。
“师父！”张锦然见到他这幅悠闲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也不说就会让人担心，现在还悠哉的喝茶！”
陈元庆被这一喊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手一抖刚入口的茶没咽下，呛的人跳起来疯狂咳嗽。
“咳咳……你吓到我了，咳咳咳！”陈道长拍着胸口顺气。
“你还好意思……”他走近了才发现师父花白了大半的头发和胡子，张了张嘴接下来的抱怨却是说不出口了。
“师父，怎么才过去几个月你就老了几十岁。”张锦然掩饰着情绪故意打趣道。从前的师父虽然也是不修边幅，胡子一大把从来不刮，但是看着好歹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现在头发一白佝偻的坐在这里有种看着暮年老人的感觉了。
陈道长顺过气来，摇着头叹道：“别提了，刚从警局出来。我正喝着茶压惊，结果你一来惊也压不住了。”
“警局？”张锦然惊声道，“你被抓了？”
陈道长跺脚：“瞎说什么呢！我是遵纪守法的好道长，松云山的观主！怎么可能被抓！”
张锦然掰着手指头算，师父虽然不修边幅丑了点，花钱抠搜了点，没事爱看俏阿姨猥琐了点，道士的念经参拜那些不正经了点，总体来说确实是没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坏事。
“你别乱想啊。”陈道长见自家徒弟看着自己的表情越来越嫌弃，结结巴巴道：“你从上山的这头看是没事，在道观后面那头的山体中间塌方了！”
“我知道。”张锦然想起看过的新闻，观察着道观的外墙，“我们道观有损伤吗？”
陈道长摇摇头叹气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去警局？”张锦然疑惑。
陈道长迟疑半晌，在徒弟的逼视下憋出一句：“不是塌方了吗，村里看到就去报了警……”
张锦然猜测：“所以警察带你去了解塌方情况吗？”
陈道长慢慢道：“不……是塌了之后出现了一个盗洞。”
……张锦然心头一紧，咬牙切齿：“你别说是你挖的？”
陈道长忙扬声否认：“当然不是！”
只是眼见徒弟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他只得投降，坦白从宽道：“我就看到出现了一个洞吗，好奇心上来就想下去看看咋回事，哪知道里面黑黢黢的啥也看不见，那就出去吧，结果刚到洞口就正好遇到警察……”
“然后你就被逮了？”张锦然面无表情，“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坏消息吗？”
陈道长叹了口气：“我都放出来了，这哪里还算是坏消息。”
还有？张锦然在内心狂扁着名为陈元庆的小人，脸一下拉得老长：“坏消息是啥？”
陈道长转过头看着山下的楼房，满眼惆怅：“徒弟，我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才只有耗子那么点大，师父生怕养不活你。我们两个人一直相依为命，师父我供你一路上到大学，你还学的是最花钱的美术。我们这个小道观你也知道，平常哪有什么香火，你上大学的钱都是我厚着脸皮找村民借的……”
张锦然别开脸，心头的酸涩缓缓涌上鼻尖。这么多年，师父养大他的辛苦也看在眼里，虽然他人是小毛病多了点，对自己是十成的好。
“我跟你说的坏消息是……村里人听说我进了墓，以为我偷到了不少东西，现在都找上门来要我还钱。”陈道长伸手拍上徒弟的肩膀语气沉重，“那都是为了你上学借的钱啊！”
……算了，张锦然握紧拳头将火气压下，抿了抿双唇沉吟道：“你借了多少？”
陈道长忙将手放下背在身后，“算上利息，差不多十万吧。”
张锦然心里盘算着眉头越皱越深：“大学四年你只给了我学费的钱，我平常都是勤工俭学赚生活费和美术用品的，怎么也不到十万这么多吧……师父你这是借高利贷了？”
陈道长颇为心虚的看着观内，“……还有祖师爷的维修和上金身。”
张锦然扔下行李朝道观冲去。
小道观就那么大一点，大门后就是大殿，唯一的一座神像立在正中，张锦然看的分明，真武大帝脱离了从前斑驳的彩漆，一身金光闪闪，连底座闪着金色的光芒。
“很不错吧。”陈道长走进大殿感慨万分，“好多年没看到祖师爷这么高兴了。”
张锦然闭上眼轻轻舒了口气，猛地转过身一把拎起师父的道袍前襟，一字一顿道：“你居然借钱修神像？”
陈道长眉头一跳忙挣脱徒弟的压迫，挺直腰板大声道：“这是祖师爷托梦要修。再穷不能穷祖师，再苦不能苦道观。人能随便点过，天师不可以！”
张锦然下意识反驳：“你少胡扯了，这二十多年祖师爷从来没跟我托梦过！”
“那是你心不诚。”陈道长双手一摊，一副死鱼不怕开水烫的无赖状，“反正修都修了，现在村里人找上门让我还钱，想跑都跑不了，我跟他们说等你回来商量。”
张锦然掐了把大腿悲哀的发现自己没在做梦，刚毕业家里就欠了十万这种社会新闻标题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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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攻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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