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战术的心和信息素都脏

　　诞生之初，它没有名字，没有形体。

　　经年累月，它终于修得实体，但却没有灵性，不能言语，只是漫天遍野乱走，留下一地各式各样的花。

　　不知过了多少年，世界已然成型，多姿多彩生活正在构建，而尚不能被称为“花神”的它，遇到了她。

　　万物初始之时诞生的神明之一，她并不算有名，也不算厉害，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神，或者说是精灵一样的存在。

　　她有着跟创造人类的神明相似的外形，虽然她不像那位神一样美丽，但却十分灵动可爱，跟盛开旷野的小花一样自由、活泼、开朗。

　　没有灵性的它不懂语言，从未与他人交流，自然也从未思考过。

　　它不懂什么是感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但它的视线一直紧紧追随着她，连脚步也不受控制地偏移，脚边盛开的花朵也变成了各种各样红色的花朵，每一种的花语都写满了它无法说出口的那个字。

　　当她终于为它停下脚步那一刻，在他们之间盛开的那枝花……是红海棠。

　　它拾起那枝红海棠递给她，她微笑着接过，低头凑近闻了闻。

　　“您是花神大人吧？”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它说话。
　　也是它第一次想开口说话。

　　“您……是……花……神……大……人……吧……？”

　　如同怪异之物的它在这一刻有了嘴，学着她发出声音。

　　她只是拿着海棠花含笑看着，看着它缓缓地从“异物之形”化作跟自己一样的人形。

　　“不可以，不能变成我的模样。”她伸出手温柔地抚摸花神的脸颊。“您应当有自己的相貌，自己的声音，自己的身体。”

　　花神模仿着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相貌和形体再次变得模糊。

　　“没错，就是这样，努力回想诞生之初的那一刻，以及在那之后所见到的一切，您会找到自己的。”

　　她依旧温柔地笑着，像是在看一个懵懂的孩子，又像是在看一个与世俗脱轨的年迈老人，耐心又细致地继续引导。

　　“你是独一无二的。”

　　下一瞬，如同照镜子般面对面站着的他们，变成了相貌、身材和服饰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请恕小女礼迟，见过花神大人，我乃……大人的侍女，名为仙姝。”

　　仙姝姿态优雅地对她行礼。

　　花神从诞生到现在没有接触过其他任何神明，并不认识眼前这位仙子所提的那位大名鼎鼎的上神大人，亦不知自己和对方的地位谁更高。

　　花神只是迟缓地，笨拙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仙……姝……仙……姝……仙姝？”

　　“没错。”她微笑。

　　灵台逐渐清明。

　　大概因为她本就是神，只是一直没有主动去习得这些，仅仅片刻，她便全部明了。

　　“仙姝，那我的名字是什么？”

　　仙姝一愣。

　　大概是没想到花神这么快就学会了说话，也可能是被花神忽然提出的这个问题难到了。

　　“这……小女还真不知。”

　　仙姝露出困惑的神情，虽然花神的存在和传闻一直有在流传，但还真没听说过她的名字。

　　“那，你给我。”
　　“哎？”仙姝极其诧异，仿佛没听懂花神刚刚说了什么。
　　“你给我名字。”花神托起仙姝的手，学着她的样子微笑。

　　这回变成了仙姝表情呆滞。

　　她的仙阶以及地位远远没办法跟花神比，怎么有资格赋予她名字？

　　“这样不行，我不可以……”

　　花神打断她。

　　“我只要你。”

　　仙姝受到相当大的震撼，她动摇、纠结，内心几度挣扎……最后下定决心。

　　“这是我们之前的秘密。”

　　见仙姝同意，花神笑得像个小孩子，拼命点头。

　　“那你就叫……”

　　***

　　“花镜姐姐？镜姐姐？店长大人！快起来，到开店的时间了！！”

　　有人刷地拉开窗帘，花镜抬起手臂遮住双眼，挡住从窗户照射过来的刺目光线，她昨晚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又宿醉？”

　　耳边传来夏晴聒噪的声音，花镜揉着散乱的长发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今天闭店。”

　　夏晴惊讶又不惊讶，毕竟花镜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开不开店完全看她自己心情。

　　“怎么了？”

　　毕竟夏晴十岁时就认识花镜了，虽然这人爱喝酒，但很少会喝到酩酊大醉，患有严重洁癖的花镜更不会连衣服都不换就直接在沙发上睡觉。

　　花镜顿了一下。

　　“没事，做了个梦，睡得不太好。”

　　花镜背对着夏晴站着，夏晴看不到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但隐约觉得并不是这么回事。可花镜不愿意说，她也不好追问。

　　“你……”花镜扭头看夏晴，欲言又止，想问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的眼睛跟你母亲长得真的非常像。”

　　很多人都说夏晴跟母亲长得像，尤其是眼睛，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们是母女。花镜也不只一次说过这句话，但夏晴总觉得这一次好像跟之前并不一样。花镜似乎是在看夏晴，但又好像是在看其他人。

　　那极其相似的眉眼渐渐跟夏晴的生母重合，又跟赋予花神名字的那个人重合。

　　夏晴有些茫然，不明白花镜怎么忽然就转到这个话题。她已经从母亲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虽然提到母亲她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但并不会一直情绪低落了。

　　相反，花镜却好像是一直没有从消沉中走出来？

　　花镜此时的表情比她在医院看到夏晴母亲停止心跳时还要哀伤和绝望。

　　“镜姐你真的没事吗？”夏晴有些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花镜像是恍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单手捂脸别过身。

　　“……我没事。放心，只是宿醉。”

　　她知道夏晴会担心自己，又连忙整理好表情扯出一个像平时一样的笑容，没有人比她更擅长用微笑隐藏内心。

　　对已经失去母亲的夏晴来说，这世上已经没有她的血亲，而没有血缘关系的花镜则被她视为自己最后的亲人。

　　母亲刚去世的时候，花镜并没有什么不正常，不仅帮助夏晴办理母亲的后事，还安慰夏晴不要太伤心。

　　如今夏晴已经从悲伤中重新振作，却发现花镜有许多奇怪之处。

　　她比之前苏醉次数更多了，发呆的次数也更多，闭店消失的时间也增多，让人搞不清楚她究竟在做什么。

　　“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吗？”

　　这么多年来，花镜一直在帮助夏晴母女，夏晴和母亲一直都想报答她，但花镜一直强调自己什么都不缺，她们能做的太少。现在夏晴有能力，她真的想帮花镜解决烦恼。

　　“夏夏你都是知名艺人了，快去工作训练，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花镜的笑太有迷惑性，即使是跟她相识许多年的夏晴也很难识破这面具，夏晴半信半疑，但她确实还要去工作，本来就只是顺路过来看看。

　　“那我走了，晚上我再来，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哦。”

　　“年纪轻轻怎么就像老妈子一样唠叨了？”花镜笑着调侃。

　　夏晴不满地撇撇嘴，摆摆手从花店后门离开。

　　等房间里只剩下自己，花镜快速踏上楼梯回到楼上的房间，背靠着门捂着脸缓缓滑下。

　　太像了。

　　但都不是她。

　　红色的泪珠自指缝间挤出，仿佛跟着心跳一同起跳般，一滴一滴坠落在地上。

　　无声的悲恸在她胸腔颤动。

　　***

　　“你若一意孤行，便要承受无尽的痛苦。”

　　“她不爱你！她甚至不知道你爱她，你这又是何必呢？”

　　神的警告，友人的规劝都无法改变花神的决定。

　　“既然她要入世，那我便也入世。我不会怠慢花神的职责，也不害怕痛苦，更不怕被惩罚，我只想见到她。”

　　“她不是入世！那是她的罪，是她应得的惩罚！小小仙娥竟敢忤逆神明，私自释放不可饶恕之徒。”

　　看来这个世界，真的已经没有仙姝的容身之所。

　　仙姝之前哭着来求花神帮忙的时候就说过这句话，但花神没办法帮她。

　　此时花神才明白她说出这话时的心情。

　　仙姝错了吗？也许错了吧。

　　按照裁决结果来说，她爱了不该爱的人，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打乱了秩序，带来了恶果，所以她要接受惩罚。

　　花神不知该如何反驳这些，也不想反驳，她更恨什么都帮不上忙的自己。

　　自世上有花开始便有花神，她存在得足够久，然而她却又不参与这世事之中，游离在那些神明的规矩和秩序边缘，她说的话没有力量，也不是很特别的存在，所以她没办法改变仙姝的命运。

　　仙姝坦然接受了自己的结局，即使要投胎转世去不同的世界，过不同的人生，一世又一世被痛苦折磨，也不后悔。

　　“阿姝，值得吗？”

　　花神还不懂到底什么是爱，她不懂仙姝为何愿意为别人承受这样的惩罚。

　　“花……”在牢里被沉重铁链锁住仙骨的仙姝虽然虚弱，但眼神非常坚定，她似乎本想叫自己给花神取得那个名字，但最后还是改为敬称。“花神大人，等你有了深爱的对象就会明白，这究竟值不值得。”

　　等你……有了……深爱的……？
　　所以现在她没有？
　　花神没有爱？

　　直到仙姝被执行最后的天罚前，花神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然后在目睹仙姝笑着从自己眼前消失后，花神才从悲恸中明白自己的心。

　　明白何为心痛，才知晓什么是爱。

　　“我也要进入轮回。”

　　天之大，无人能理解花神的决定。

　　“你真的明白了吗？她会不断地转世重生，虽然灵魂是同一个，但那也不再是你熟悉的那个她，甚至可能会变成他。”

　　这花神都知道，仙姝会被流放在万千世界中，会经历不同的痛苦，可能会转世为女人，男人，甚至是飞禽走兽，这就是神给她的惩罚。

　　“而且你执意要让本不会再相遇的你们重逢，那你也会被诅咒，被命运。”

　　“我不在乎。”

　　神像是在叹息，轻轻说了一句话。

　　“她永远不会爱上你。”

　　***

　　花神足边的花朵都垂着头，而扮演花神的牧语涵却仰着头，目光坚定地对神说出三个字。

　　“我知道。”

　　“OK！CUT！”

　　随着这一声，工作人员立刻围上去帮忙收拾现场。夏晴和助理也也跑到牧语涵身边，帮她补妆，整理衣服和假发。

　　花镜就站在角落望着她们，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想来看看夏晴他们的拍摄现场，明明之前就算夏晴邀请，她都以人多心烦为由拒绝的。

　　下一场戏是转世为人的花神跟转世的小仙娥相遇的场面，夏晴饰演的就是那位仙娥。两人都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演员，这种短片形式的MV难不到她们，明明并非当事人，却完美地将那一幕还原出来。

　　尤其是牧语涵的表情，跟花镜当时的表情一模一样，一样的欣喜，一样的悲伤。

　　“终于找到你了。”

　　这句台词是花镜提议她们加上的，夏晴和牧语涵听了都觉得非常好。

　　夏晴大概已经不记得了，花镜第一次见到她妈妈的时候，说的就是这句话。

　　当初夏晴来询问花镜可不可以用这个故事写歌词拍MV的时候，花镜其实很有点意外，夏晴居然还记得这个自己在她小时候讲的故事。

　　“我并不觉得花神很可怜，这点牧语涵跟我意见相同。”

　　夏晴笑得双眼完成月牙，她小时候第一次听这个故事就这么想，虽然悲伤，但她并不觉得花神可怜。

　　花镜当时就奇怪，那么多人说过花神的行为不值得，那么多人认为她是在做无用功，那么多人认为她可怜。

　　夏晴却是第一个对花镜说这话的。

　　“能跟深爱的人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即使对方不爱自己，即使对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只要能陪在对方身边，即使是跟她一起经历痛苦，那我也会觉得幸福。因为如果从此永远不能见面，那我会比死更痛苦。”

　　是啊，比起那些，从此天人永隔、不能相见才更痛苦。

　　虽然会有无数痛苦在前方等待她，但只要能见面，就也会有美好和快乐的回忆诞生。

　　这所有的记忆，她都会小心保存。

　　她和她将来还有无数次轮回与离别，但每一次的离别都是为了再次相见。

　　是时候了。

　　***

　　拿到MV完成品的第一时间，夏晴就给花镜发过去，随后她就兴冲冲地去跟牧语涵和经纪人探讨这个凄美故事了。

　　她们并没有给这个故事添上什么大团圆的幸福结局，而是让一切结束在“终于找到你了”那句台词上。

　　结局究竟是好是坏，花神究竟是否幸福，全凭观众自己想象。

　　参与制作的人都非常看好这个MV，连总裁都提议把这首歌作为她们这张专辑主打曲。

　　等夏晴想起来看花镜回复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

　　花镜的回复很简洁，说拍的很美，称赞夏晴和牧语涵表演得很有感情，感谢她们如此认真地制作这个故事。

　　最后她还单独发了一句“夏夏你真的长大了。”

　　这句话放在这里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夏晴当时并没有深想，后来她才明白，花镜这句话的隐含意思。

　　你已经长大了，能够独挡一面，找到了自己爱的人，也遇到了爱着自己的人……我可以放心了。

　　新专辑和MV发布后一个星期，在外地工作的夏晴忽然接到法院打来的电话，让她回来办手续，接手花镜小姐留给她的所有遗产——一家充满回忆的花店。

　　没有遗言，甚至也没有尸体。

　　像是从未存在过般。

　　相继失去自己重要的亲人，夏晴这次却没有哭。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爱哭鬼了。

　　她是妈妈和花镜引以为傲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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