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青以涩

　　大雪初歇。
　　厚重的雪苞压在深绿色的针叶上，看上去像是松软的棉花，不小心随风飘进人的衣领里，才能感受到微微凉意。
　　这一夜过后的银白世界，正应喝了瑞雪丰年的期许。
　　还未出站，易天就看见顾硕石在人群中翘首张望，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冲着顾硕石挥了挥手，除夕夜，他的出现不是被冷眼相对，而是迎着这样喜悦的欢迎，这种感觉还不赖。
　　一推开门，便能能闻见食物的香气。电视里吵吵闹闹的放着过往年份春节联欢晚会语言类节目的合集，增添了这个节日本就该有的欢颜笑语。顾妈从厨房探出脑袋，热情的挥舞着漏勺：“易天到了，饺子马上出锅！赶紧洗手！”
　　“这可能是我妈最拿手的了！三鲜馅的，你尝尝！”热气腾腾的饺子装在绘着杏花的白瓷盘子里，瓶瓶罐罐的蘸料都被顾妈请上了桌，蒸腾着气泡的可乐在杯子里撒了欢似的跳跃着，果然易天还是喜欢顾硕石家，尽管这里也只有顾硕石和顾妈两个人，但是一点也没影响一个家庭迎接新年应有的热闹。
　　“阿姨，过年还来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这是给你买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易天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盒子，虽然来之前顾硕石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整没用的！”，可是他是真的很想表达一下心意，不论是上次的照顾还是这一次的邀请。
　　顾妈推拒，却抵不过易天的坚持，最后笑笑的说着以后不许这样，开心的打开了包装，是一套适合她这个年纪涂抹的化妆品。顾妈啧啧的称赞着易天好懂妈妈的心思，似若玩笑一般要认易天当干儿子。
　　易天笑的有些僵硬，但下意识的真的在考虑顾妈的提议。
　　“快吃快吃，一会儿都凉了。”顾妈一语带过，张罗着开饭。
　　屏幕里播放着《春晚倒计时》的电视节目，大街上响着零星的鞭炮声，想必是哪家的孩子，已经按捺不住对烟花炮竹的向往，缠着家大人早早的点燃了恭贺新春的礼炮。
　　“你们两个就不能百度一下嘛？”顾妈关门的一瞬间觉得哪里不对劲，盯着门头半晌，才无语的说道：“还大学生呢，都分不清上下联！”往年都是顾妈指挥，顾硕石操作，今年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他和易天，当然后者对于此项工作的过往经验更是少之又少。俩人觉得怎么读都挺通顺的，就随便粘了一下。
　　“仄起平收！”顾妈一边指挥着俩人重新把对联黏贴好，一边还不忘戏谑某人说自己是新闻院的高材生，臊的顾硕石老脸通红！
　　没想到大年三十最热闹的是超市！因为今天各个商家都会提前关门，大家就跟赶集似的早早的都跑来超市选购还缺少的东西。其实之前顾妈并没准备多少东西，一个是觉得就她和儿子两个人弄多了也吃不完，二是等假期一结束那小子回了学校，备了那么多年货最后的结果也是扔进垃圾桶，为了安慰自己浪费粮食的羞耻心，还要美其名曰“促进消费”。难得，今年多了一个人，顾妈把购物车都快装满了。什么坚果零食来者不拒，把俩大小伙子当成小孩，还问用不用给他俩买棒棒糖。虽然顾妈和顾硕石之间的母子关系好的很，可是因为特殊家庭的原因，顾硕石很小的时候就比较懂事，有时候顾妈觉得好像孩子一下就长大了，少了很多撒娇卖萌的经历，这偶尔喷发出来想要好好照顾小孩子的蓬勃母爱，可能全释放在易天来得这些日子里。
　　“妈，就咱仨，你今天晚上就是做大餐也不至于买这么多啊！”顾硕石看着已经杠尖满的手推车，顾妈还不自觉的想往里面再装点啥。
　　“瓜果蔬菜什么的，这两天就能吃完，剩下的零食什么的，实在不行你俩就带走呗！”顾妈不以为然，甚至逛到了日化品区，心想着反正俩大小伙子也拎得动，要不然洗发露、沐浴露也买了算了。
　　看着桌子上交叠的碟碟碗碗，顾硕石看着顾妈又转身进了厨房不禁问道：“还有啊？”顾妈完全忽略了顾硕石眼里的震惊笑着回了句：“就一个了，很快，你俩赶紧准备吃饭！”顾硕石咔吧咔吧眼睛冲着易天说道：“我告诉你啊，就算撑得满地乱转也要吃完！”
　　易天看着桌上菜色丰富的佳肴问道：“怎么，有什么说法吗？”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每家都有一些自己秉承的习俗，比如说什么除夕晚上一定要吃鱼，预示着年年有余之类的。
　　“没有！”顾硕石叨起一个丸子扔在嘴里：“我就是想说，今天吃不完，明天还是这些，明天吃不完后天还是这些，日复一日无穷尽也，所以我才不让她买那么多，你知道我这过年是怎么过的，除了大年三十是丰盛的晚餐，之后的每天我都是在打扫剩菜！”
　　易天淡笑不语，其实也挺好的。这样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嗑瓜子，看春晚，守岁，大概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易天自己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可能在他的记忆里亲情这东西更适合用“凉薄”来形容。记事的时候家里过得拮据，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也很少往来，后来他爸妈生意上有了起色，这些远近亲戚也都开始登门拜访，不过真情实感少了些，逢场作戏的劲头却十足，团圆饭也成了各种拉关系、阿谀奉承的舞台。再后来，爸妈腾达了换了房子、换了城市，这些穷亲戚就找不着大门冲哪开了，也就没有什么“团聚”，而易天见他爸妈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更何况这种见面慢慢的演化成两个大人的针锋相对，最后都是搅得不欢而散，所以易天也不再盼着他们能在一起像一家人一样和和乐乐。跟着爷爷奶奶过得那些年，宠是宠，但是老人毕竟不是父母，这个春节好像也没特殊到哪里去，吃完饭，看会儿电视，然后爷爷奶奶就会因为上了年纪在沙发上睡着了……好像很久没有人在半夜十一点的时候一边剥着核桃一边跟自己讨论今年零点之前，会是哪个明星压轴！
　　易天搂着抱枕，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也跟着窝在沙发里的两个人乐了起来，你别说这个小品还是挺有意思的。
　　《难忘今宵》成了顾妈的闹铃，等她洗漱完毕从卫生间里出来，新一轮的重播已经开始了。
　　“你们两个也别熬太晚，早点睡！新的内衣都给你俩准备好了，洗完澡别忘换上。”
　　“好嘞！”顾硕石用遥控器调换着频道，一边应道。
　　易天没想到顾妈会为他也准备，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觉得好温暖，笑笑的看着顾妈说了句：“谢谢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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