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蜕

　　先反应过来的是齐亚男，她问：“我在船上问胡蝶，认不认识凌启言，她为什么说不认识？”

　　黄育才不知道这事，“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她对你有戒心。在那船上呆久了，不会再信任别人了。像我带她下船，她第二天就自己跑了。她其实也不信我，只是把我当跳板。”

　　“法老会的事情，你还知道哪些？”

　　“知道的都说了，详细的，凌启言在你们手上，付长兴也在金湖，问他就清楚了。”

　　“为什么要联系其他人给警方施压，还是用这种极端方式？”

　　“不极端，警方不会放人的。”

　　“你们在警方的内奸是谁？”

　　“夏日娜。”

　　“你说的谢队的同事建议动他女儿，这个同事是谁？”

　　“夏日娜，她和谢立人是同一年进省厅的。”

　　“吴东华的事情，跟你有关系吗？”

　　“吴东华是谁？不认识。”

　　这个回答，齐亚男皱起眉头，周易不是夏日娜派去金湖调查吴东华的吗？

　　“你与夏日娜是亲姐弟吗？”

　　“同父异母，知道的人不多。”

　　“你们关系如何？”

　　“不算好。我没这么大度，她跟我不是同一个妈，中途认亲的外人，黄家却更看重她，还拿着我的钱去帮她打点，我这心里平衡不了。虽然她也是黄家弃子，抬上去就是为了用着方便。”黄育才说得直白。

　　陈小飞突然问一句：“你与周敏行不熟，他为什么会通知你去救李白冰？”

　　“不是他通知的。这件事我说了谎，我一直在船上陪客户。那客户爱好独特，基本呆在客房不出门，所以你们没看到我。后来从船上海报才知道白冰的事。事后，我若不说是去救白冰的，就得直接被关押了。”

　　“金湖警方，有没有你的人？”

　　“没有，因为夏日娜的关系，我不与警方打交道。即使需要，也是告诉黄家，他们去处理。”

　　这时，门口的工作人员进来提醒，“时间到了。”

　　陈小飞临走时说了一句：“等审判结束，我们再来看你。”

　　两人驱车直接回到金湖，付长兴已经在审讯室等候了。

　　当付长兴看到黄育才签字的笔录，没做任何挣扎就交待了。

　　与黄育才所说基本相符，但他比黄育才更清楚法老会的情况。付长兴是个谨慎的人，并不希望自己被下线知晓身份，所以才会想出面具派对的主意。他知道下线是谁，但下线不知道他是谁。若不是黄育才，他不可能暴露。

　　他完全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这段时间紧锣密鼓地出事，他却连失眠都没有过。他知道周敏行的船上出了大事，但他只去过一次，自认为牵连不到自己。凌启言被抓，刚开始他还紧张许多，后来得知凌启言状态很稳定，也就放下心来，而且周敏行并不认识自己。至于失踪人口，他认识这事很谨慎，警方不可能知道，尤其是金湖警方。他不吃窝边草，拐走的都是外地的。

　　他没想到，自己早在去年李博的案子里，就已经在警方备案，只是警方不知道他就是法老头子。

　　对拐卖人口一事，他供认不讳，但问及吴东华，却再不肯多说半句，装不认识。对金湖警方的内奸，更是闭口不答。

　　但他不说，不代表凌启言不说。当凌启言看到黄育才的口供、录音存储卡，以及凌天故意杀人罪的批捕文书，终于压垮了他的心理防线，全招了。

　　柳东霖死前收到的短信和邮件，是他发的。刘馨说的，都是事实。

　　胡蝶是他的下线，帮他物色适合失踪的女性，但胡蝶不是他卖给周敏行的，而是送过去的。他以为在周敏行手上，胡蝶活不下来。没想到，胡蝶没死在周敏行手上，却把自己父亲拉下了水。

　　吴东华是他的人，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有如此单纯的警察，他随便忽悠几句，为她解决几个啥都不算的小麻烦，她就相信真有圣光，将他的话奉为圣旨，确实很有□□徒的天份。但她的死，真跟我没关系。你们想想，我在看守所里，也没办法指挥她吧。

　　“就这些？”齐亚男完全不信。

　　“就这些，睡个女人或睡个男人，这些事不用交待吧，又不犯法。”凌启言很光棍地怂了一句。

　　“吴东华要把胡蝶已死的消息，告诉谁？”

　　凌启言没有回答，薄薄的嘴唇，闭得紧紧的。

　　“是你父亲，凌天。凌天让她自杀的。”陈小飞在一旁替他回答了。

　　听到陈小飞的话，凌启言没有反对，脸上一丝血色都无。

　　“你跟你父亲是怎么联系上？”齐亚男再问。

　　凌启言坐在对面，低着头，任凭齐亚男怎么问，都不发一言。

　　“你以为不说，我们就查不到了？若你们在警局没有第二个线人，那就只有律师了。是律师在中间传递消息，你父亲从你这里知道吴东华的身份，他利用了她。”

　　凌启言没有回答，但后面的调查证明了陈小飞的猜测。

　　至于周易的来路，也从夏日娜的口供中得到答案。这件事情，他们从头至尾都猜错了，确实与黄育才、凌启言他们无关。

　　这是杨副局长一手操办的。杨副局长在金湖熬了多年，眼见今年陈局要退，他从上至下都打点好了，就等陈局退休。结果，他得知陈局和省厅都对陈小飞有意，内心惴惴不安。冷静下来之后，他决定主动出击。

　　恰好这个时候，吴东华死了，死在审讯台上。这事可大可小，他决定往大里整。他当然知道吴东华是自杀，但他也相信陈小飞和齐亚男肯定使用了不当的审讯方法，否则，好好一个警察，怎么可能选择自杀。她犯的事，最多判个三五年，与死相比都不算事。

　　他找上夏日娜，求她派人过来督察此事。陈小飞、齐亚男办案一向不太规矩，哪怕不能把吴东华的死扣在陈小飞头上，多少能查到一些违规事项，一个处分是跑不掉的。他只需要给陈小飞背个处分，半年内不能升职。

　　夏日娜一听，陈小飞的风头确实太健了，得罪的人也多，一个一二九案，断了多少人前程。有这个机会，她也愿意让陈小飞吃点苦头，至少不要升得太快、太高。

　　所以，她直接命周易过来督察，从严从重查。周易是她一手挖掘提拔上来的人，她信得过。没想到的是，周易查了半个月，没有挖到拿得出手的硬菜，只有一些小毛病。更难堪的是，这些小毛病，还都是被通报处理过的。无奈之下，只能撤走督察组。

　　得知此消息，齐亚男不由心虚，若是拿放大镜找她毛病，应该不是一些，而是一箩筐吧。周易并不如传言可怕啊，而且还很有正义感。

　　陈小飞则是另一副表情，想到周易那天自曝成长史，还提醒自己，莫非那时他已经知道黄家会出事，提前给自己安排退路？若真是这样，不得不说，周易的政治眼光长远。又或许，他只是不想站队，也不想被站队。

　　案件到这个阶段，算是结束了。

　　手上工作越来越少，陈小飞却越来越焦虑，患得患失。他只差没扔硬币来决定要不要说、怎么说、什么时候说。至于说完之后的后果，他甚至没精力去思考，一想到要说出来，他就紧张心率不齐。

　　被这种状态折磨十天之后，他终于决定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再等下去，自己调令都快下来了。

　　这一天，他神色凝重地通知齐亚男，下班后去陈伯家，有事跟她交待。

　　齐亚男一看他这严肃的样子，以为他要跟自己秋后算账，唯唯诺诺地来了句：“不去可以吗？”

　　当然不行。

　　齐亚男到陈伯家，被领进茶室，看到在茶室来回踱步的陈小飞，非常肯定地告诉自己，东窗事发，他肯定知道了。

　　听到陈伯离开关门的声音，她一个哆嗦，脱口而出：“小飞，陈伯伯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瞒你的。他不让我告诉你。”

　　此刻紧张到无法面对齐亚男的陈小飞，诧异地问：“陈伯伯？哪个陈伯伯？”

　　齐亚男此时恨不得刮自己一个大耳巴子，陈小飞要谈的不是这事？面对陈小飞的疑问，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就是你父亲，他没死，改名叫周清了。周敏行是他养子，那天他来看过你。”

　　齐亚男以为陈小飞会暴怒，任谁得知自己死了十几年的父亲居然成为□□老大，也很难接受。何况还养出来要杀他的养子，差一点就成功了。

　　谁料陈小飞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哦，那个人，我知道他没死。他的事，我不关心，只要他不出现在我面前就行。”

　　齐亚男很惊讶：“你早知道了？”

　　“我早猜到了。我车祸那一年，在病房里听到爷爷在电话里骂人，骂得极凶，当时我就猜到爷爷是在骂儿子。能让我爷爷情绪失控的人，在这世上，除了我，就只有那个人了。”经齐亚男这么一打岔，陈小飞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他姓周，我姓陈，我需要好奇吗？他站在我面前，我也只当他是个陌生人。”提起那个人，陈小飞漠视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那你找我来有什么事？”看出来陈小飞对陈三清的抗拒，齐亚男也不打算多说什么，想想陈三清干的那引起事，她也好感不起来。

　　说到正事，陈小飞又怂了，他都不敢正眼看齐亚男，低着头思考，该如何开口。先前想的好几种说法，这时又觉得都是缺点一大堆。

　　“我，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挣扎许久，陈小飞憋红了脸，终于开了口。

　　“坦白？什么事啊，说得这么严重。”齐亚男疑惑，陈小飞与她之间，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坦白的？他最近也没用过什么歪招，大家关系很和谐啊。

　　“是五年前的事，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管你是否原谅，至少我们还能做朋友？”刚起了个头，陈小飞想到以她的性格，要是选择将他大卸八块，他能接受。但她若选择再不相见，他会不会再疯狂一次？

　　“行，我答应。”齐亚男觉得问题似乎有点严重，五年前不就是分手那一年吧。既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至于到朋友都做不成的程度吧。

　　陈小飞闭上眼，开始艰难地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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