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青以涩

　　天转微亮，从不知道夏初春末的夜里，是这样的凉。
　　手术室的指示灯突然熄灭，惊醒了混沌的人。几个人都站了起来，盼着脑外主任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
　　年过五十的主任经过几个小时的的手术，脸上带着浓浓的倦容，如果他能告诉门外的那些人，孩子没事也就算了，可是他不能。
　　“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我们都是他朋友！”
　　“病人目前还在危险期，因为受到撞击导致颅脑损伤，虽然做了手术，但是后续……让家属来一下吧。”
　　顾硕石盯着脑外主任，嘴唇颤了颤，声音沙哑的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虽然主任的话一字一句说的很是缓慢，但是顾硕石觉得自己的语言系统好像是失灵了，为什么没法理解几个简单句子的意思。
　　“通知他父母吧！”
　　“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一天？两天？”易天上前拦住主任。
　　“这个，看病人的恢复情况而定，就目前的状况，我没有办法给出你具体的时间。”
　　看主任面色凝重，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谨慎，这所传达出来的信息就愈发让人抓狂！胡思涵强调道：
　　“他只是摔了一下！”
　　摔了一下？！摔一下也有摔死的！脑外主任耐着性子继续道：“重度颅脑损伤，也有短时间清醒过来的案例，我们是要抱着这样的希望，但那毕竟是个案，还是要有长期昏迷的心理准备。具体等家属来了再沟通。”
　　长期昏迷？
　　“你的意思是植物人？”
　　顾硕石的眼泪就在眼睛里转，这样的消息，简直晴天霹雳。脑外主任从医30年，什么样的悲欢离合他没经历过，虽然也是见怪不怪，少了些为人的情感温度，但是这么年轻的生命，可能下辈子都要躺在那里，心里多少有些不忍，何况面前这个孩子，僵直的挺着脊背，面色苍白，瞬间眼睛就染上浓烈的悲痛，鼻翼也因为这样的恐惧而颤抖，他没法把话说得更直白。
　　“你们还是尽快通知家属吧！”
　　“通知家属？你是让我告诉他爸妈，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人，从以后再也醒不过来了吗？！是吗？！是吗！！”
　　主任摇摇头，能做的他都做了，有些事总是无能为力，转身离开，任凭顾硕石那一声声“是吗？！你说话啊！”的嘶吼回荡在走廊里。
　　看着医生的背影，满耳充斥着“石头，你冷静！”顾硕石红着眼睛，留着眼泪，吼问：“胡思涵！你满意了！你满意了！为你了，他这辈子都毁了！”
　　站在角落的胡思涵瑟缩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ICU病区的走廊，顾硕石木头一样的坐在那里，脑子里是迎新晚会上他和易天怂恿迟名表白，是他给迟名出谋划如何推进关系，是那个炎热夏日胡思涵接过礼物笑靥如花，豪车绝尘而去，自己却什么都没告诉迟名！是那天迟名跟他挥拳，他意气用事，发誓对迟名和胡思涵的关系再也不闻不问！是自己把迟名拖进这场烂透了的爱情里，都是他的错！顾硕石懊悔的垂下脑袋，一下一下的揪着自己零乱不堪的头发，直到易天把这辈子最艰难的任务完成——通知迟名父母，才阻止了顾硕石这样自虐的行为！
　　直到齐诺拉着六神无主的佟彤跑到医院，他才终于把心里的自责倒了出来，把头顶在齐诺温热的颈窝里，默默细数当初的种种，哭的不动声色却又痛的无比真实，可是事已至此，悔不当初又有什么意义。
　　齐诺的手抵在顾硕石的后颈，一下接着一下的抚摸着他理过不久的发根，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这个寂静的只能听见监护仪滴答作响的病区里，这样的抚动成了顾硕石唯一的安慰。
　　佟彤双眼呆滞，依靠在墙边，蹲在地上，只有这样的姿势才能让她感到安全，才能让她有力气支撑，怎么一夜之间，世界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佟彤现在多想叫骂着胡思涵发泄着自己渗入骨髓的恐惧！可痛极无言！
　　死皮烂脸的守在迟名身边，不过是希望迟名在看清一切的时候没有那么痛心，可是她没等来迟名的回头是岸，等来的或许是永远的沉睡！
　　这么大一家医院时常会上映这样惨淡的一幕，只不过今天的这一次，让几个人当事者明白了什么是世事无常，用生命的惨烈浸润了成长。
　　那天之后，胡思涵再也没出现在医院里，算是愧疚也好，算是补偿也罢，委托严研送来了五万块钱。迟妈妈看着那钱，无神的摇着头拒绝，自己儿子的下半辈子，在那个他最喜欢的姑娘心里，就是五万块钱而已。严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胡思涵的事情上他多少算个“帮凶”，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催着警察快些走司法程序，不仅要把纵事者绳之以法，也要让赔偿金快速到位，这也算是他能给这老两口的安慰了。
　　转眼半个月过去，易天和顾硕石再去看迟名的时候，人还是挂着呼吸机。见同学来看他，在沙发上假寐的迟爸爸挣扎着要起来。刚到医院那天还是一头黑发，这会儿已经白了一半，顾硕石觉得心口窝都跟着疼。还没等顾硕石说什么，打水回来的佟彤就走了进来，轻声道：“叔叔，你别动，我招呼他们就行，让他们和迟名说说话，医生不是说了嘛，多些外界刺激好得快！”
　　老人牵强的笑着点头，没想到佟彤那个总跑去他家戏耍打闹的小丫头，这时候竟然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医院的走廊上，佟彤拎着饭盒，和易天、顾硕石并肩走着。迟名情况的不乐观，像是压在头顶的阴云，想打散，却够不着。
　　“你，打算……？”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在这陪陪叔叔阿姨挺好的。”佟彤说的轻松。
　　“我听齐诺说……”
　　“死丫头！嘴怎么那么快！”佟彤苍白的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容，少了很多当年见她时候的古灵精怪“嗯，我就当我是他亲妹妹，照顾他到我不能照顾那天为止。”
　　顾硕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世间还有多少的用情太专，又毁了多少执迷不悟的人！
　　五月的最后一天，学校的礼堂，新闻学院的送老晚会如期举行。虽然经历了这样的变数，顾硕石还是同易天站在了聚光灯下，唱了一首歌。走下舞台，一眼相望，两个人抱头痛哭。哭他们的学生生涯就此告一段落，哭他们的青春岁月不复曾经，哭他们还在病床上躺着的朋友，可能从此再也不能揽着他们的肩膀喊他们打球，哭曾经错误的欺骗隐瞒毁了自己的爱情，哭这么痛苦的经历才是成长，哭他们终是退去青涩走向成熟……
　　大学四年，再无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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