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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故人
魏梦琬最近过得很惬意。
晌午跟着秦夜在藏书楼读几本有趣的书,看累了就四处闲逛,等着中午在珵王府或公主府享用大餐,或者干脆一起参加国宴,然后美美的睡个午觉,睡醒了继续躺着,看男人习武练剑,黄昏时候,约几位世交家族的青年人品茶作画,联络一下感情,太阳落山后,在男人的一路护送下回宫就寝。隔三差五还能出宫游玩,或者去将军府,单纯看梁丘越和他打架(并不)助兴……
今晚,跟每天一样,魏梦琬回来的时候已近亥时,城门即将戒严,她才恋恋不舍得告别了男人,有意无意地搓了搓那块从某天起,便再也没离过身的黑玉,唤了声可晴和娇雅,让她们先去收拾寝宫。
魏梦琬伸了个懒腰,打算一觉睡到自然醒,再重复一下白天的日程。
但她刚踏进正殿一步,就察觉到了不对,瞌睡虫瞬间就清醒了。
“你们都退下吧,把门关上,本宫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她的声音干脆又冷漠,故意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等意识恢复了最佳的状态,才端起袖摆,一步一步迈入其中。
整个正殿没有点燃任何灯火,除了一束皎洁的月光从天窗洒落,其余地方漆黑一片。
月光下,站着一个人,身材高大,应该是个男人,不知等了她多久。
“是您来了~”
少女的脚步不急不缓,似闲庭信步,又如足下生莲,她在那人十步远处站定,缓缓的福身,“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您有什么吩咐,请说吧。”
她的眼神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情感,翘起的嘴角挂着寒霜,很难将她和白天那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原本背对着她的男人转过身,其实他没必要转身,因为他的脸被一个纯黑色的罩面遮得严严实实,连双目都用纱巾蒙了一层,只能隐约看到锐利如鹰鹫的眸光。
一个漆封的信袋横空飞到魏梦琬手里,薄如蝉翼的白绸上密布书写着当今江湖上的奇人异事。
这是她上次拜托的事情。
魏梦琬只扫了一眼便收了起来,由他经手办的事情,从不会出错。
“您的交换条件?”她问道。
“公主帮余安插眼线,铲除异己,余已是感恩戴德。”
那男人嗓音极为低沉,又中气十足,如源自暗夜的北风呼啸。
“你知道,那些事并非只是为了你。”魏梦琬双目平静,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她可不觉得事情会这么简单,一份名单,他完全可以派人或者传书给她,大可不必亲自来一趟。
那人似乎是笑了一声,“的确需要公主帮一个小忙。”
“能劳您开口,会是小忙?”魏梦琬冷冷的看着他。
回答魏梦琬的是一瓶药,她接过来,看都没看就放入袖中,听男人把要求说完,才开口,“目标在哪儿?”
那人说到皇宫内苑任意一个地方,哪怕是父皇的乾胜宫,魏梦琬都不会意外,但他偏偏说了五个字——“西魔藏书楼。”
少女蓦地瞪大了双眼,呼吸瞬间就停滞了。
“怎么,今天你不是还去了魔门的圣地吗?放心,相信秦世子不会揭发你的~”
那人徐徐退了两步,坐在正中的那把金座上,一副“天下皆是棋子,我自成竹在胸”的模样,莫名地惹人讨厌。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不许把他牵扯进来!”她的眸子沈沈。
“所以我才让你去做。”那人回答,一点都没有迟疑。
“你在要挟我?”
少女明明是笑了,但落在旁人眼里,却无端让人心悸胆寒,连大殿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并非,”那人摇了摇头,“事发突然,手下人的动作不干净,才不得不请公主出马。”
他的语气中有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无奈,或者说是宠溺,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而只是当年那个有求于他的女孩。
魏梦琬深深吸了两口气,“但我对那儿并不熟悉……”
“你不熟悉,秦世子还不熟悉吗?”
又是那种怡然自得的语气,软硬不吃,眼中只有目标和利益。
魏梦琬沉默下来,她在思考,男人两次提到“秦世子”,这其中隐藏着什么……
男人一双鹰眼仿佛能看透人心,“公主最近对那小子未免太亲密了些,莫非是动了真情?”
“不用你管!”魏梦琬忿忿的道,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手,不去碰那块余温尚存的玉佩。
“公主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男人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椅背上敲击。
“你什么意思?”
“看来是时候帮你换一个驸马了。”
他轻叹了一声。
魏梦琬终于无法维持自己冷淡的面容了,昂起脖子怒骂,“你!过河拆桥!”
事关秦夜,她总会变得不理智。
“怎么,你舍不得?三年前公主可不是这么说的。其实,还有第二种方案,对你,对他,都好……”
“闭嘴!”
魏梦琬喝断他的话,没有人看到她深深掐入肉中的双手。
“看来公主不想知道,好吧,那余便不说了。”
黑色的罩面下,勾起一抹诡诈的笑容。
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听不听,是她的事,做不做,是自己的事。
他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拉开遮挡的门帘,冬日的溯风吹进来,将这殿内殿外变得同样冰冷。
“等等!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个条件……”
在他打算离开之前,少女叫住了他。
男人点点头,评价了一句。
“公主很聪明。”
一道扭曲的黑影从天地相接之际急掠而过,很快离开了皇宫,在深夜,他仿佛孤魂野鬼穿梭,没过多久,周边辉煌的亭台楼阁已经变成了破旧的街道。
突然,他停了下来,站在墙头上,冲屋檐下瞠目结舌的乞丐温和一颌首,而后,转过头看向小院里。
黑龙是个武痴,无论原来在皇宫,还是被赶出来以后,他的生活一向枯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武,练武,再练武,对于别的事情都兴致缺缺,如果不是有一个捧在心尖尖上的妹妹,他几乎感受不到活着的乐趣。
不过恰恰因为如此,他很小的时候就拥有深厚的内力,最终在大难来临的时候,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是你?你又来了?”不悦的语气。
对上那双戒备的眼睛,那人反倒是满意地笑了,自己来去如风,神鬼出没,但黑龙每一次都能发觉,很好。
抬手丢过去一个小布包,黑龙捏了捏,方方正正的,好像是本书,送给他的,不用猜了,是本武功典籍吧。
“大概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再来了,所以,如果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最好尽快问我。”
“你到底是谁?”黑龙蹙起眉头问。
“故人。”
“我知道,我是问你真实的身份!”黑龙怒道。
数年前,就是此人为他治疗了经脉的暗伤,帮助他继续修炼,但当他问起的时候,那人却只说,“殿下不如称呼我一声‘故人’。”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殿下能打得赢我……”
话没说完,便被空中出现的一连串的红光打断了。
黑龙飞速地砍劈,一眼望去,漫天都是五尺大刀的虚影,数之不清。
故人迅捷地退了一步,左右游曳,四两拨千斤般躲过了。
但黑龙怎肯罢休,不停地袭击,肉眼只能看到两人忽近忽远交织的残破身影。
在刀意几乎化为牢笼的时候,故人敏锐地找到了最后的缝隙,抽身跳了出来。
“呵呵,上当了~”
颇为得意的笑声,一瞬间,生门变死门,大刀扑将上来,避无可避,那是黑龙故意卖给他的破绽!
“铛!”
金戈交鸣,刺得人耳膜生疼。
两人都极快的后退。
黑龙单膝弯曲,以刀杵地,摆正自己的身形,抬头看去。
故人手中持着一对暗金色的钝锏,长约四尺,无刃,有四棱,宛若钢蛇,这是他几年来第一次亮出兵器。
“短短半年,殿下进步如此之快,真是后生可畏呀~”故人感慨万分。
“呵,我原以为像你这种藏头缩尾之辈,最多是会些下毒放暗器的招数,没想到乃是以强力取胜之人,就像是……”
他猛地想起了一个人,是个少年。
黑龙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血丝,满不在乎地站起来,“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
“锏者,刚猛强横,公正持威,不以利刃喋血杀人,反以重击威慑敌手,可谓是兵中善器,像你,像你呀~”
这时候,半空中突然传来一阵苍老的怪笑声。
那是一个高瘦的道士,干瘪的身躯像是一根被风干的肉条,罩着肥大的道袍。
“你是什么人……呃……”
如果说刚刚黑龙和故人的交手已经极快了,那道士的动作简直快到不像话。
他在夜幕中闪现消失,下一刻已凭空出现在黑龙面前,枯瘦的手指捏住他的下颚,把一颗丹药塞到他嘴里。
黑龙竟然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眼睛一翻,身子就软了下去。
在他倒地之前,身上闪过红黑相间的凶光,那是黑龙武气的颜色,但与此同时,一环深紫自上而下划过,似雷电一般,稍纵即逝。
道士喃喃自语,“果然是他……”
“龙儿,你怎么样?”
故人接住下坠的男子,焦急地扣上他的脉门。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黑龙的脉象竟然一点问题都没有,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
确认男子暂时无碍,故人这才抬起头,他并不觉得,有人会闲着没事找事,喂给黑龙一个面团。
所以,要么是自己见识低微查探不出,要么就是颗慢性的药。
“你是何人?来此何干?”
他一双如炬的鹰眼盯着道士,闪着危险的光芒,身上的黎色长袍无风自动,有遮天蔽日之威。
“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呀~”
道士颇为开心地笑了起来,满脸的皱纹堆叠起来,像秋天的菊花一般,“我的好师弟~”
听到那么熟悉的语气,故人浑身气势一卸,有些傻傻的看着道士,“是你!你!”
那人头发胡子花白,一身道服凌乱不堪,哪里能看得出一丁点儿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许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大师兄,你明明已是出世之人,怎么这般……这般老了?”
“我这个出世之人,已如丧家之犬,马上就要入土为安了。”
道士的语气很淡然,仿佛生与死不值一提。
“你说什么?出什么事了?”故人急道。
道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可知道,我刚刚给殿下吃了什么?”
故人摇摇头。
“九死一生丹。”
故人一愣,他在师门之时,了解过百种毒,千种药,却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一种。
“顾名思义,积~薪~厝~火~,死~里~求~生~”
那一声珠玑箴言,蕴含着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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