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二白

　　栈城的冬天不比北方有大雪纷飞，也不像南方有暖阳照耀，位于栈城南侧的千水县的冬天更是一无所有。在张二白的记忆里千水镇的冬天贫瘠得很，好像一直都是低沉的阴天，街道旁的树木因为寒冷的北风刮过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干扭曲着努力伸向天空。街道上的二三行人都裹着羽绒服沉默不语地走在街上，而蹦蹦跳跳的张二白戴着周一清为他织的保暖两件套和小背包成为大街上唯一鲜活的存在。就连清晨的早餐店，刚出炉的包子冒出的热气都是薄薄的一片，带不出温暖。

　　塑料袋里的鱼尽管已经遭受了开膛破肚的苦难却还在挺动着身体想证明自己还活着，鱼血和着粘液沾在塑料袋上，这个场面对张二白来说略显残忍。他加快脚步按着张老跛教他的路线赶往王明辉家。

　　王明辉也就是张二白的数学老师，张二白以前就恍惚记得他爹认识数学老师，但是他没想到他爹会要他去给数学老师送礼，更是在他爹口中听到了数学老师的名字。张二白出门前还问为什么，张老跛把鱼递给他告诉他：如果没有王明辉的那句话，贫困补助还不一定会落到你头上。

　　“数学老师也会为我说话吗？”张二白不知道王明辉为什么这么做，也不知道他爹是怎么知道的。他站在王明辉的家门口伸出手敲了敲门叫到：“数学老师？”门内没有人回答，张二白又继续敲着门，他得赶快把鱼给送到数学老师手上，周一清还等着他去放爆竹玩呢！
　　“老师在家吗？我是张二白。老师？”
　　门内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张二白心想可能老师不在家，他正在为是先回家还是继续在门口等而左右为难，一阵脚步声就适时地响了起来。

　　王明辉从外面买了笛子的内膛毛刷赶回家，老远就隐约看到一个孩子站在自家门口。他走近一看才知道这是张老跛的儿子张二白，“你怎么来了？”
　　“老师，这是我爹要我拿来给您的，他还要我谢谢您。”
　　“哦,这都是小事。”王明辉看着张二白被风吹红的脸说：“先进门再说，外头挺冷的。”

　　张二白跟着王明辉进了屋，王明辉指了指厨房门告诉他把鱼放在案板上就可以了，自己则急忙忙的跑进了书房。这一片大概都是学校分配的老师住房，房子的外形都差不多。屋内四面都是白花花的墙，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王明辉一个人声处其中，显得这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寂静又空荡。张二白走近书房想跟王明辉说一声再见然后自己就可以回家了，可是他在书房门口叫了好几句王明辉也没有一点反应，他不得不靠近专心拿着刚带回家的毛刷刷笛子的王明辉。
　　“老师，鱼我放在案板上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啊…那行，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老师，老师再见。”

　　张二白刚转身脚下就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弯下腰从王明辉书桌边把自己刚踩到的东西捡起来。那是一本装订都已经生锈的陈旧练习本，本子上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姚小恩。
　　“老师您也教过姚小惠的姐姐吗？”
　　王明辉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竹笛，“还是刚工作那几年教的，没想到现在还找得到当时那批学生的作业…”
　　“老师，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你想看就看吧。”
　　张二白因为姚小惠和周一清的缘故，对姚小惠这个姐姐还是很好奇的，他打开本子发现姚小恩的字一笔一划写的很死板而且下笔很重，像是要把纸写透似的。张二白想起姚小惠之前给他看过一次她姐姐写给她的信，她姐姐这个字真的是这么多年都没变………

　　“咦~老师，这里面还夹了一张纸…”张二白话还没有说完王明辉就走到他面前把练习本抽走了，“啊！这是老师的，我说怎么老是找不到，原来是不小心夹在这里了。”
　　“可是老师你的东西怎么还会放在这里呢？”张二白不解的问。
　　“可能是是之前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注意随手放的吧。”
　　“这样啊！老师以后可要把重要的东西收拾好，不然哪一天要用就找不到了。我就先回去了，老师再见!”张二白重新和王明辉道了个别就走了。

　　周一清在门前的过道上点鞭炮玩，顺便等张二白来找他。寒假前张老跛拿到了张二白的贫困生补助，为张二白能过个好年打下了基础。真的就像周一清说的那样，小半年一下就过去了，冬天也很快就到来了。现在周一清的成绩基本稳定在全校前三，他就等着能够冲刺提前批进入高中学习。尽管老师都说他问题不大，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厉害一些，这样以后有能力说不定就可以更好的保护张二白了。周振国和王莲菊都同意现阶段不搬家，反正周一清决定到了高中以后就寄宿，高中学业重，一个月也就那么一两天假。

　　“一清哥哥，我回来了！”
　　“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我和老师说了几句话”张二白跑到周一清面前喘着气说：“原来姚小惠她姐姐也被数学老师教过，怪不得姚小惠的信都是老师给她的。”
　　“信？什么信？”
　　“就是她姐姐写给她的信啊！”
　　“噢～”
　　“对了，我还在数学老师家里看到了姚小惠她姐姐的作业本，她姐姐的字跟现在一样，一笔一划就像是刻上去的。”
　　“你怎么知道姚小恩现在的字长什么样子？”
　　“姚小惠给我看过啊！”
　　“你们玩的真好，她姐姐给她的信你居然可以看。”
　　“还好吧，有些字她不认识就来问我咯！你教过我的，要尽力帮助自己能够帮助的人。”
　　“那我们二白可真棒!”周一清表扬完张二白就看到张二白小鼻子小脸蛋被风扑的通红，尤其是刚跑完，配上周一清自己织的‘喜庆三件套’更像个福娃了！

　　张二白的鼻翼微微翕动着喘气，周一清盯着他的鼻子出神，“二白，你哥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一清哥哥，你问吧！”张二白听到周一清这样说话就觉得不会有好事发生…
　　“二白，你鼻孔这么小，你怎么抠鼻屎啊？”
　　“……………………可是我的手指头一样小，塞得进的，一清哥哥你怎么抠我就怎么抠。”说着张二白像是怕周一清不信一样把手指头放进鼻孔里挖了起来。

　　周一清看着这么可爱的一个小人儿在自己面前旁若无人的挖鼻屎，而且还弹了弹手指……他整个人都怔住了，并没有发觉危险在向他靠近，等周一清回过神来，张二白已经坏笑着把另一个干净的手指头往周一清身上蹭了好几下。
　　“张二白!!!!!!你死定了！看我不抽你!”不知情的周一清嘶吼到。
　　“哈哈哈哈，一清哥哥，这都要怪你自己问我这种问题，你来追我啊！追不到追不到!”张二白撒丫子飞快的奔跑，他知道周一清一定会来追他。他跑的更起劲儿了，心里充满了带着恐惧的兴奋，这种感觉刺激着他，以至于张二白被周一清逮住的时候发出了亢奋的猪叫。。。

　　“什么声音？？”周一清扯着张二白问。
　　“不知道，哪里有声音？我怎么没听到？”
　　“你还不知道？张二白，是不是你发出来的？”
　　“没有啊！不是我!”张二白满口否认。
　　“我都没说什么声音，肯定是你张二白做贼心虚，快说，那声猪叫是不是你发出来的？”周一清为了报那一指之仇，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张二白。
　　“是…………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一清开心的仰天长笑，“张二白你居然学猪叫学的这么像，真的是天赋异禀!哈哈哈哈～”
　　张二白也因为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发出猪叫而感到惊讶，可是这不是挺正常的一件事吗？他的好多同学都会猪叫啊！为什么一清哥哥反应这么大？张二白看着一旁已经笑得没有力气抓住自己的周一清问：“一清哥哥，有这么好笑吗？”
　　“当然好笑了!”周一清笑累了长长的呼了口气缓了过来，“这种奇特的声音，对我来说千年难得一见。”
　　“一清哥哥，你不会不知道怎么发出猪叫吧……”
　　“谁说我不知道了？!”周一清慌忙的回答：“这个不就是张大嘴吸气以引起鼻腔共鸣而进行声技表演嘛!我只是觉得学猪叫没意思而已……”
　　“那一清哥哥刚才为什么要笑得那么开心？你说没意思都是借口，你就是单纯不会叫，不能自己逗自己玩，所以才会在听到我猪叫以后反应这么大。”张二白觉得不能任凭周一清嘲笑自己。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好嘛!一清哥哥明明就是不会，还好意思嘲笑我……吭～吭～吭～”张二白头也不回的发出猪叫声往回走，周一清看他那副样子以为他难过了就跑到张二白身后跟着走。

　　“二白，你这是要去哪？”周一清好声好气得问。
　　“我得回我的小猪窝了！你别跟着我，你都不是小猪，我们都不是同类!”张二白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说。
　　“谁说我们不是同类？我也可以的，你听着啊！”周一清努力的学着张二白的样子发出声音，可到最后张二白看着他嫌弃的说：“一清哥哥，你要是有鼻涕就赶紧噗掉，这样嗦着的感觉好恶心……哎咦～”周一清心里感觉挫败极了，从前张二白可是一直都向着他的，怎么现在还学会嫌弃他了？果真是弟大不由哥啊！

　　周一清本来是看着快过年来了，打算带张二白去街上逛逛的，可现在张二白真的打算回家，他可不能就这样让张二白
　　走。周一清弯着腰把张二白扛到肩上，张二白被突如其来的悬空感吓了一跳，他扑腾着从周一清肩头滑下去。周一清就让张二白折腾，最后抓准时机把张二白卡在腰间，用胳膊桎梏着他。

　　张二白认命的没了动静，他现在已经九岁了，还长高了不少，可是和周一清比起来，他好像还是个小团子。张二白也想变得和周一清一样，这样两个人玩的时候他就不用吃长得矮的亏了，而且他也会想，一清哥哥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愿意有时间就和自己呆在一块？大街上和一清哥哥差不多打的哥哥姐姐都是一伙人今天上电玩城明天去游乐园………

　　到了地方，周一清才把张二白放下来。张二白看着面前的蛋糕店，发出了小声的喟叹。周一清笑眯眯的把张二白领了进去，丝丝冷气从玻璃柜里往外四溢，缠到了张二白的脸上。
　　“喜欢哪个自己挑吧！”周一清看着眼睛盯着蛋糕都舍不得转动的张二白说。
　　张二白收回了炙热的目光说：“一清哥哥今天为什么要买蛋糕给二白呢？”
　　“虽然你的生日都过去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你把生日蛋糕补回来，对吧！”周一清上次就记住了张二白的生日，但是临近过年，全家都回了趟老家给爷爷奶奶扫墓上香，也就顺势在老家停留了几天拜访老家的叔伯。等周一清回了家才想起这几天东奔西跑把二白生日给落了，所以他想了想挑了个时间把张二白
　　带出来补偿他。

　　张二白给自己挑了个碗口大的小蛋糕，又给周一清挑了一个比他手里略微大一些的，两个人用塑料小叉子在路上边走边吃。张二白刮着蛋糕上的奶油放进嘴里，忽然就听到有人叫了一声——“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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