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第二日一早，沈清便起身，换了身素净的天青色长裙，诺儿将头发拢高翻琯于脑后，插上月白色玉簪，其余的则随意披散着。沈清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右摇晃着脑袋，简单打量后便起身出了房门，诺儿背着包袱紧随着。
　　路过厅堂，沈夫人遥遥望着沈清，沈清看见沈夫人的身影，小跑着往沈夫人的方向跑去。
　　见沈清在自己面前停稳，便开口道“慌慌张张的，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沈清只能嘻嘻一笑，讨好的望着沈夫人。不用沈夫人说，自己也知她的担心。时辰还早，本打算轻手轻脚的离府的沈清，却在出府的必经之路上碰见了沈夫人，便知沈夫人在此处等着自己，一股暖流从心里淌过。
　　儿行千里母担忧，而自己不过就出府大半日，沈夫人便如此紧张。
　　沈夫人一见沈清乖巧的样子，心也软了大半，语气放缓了些，问道“东西都备齐了吗，记得随身带上一些碎银，以防不时之需。马车我已经给你备好，马夫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赶山路是一把好手，也有一些拳脚功夫。早食我也给你备好放马车上了，记得趁热吃。”
　　沈清见状瘪了瘪嘴“娘，我又不是小孩了，能照顾好自己的，您就宽心吧。”
　　“果然长大了，都嫌娘啰嗦了，那你快去吧。”见沈清不耐烦，挥挥手催促着沈清赶紧离开。
　　沈清行过礼，便向门口走去。
　　出了府门，便看见一辆毫无府上标识的马车停在门口，马夫见沈清出现。躬身给沈清请安“小姐，小的张三，是夫人安排给小姐马夫。”
　　沈清见是熟人，便安了心“张叔，我记得你，只是已许久未见过你了。”
　　马夫慌乱的回道“小姐使不得，我只是一个马夫，担不起小姐如此称呼。小的家母前段时间病重，便告假一段时间回乡照顾家母。”
　　“张叔，真是孝子，时间不早了我们早日启程吧。”
　　“得嘞”，张三拿过木梯放在马车下方，诺儿掀开马车帘子扶着沈清踩着木梯上了马车。坐稳后，张三熟练的开始赶路。。
　　沈清见马车上放有红木盒子，打开一看，热气便向自己扑来，是一盘精致的糕饼。
　　“小姐，夫人还在马车上备了清茶呢。”诺儿惊喜的跟沈清说道。
　　现也不过辰时，沈夫人便细致的安排好一切。而就刚刚离开时，自己的态度还颇有些不耐，实在是太不该了，懊恼之意涌上心头。
　　诺儿见小姐情绪消沉，便开口要为沈清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沈清想到诺儿约莫八九岁便被伢子买到府上，听嬷嬷提起过，诺儿家里兄弟姐妹多，是家里老大。家中负担不起，被自己的父亲死当给了伢子，伢子见诺儿聪明便送到沈府，沈夫人见她有股机灵劲，便留下跟沈清一起长大，至今已十年有余了。
　　沈清见诺儿神情自然，在提到自己身世时眼中也无怨恨，只有淡然，便听着她细细的讲了下去。
　　“奴婢的娘原是官家的庶出小姐，后惹了祸事，家中被查抄，全家老小都被贬为奴籍。因是获罪被贬，这一生无法摆脱贱籍。为了自己的后代能摆脱奴籍，她草草找了个良籍嫁了，便嫁给了奴婢的爹。可好景不长，奴婢的爹虽为良籍，但嗜酒成性又好赌，欠下了账。娘亲将为数不多的嫁妆都拿去补账但还差着不少。爹便打算把家中良田卖了还剩下的赌账。娘亲害怕了，家里就靠良田为生，若将良田卖出，没了生计来源，就只能为奴卖命为生。爹也不想为奴，可当时三弟出生不久，二妹年幼，家中生计实在无法维持下去。便有了把奴婢卖给伢子的想法。伢子来的那天，娘亲握着奴婢的手，告诉奴婢，人得信天命。没想到兜兜转转奴婢还是成了奴籍。”
　　诺儿抬头，眼睛中充满着平静，“信不信天命奴婢不懂，若命真有安排，奴婢觉得上天对奴婢挺好的，让奴婢碰见老爷夫人小姐这样的大好人。”
　　“诺儿，若你遇到好归宿，我去找娘将你卖身契拿回，让你回归良籍好好生活。”
　　诺儿连忙摇头“奴婢这辈子只想好好的伺候小姐，小姐去哪奴婢就去哪。”
　　沈清沉默，想起了缠绕自己许久的梦，若梦中发生的事成真，自己该认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吗？

　　一辆马车停在了玉佛寺门口，两名男子下了马车。为首的男子绕过殿门，向偏殿走去。这两便是昨日在客栈里的那两位男子。
　　一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的出家人，步履稳健的向偏殿门口方向走来。
　　“你来了”语气中像是早已预料到。
　　对于对方知晓自己要来，也丝毫不惊讶，从善如流的问道“慧明方丈近些年可好？”
　　“身子健爽，可参禅悟道近些年一直无法突破，惭愧惭愧。不知李老施主近来可好？”
　　“外祖父一切安好，多谢方丈挂念。”
　　慧明方丈笑笑，“老衲在外云游之时，突感京都有两位与老衲有缘之人将出现玉佛寺，便早早在此处等候。不知萧施主能否陪老衲下一盘棋。”
　　男子拱手道“乐意之至。”

　　沈清和诺儿下了马车，张三便赶着马车去一旁等候。沈清从僧人那里领到香进入殿内。
　　沈清在蒲团上跪了下来，在佛像下虔诚的磕头，双手合十祈求沈重能平安归来，战事快快结束。
　　待上完香后，出了殿门便刚好遇见捐完香火钱的诺儿。正值正午，寺里已准备好斋饭供香主食用。僧人领着沈清来到一处客舍用斋饭。不一会儿，热乎乎的斋菜被僧人们送来了，平菇烧豆腐、炝炒小白菜、紫菜葱花汤，赶了一上午的路沈清早就饿了，现在看着这些清爽小菜不禁食欲大开，便招呼着诺儿坐下一同用膳。客舍只有沈清一处正在用膳，沈清也便吃得轻松自在，虽然饿，但吃相还算斯文优雅。

　　“慧明方丈棋艺精湛，萧某佩服。”
　　慧明方丈静静的看着棋局，“萧施主承让，老衲在此赠施主一句话，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慧明方丈起身“时候不早了，若萧施主不嫌弃可在寺中用些斋饭。”
　　男子也不推脱，“那萧某就在此多叨扰一会儿了。”棋局能勘悟心境，果然自己还是太过于着急了。
　　两名男子经僧人领路来到客舍，沈清听见门口有响动，便抬眼一看，待看到为首的男子时，心猛的一跳，一时间没控制住，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
　　诺儿俯身去拾，沈清立马垂头掩盖住自己脸上的震惊。
　　这一动静也吸引了两名男子的注意，齐齐向沈清看过来。为首的男子未错过沈清脸上的错愕，表情似乎在告诉他不应该在此处碰见自己。而在的自己印象中应该从未见过这名女子。
　　僧人过来道“小僧为施主再去取一副干净的筷子。”
　　沈清立马摆摆手道“不用麻烦小师父了，我已吃好，马上就离开。”
　　诺儿听沈清有离开之意，便放下碗筷拿着包袱跟着沈清身后离开。
　　沈清路过两名男子身边时，身体还是止不住的轻微的颤抖了一下，随即稳定好身形后，加快步伐离开了客舍。
　　为首的男子便是沈清梦中的皇上——萧胤。
　　此时萧胤还是太子。萧胤是先皇后之子，先皇后去世后，皇帝悲痛不已。据传闻皇帝看见萧胤与先皇后相似的脸便犯心疾之症，太医束手无策。李太傅因老年丧女，受打击颇大，上书告老还乡。萧胤不忍父皇承受心疾也担心外祖父年岁已高回归故土路途遥远，便请旨与李太傅前往荆州，至今已离开京都十年有余。
　　沈清从未见过萧胤，若自己在梦中梦见之人真的是萧胤，那是否梦镜将会变成现实？
　　“公子，刚刚离开的那名女子看你的眼神好生奇怪，像是与公子熟识。”青峰疑惑的望着萧胤。
　　而萧胤心中也存有疑惑，那名女子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自己离京时，她也不过四五岁，为何会对自己露出熟悉的眼神。
　　诺儿见沈清自从离开客舍后便心神不定，为转移沈清注意力便开口道“小姐，听说玉佛寺有一颗神树，好不容易来一次便去看看吧。”
　　沈清点点头，问了僧人神树的位置，便朝神树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就看见那株神树，伸腰立枝，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宝塔，既挺拔又茂盛，每一个枝干都向上直立，即使在深秋树叶也未见发黄，依旧碧翠。
　　神树下一位老方丈正静静的看着沈清。
　　沈清心中疑惑，但还是走上前去像老方丈微微行礼。
　　老方丈开口道：“女施主，老衲等你很久了。”
　　沈清心中更加迷茫了，“小女还不知法师法号。”
　　“老衲法号慧明，老衲与女施主有缘，所以在此等候。”
　　沈清微微吃惊，慧明方丈乃当今第一高僧，生性喜四海游历，踪迹不详，世人都想受到慧明方丈的点化。如今，居然在玉佛寺遇见，可谓是一大幸事。
　　“小女愚钝，不知慧明大师对小女有何教化？”
　　“女施主切莫妄自菲薄，老衲前来只为施主解惑。”
　　“‘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无边刹境，自他不隔毫端’。女施主若能堪颇此境，便不会被梦境所扰。”
　　“大师，如梦境真成现实，小女该如何做？”
　　“阿弥陀佛，佛曰‘不可说’，但老衲相信女施主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
　　沈清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清明，“多谢大师指点，小女知道该怎么做了。”
　　沈清走向神树，在神树下的案台处停下，提笔在红绸上写下“不信天命”。写完后便高高抛向神树，与神树上层层红色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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