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你有一点甜

　　下车后，师母一通电话叫走了黎济琛，并嘱咐苏恬先上楼。

　　苏恬曾经是顾老最宠爱的弟子，真到要见到老师，她心里却在打鼓，莫名涌现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这片教职工宿舍楼距离上京电影学院的主校区只有一公里，不少教职工住在这块，一号主楼正是这次苏恬的目的地。宿舍楼几年过去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在周遭林立高楼的包围下十分不起眼。墙面新刷了灰漆，背阴处长满了爬山虎，零星有几扇窗户还是木质框架，一看就是上年纪的老楼。

　　“就当是我瞎眼”，顾老放过的狠话在她脑中重复循环播放，通往宿舍楼的路程只有短短五分钟，她却生生拖了二十分才走一半的路程。

　　紧挨着宿舍楼左侧的是一棵枝叶茂盛的桂花树，郁郁葱葱，足有两人高，不知道上面是否还能找到苏恬儿时刻的印记。树下有个凉亭，里头摆了张一米见方的石桌，还配了四个石凳，几个老人正在下象棋，顾老也常常在这里出现。

　　其中一个人影高瘦高瘦，察觉到什么转头望过来，苏恬下意识躲到报箱后，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勾着身子，探出一双眼睛向外看，发现那位并不是自己的老师，心这才落定。

　　她放弃表演后就再没见过顾老，也没来过这里。几年的时光一晃而过，再次回到这里，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更怯吧。

　　等下要怎么面对顾老，怎么解释当初一言不发就放弃了梦想，然后现在又灰溜溜的回来的事情。虽然她在校的成绩不错，还被保送H大，不知道拿出那一摞奥数奖杯，顾老能给自己点好脸色不，想到这里苏恬心中又是一阵抓狂。

　　她停在楼下踟蹰不前，身边经过几位学生模样的男女，嬉笑打闹着走进楼里，听他们聊天的内容应该是过来找老师的艺术生。

　　近年涌现出好多的明星，曝光度高，生活看上去光鲜亮丽，吸引了不少人来挤这条路，于是艺考的人数年年都在节节攀升。当然只有亲历者才会知道，每年上百万的报名人数是什么概念，热门专业可能不是百里挑一，而是千里挑一。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她也会成为那些艺考生中的一员，努力考入上京电影学院，投身于影视圈。人生的境遇真是奇妙兜兜转转，她被妈妈带来这里，又离开了这里，长大后又来到了最初的起点。

　　老人的棋也接近尾声，边上看的几人不等收摊便往这边走来，都是她熟悉的面孔，穿着练功服的矮个胖老头走在最后，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在打量苏恬。

　　这位是顾老楼上的邻居叫王旭，电影学院的教授，话剧行业的大咖。王旭说话做事不紧不慢，见谁都客客气气的，当然除了顾老。

　　他年轻的时曾经和师母有过一段，用王旭的话来说，顾文远在他们分手之际横插一杠，把师母骗走了，所以两人一直不太对付。加上最初苏恬拜师时他不在家，不然这么个有天赋的苗子说不定就被他收入门下，而不是被死敌捡漏了去，于是两人矛盾更加激化。

　　苏恬咽了咽口水，犹豫要不要主动和对方打招呼。人长开以后和小时候的变化很大，对方应该认不出自己吧，她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期待对方快点走过。

　　胖老头厚实的手掌拍拍她的肩，笑声爽朗：“恬丫头，你要站到什么时候？老顾在里头左等右等，要急跺脚了。”说完，他故意将目光移到101室那扇虚掩着的防盗门，嘴朝门那边努努，门后的黑影一闪而过。

　　“王老好，我在等黎济琛呢，他和我一起来的。”苏恬干笑。

　　“恬丫头是真长大了，我记得你以前被那老家伙挑唆的，见我是老王头长，王老头短的，听你叫我王老，还真是很不习惯。”

　　苏恬有些尴尬，向他鞠躬道歉，“王老，那会我还小，不懂事。”她小时候的确比较顽皮，被宠得没大没小的，还好大人都没和自己计较。

　　“老顾呢认死理，那套理论都落伍了，你跟他学真是浪费了这么一个好苗子。当年要是给我当徒弟，肯定比现在好的多。”只要能数落到顾老，他的死对头就特别来劲，“听娟儿说，你要复出啊，我给你补补，保管比老顾教的好，趁现在弃暗投明也不迟。”

　　哐当一声，防盗门被推开，顾老黑了一张脸踱步到苏恬面前，老母鸡一样把苏恬拉到身后和王老隔开，指着对方就骂，“浪费个屁，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我们家恬恬是H大的高材生，轻轻松松就考赢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H大你知不知道，要不知道我让我们家恬恬带你去逛逛？”

　　“老师，我没考，我是保送。”苏恬扯扯顾老的衣服，不好意思地说。

　　“害，反正不管是考上还是保送，和老顾你有关系么？”王老微胖的脸看上去是个和善样，嘴里说出的话却在火上浇油。“恬丫头没拜师那会儿多有灵气，拜师才几年，突然就回归学校专心读书了，老顾你看看给小姑娘吓的，多大的心理阴影。啧啧，这些年真为难娟儿和你这么个人一起生活。”

　　“别一口一个娟儿的，王旭同志，这是你能叫的名字吗，还在那儿报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呢？”顾老被戳中心里的痛，当下脸就有些崩不住，暴脾气发作起来，他整个脸都涨的通红，还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两个老人脾气上来和小孩一样，甚至从鸡脚旮旯里翻出一些陈年旧账，针尖对麦芒吵得更凶。

　　苏恬左哄哄不住，右拉拉不住，眼见着战事就要升级，她回头张望了一下，突然急中生智，冲着外面喊：“师母，您回来啦。”

　　王老看见苏恬的一系列举动，立马收回即将说出口的讽刺，他掸掸自己衣服上的褶皱，捋捋头发，丢下一句“我不和顾文远计较”，悠悠走上楼去。

　　顾老有名的耙耳朵，回头左看右看没见到自家夫人的身影，松了口气。

　　“你们两个，多大年纪了还争呢。”苏恬一手拍着顾老背帮他顺气，一边送他进屋，将防盗门阖上。

　　顾老坐在布艺沙发里，不忘对苏恬耳提面命：“等你师母回来，不许和她说刚刚的事情，不然我就把你的小秘密都抖出去。”他脸上的皱纹紧巴巴堆在一起，两鬓的头发全白了，以前笔挺的背部现在轻微佝偻着。

　　老师老了，苏恬这一刻清晰地察觉到这点，不由红了眼睛，她端起桌上的搪瓷杯说：“老师，我去厨房给你接水。”

　　她印象里顾老个子高身体硬朗，人精瘦挺拔跟竹竿似的，将近六十了也还是一头黑发，脸上没个笑脸的看上去凶巴巴的，小孩子都不亲他。刚见顾老的时候，苏恬也可怕他，后面慢慢处着就发现，顾老是个很心软的人。

　　他教学方面严格归严格，生活中宠苏恬宠的不行。小时候闯祸了，苏恬不敢找爸爸也不敢告诉妈妈，都是顾老帮忙善后。

　　苏恬接好水刚走到客厅，就看见顾老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降压药，正端起紫砂杯，准备就着茶水喝下去，她喊了一句“茶水解药”，急忙端着搪瓷杯跑过来，一把从那双枯瘦的手里夺下茶水，“小时候还教我呢，茶水不能送药喝，这杯水我兑了温水，老师直接喝这杯。”

　　“我知道，知道，老师还不知道这个？”顾老梗着脖子强调别别扭扭地接过搪瓷杯，抿了口水把药送下去，然后拍拍自己边上的坐垫，示意苏恬坐下来。他转过身仔仔细细端详着苏恬，像是要把这几年的时间都看回来。

　　顾老很久不说话，在苏恬做好被骂的心理准备后，他叹了口气，摸摸苏恬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你比以前清瘦多了，这些年还好吗？”

　　“老师，对不起，我不敢来看你，我怕你骂我，我更怕你对我失望。”苏恬眼底漫起一层水雾，当初自己撂挑子一走了之，也是顾老给自己善后。

　　“唉，说什么呢，只要你好好的，我怎么会怪你，我顾文远向来偏心你。这几年你和小济琛，一个不来看我，一个出国，我啊连气对门王老头也提不起劲，也没人帮我拔气门芯了。”

　　苏恬听到这句破涕为笑，“老师，除了这，还有其他想我的地方吗？”

　　顾老递过去一张纸，“哎呦不想，你有什么好想的，你来不来我都无所谓。”

　　“什么嘛，老师你就想我帮你去捉弄王老师。”

　　“这就叫上王老师了，我们不是说好统一战线一致对王吗，不来见我还改阵营？”

　　“为这个事情，当年我可没少被师母教育哦。”苏恬拧了拧鼻字，想起自己和顾老一起在阳台罚站的事情就想笑。

　　“我当年也没少被你师母教育。”顾老和她对视，两人会心一笑，他也没少帮苏恬背锅。

　　“老师，你真的不生我气吗？”

　　“早就不生气了，反而是你，老师就狠狠的训过你一次，你倒好，这么多年是见都不来见我一次，我教你的东西，你是不是都荒废的差不多了？”

　　这时老式的防盗门被推开，师母和黎济琛拎着大包小包进来，“恬恬，终于把你给盼来了，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苏恬上前接过师母手里的东西，准备拿去厨房，一听这话丈二摸不着头脑，“啊？”

　　“还不是某个死要面子的人，听到你要来，大半夜的不睡起来换衣服，还问我，这件好看呐还是那件好看。给他哄了睡下吧，又开始翻来覆去念叨，明天一定要买芒果恬恬最喜欢吃了，买鸡翅给恬恬做可乐鸡翅。”

　　师母晃了晃右手的袋子，“我一早出门就去买菜，半道他又给我加清单好多要买，最后拿都拿不动，所以叫济琛来接我。”

　　顾老咳了一声，没想到就被老婆揭穿的这么快，那张看上去正气凛然的脸有些挂不住，“瞎说，她来不来我都无所谓，哼，不来我不是也照样过么。”

　　“无所谓哦，昨天是谁接到沈宁电话，知道恬恬角色被抢气到跳脚，还打给人家导演的老师告小状？”

　　果然还是熟悉的顾老，熟悉的操作，苏恬和黎济琛相顾无言，默契地从对方眼里都读到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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