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依一世

　　五月的天气已是闷热，吴熠拿着导师的出国推荐信回到宿舍。最终他选择了这个方法来解决眼前的困局。这是最好的办法，他确定。沈雪会淡忘他，沈依才高二，还要专心读书，而他也要让自己更加卓越，这样的他才能看得见未来。

　　沈依很诧异吴熠又出现在校门口，他还是那样静静站在车边，温文尔雅，引得同学们纷纷注视。

　　“吴熠哥哥，你今天怎么来了？”好几个星期都没有见到吴熠，沈依走上前看了看吴熠，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高大挺拔。

　　“嗯，上车吧，有事和你说！”吴熠还是驾轻就熟地接过了沈依的书包放在后座，这书包沉甸甸的，足有几十斤重，压在这么瘦小的小依身上，他实在不忍。如果可以，他曾想一直这样伴着小依长大，直至她考入大学。可惜他现在必须离开了。

　　“你要出国？”坐在茶室的沈依吃惊地叫了出来。

　　“嗯。”吴熠真希望沈依是因为对他的不舍才显得如此失态。

　　“姐姐知道吗？”

　　吴熠顿时更加确定自己的离开是正确的。

　　“我还没告诉她。”吴熠眼光留恋地停留在小依的脸庞，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去告诉姐姐。”沈依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室。

　　今天之所以选茶室，是因为每次沈依都要在里面泡足6个小时，尝遍所有点心，而今天他只想和小依多待一会儿，小依却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才坐下来几分钟。

　　也许自己还是太过稚嫩，选择了错误的方式接近沈依，最终只能惨淡退场。吴熠一个人慢慢品着杯中的茶，今天这茶全透着苦味，品不出一丝芳香甘甜。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9点多听到了姐姐掏钥匙的开门声。

　　沈依连忙跑到门口拧开门，膝盖因为心急，撞在了茶几一角，顾不上疼痛：“姐姐、你知不知道吴熠哥哥要出国留学？他没和你说吗？”

　　还在插钥匙的沈雪僵直着动作，半晌：“我去找他！”沈雪煞白了脸，转身走了。

　　那一晚沈雪没有再次回家，沈依不知道沈雪和吴熠之间谈了什么，只知道，吴熠最终还是出国了，而她再也没有见过吴熠。

　　姐姐之后的变化很大，很少回家，到了家也不太爱说话。

　　毕业在即，父母一直催促姐姐落实工作的问题，姐姐也敷衍了事，有时被迫参加了几次招聘会，最终也都没有下文。

　　到了9月，越发焦急的父母终是发现了沈雪的异常。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让母亲差点崩溃。

　　那是全家最灰暗的岁月，高三的学业压力算不了什么，每个星期，沈依更害怕看到愁容满面的父母、毫无生气的姐姐。

　　半年的时间、沈依懂得了原来孩子5个月大不可以流产要引产，原来孕妇心情不好孩子会早产，原来还有一种叫产后抑郁症的疾病。

　　小小的出生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欢愉，本就沉默的沈雪更阴郁了。她总是把自己和小小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妈妈端进去的饭菜总是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

　　有时沈依会见她看着小小默默地流泪。

　　沈雪状态很糟，连奶水也没有，孩子的奶粉、尿布是笔不小的开支。爸爸的薪水不高，妈妈为了照顾沈雪和小小已经辞职，整个家里阴云密布。

　　沈依总是小心翼翼地尽自己所能。她一做完作业，就会去抱抱小小，照顾这个小侄女。

　　那天，外面冬日的阳光分外温暖，沈依已经放了寒假，她想进姐姐房间抱小小晒晒这久违的阳光。

　　推开门，即使是白天，姐姐也总是拉着窗帘，房间很是阴暗。

　　沈雪俯着身，凝视着小小。

　　虽然姐姐的眼神看起来很空洞，但她能看着小小，沈依欢喜地想着要告诉姐姐小小多可爱，粉嫩的肌肤，圆溜溜的大眼睛，那乱蹬的小手小腿像极了莲藕，让人忍不住想亲她一口。

　　随着步伐的靠近，沈依目视到沈雪的手，那手在抚摸小小的脸颊，只是位置太低，更像是在抚摸小小的脖子。

　　这抚摸的手指似乎太僵硬，没有轻柔的感觉，沈依浑身觉得不对劲。

　　沈依那来不及挂上脸的笑容瞬间变成了惊恐，姐姐的手不是在抚摸小小，而是掐在了小小的脖子上，每个手指都用力到泛起白色。

　　沈依疯一般冲过去，拉开姐姐的手，姐姐的手腕如此有力，死死卡在了小小的脖子上，沈依使出了全力也掰不开姐姐的手腕，她甚至开始与姐姐的手指搏斗，姐姐的手指那么纤细，柔软，她不可能扳不动的。

　　绝望的沈依，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声：“妈、爸！”

　　她那异乎寻常的疯狂嘶叫，爸妈扔下手头的活，瞬间冲了进来，大家合力才拉开了姐姐的手。

　　可姐姐那眼神她至今记得，死灰色一片，一动不动。

　　幸好已是寒假，妈妈整天去医院看望姐姐，爸爸忙于工作，照顾小小的重任就落到了沈依身上。

　　小小是早产儿，晚上很是吵闹。

　　深夜一次次的爬起，哄哭闹的小小入睡，让沈依常常感觉力不从心。

　　双眼的干涩困顿、胳臂的酸软，腰骶的疼痛已是常态。

　　沈依日渐虚弱，她感冒发烧了。

　　原以为感冒发烧只是小事，可没想到竟然发展成了心肌炎。

　　沈依十分愧疚，父母本已心力憔悴，自己却还雪上加霜。

　　不得已沈依向老师提出了病假，准备直接参加高考。

　　“沈依，你这样会影响你的高考成绩的。”张老师叹息原本成绩优异的沈依竟然寒假后请起了病假，高考可是影响一生的重要考试呀。

　　高考成绩，沈依苦笑，这一切现在还重要吗？

　　幸好几个月的时间，姐姐慢慢恢复，出院回家，气色好了许多，竟也会逗小小笑了。

　　自己也渐渐康复，心脏大小慢慢恢复正常。

　　一切又开始变得暖意盎然，如同这即将到来的夏季。

　　从寒假至今，沈依没有进过课堂，回到久别的校园，沈依的心情如同刚出生的雏鸟，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虽然高考成绩一定会受影响的，可是沈依还是止不住地雀跃。

　　只是张心看到她竟没有表情地走开了，沈依没有想到半年没见的闺蜜变得如此冷淡，她只能拿出书本静下心来复习。

　　封浩从前门进来了，她以为他至少会多看她一眼，可是他却径直走回了座位。那眼神如此空洞，竟比以前更冷。

　　发生了什么？

　　这半年她是怎么度过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姐姐好不容易恢复点了，爸爸妈妈也能接受这现实了，自己也回到了学校，可张心、封浩为什么这么冷淡，沈依百思不得其解。

　　“沈依，你来上学了”韩佳主动示好。奇怪，她不是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吗？

　　“嗯。”

　　“你身体怎样？”韩佳竟主动嘘寒问暖。

　　“没事，挺好的。”沈依不忘回个礼貌性的微笑。

　　同学们开始看着她笑，笑得她浑身不适，那感觉似毛毛虫爬过自己裸露的皮肤，留下无尽的瘙痒，过后又是火辣辣的痛。

　　好不容易等到教室里没几个同学了，生怕封浩离开，沈依鼓足勇气走到封浩面前。

　　“封浩，我家里有事，所以这半年没有来学校。”沈依觉得应该和封浩说一声。

　　她看错了吗？那是鄙夷吗？封浩竟不屑地转身离开，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最后的高三毕业聚餐，沈依去了，那天她敬了很多人的酒。

　　敬老师，感谢他们的辛勤付出。

　　敬张心，感谢她作为闺蜜的仗义陪伴。

　　敬每一个同学，毕竟同一个教室学习奋斗。

　　敬封浩，只是封浩没来，这杯杯酒沈依替封浩喝了，感谢他给了她懵懂的初恋。

　　从不知道自己的酒量这么好，好到怎么喝都不醉，好到老师担心地打电话给家长，看着赶来的姐姐，沈依笑了：“姐姐，你来了！我高中毕业了，今天我很开心，很开心！”

　　沈依想要继续笑，可努力了几次，嘴角没有上扬，反而眼角的泪珠不停滚落，沈依颓废地靠在沈雪身上：“姐姐，我怎么开心得连手心都觉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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