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在人间

　　二十九
　　颖子循着万川的目光看向天空，蓝天白云之下，银色的飞机起起落落，似九天之上的白鹤自由翩跹。对他来说，插上翅膀展翅翱翔是他永远的梦想吧，即使最终遵从父亲的意愿回到万氏，心中最美的梦永远在蓝天之上。
　　“有一天，我因为旷课私下去参加机器人比赛，妈妈没有接到我放学，着急之中告诉了我爸，后来他们找了半夜，报了警，回到家后竟然发现我已睡在了床上，父亲怒不可遏的把我拎出来，教训一顿之后把我关进书房，也不允许我妈为我求情。三天后，我拿着机器人比赛一等奖的奖状回家，我以为他会骄傲儿子取得的成绩，哪知他看都不看一眼，还警告我以后不许碰机器人之类的东西，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除了好好读书不许做其他无关的事情。”
　　万川的语气那么平淡的述说着很久以前的事，语气中连起伏的波澜都没有，可颖子为什么偏偏能感受到一个孩子当时内心遭受的打击与难过。
　　“我一个人拿着奖状跑出家门，跑着跑着就来到了这里，这里很空旷，没有人，我可以肆意的喊叫，踢打脚下的泥土和石块，把奖状撕得粉碎，然后坐下来嚎啕大哭一场。宣泄之后，累了，心情也平静了，看着远处拔地而起又消失在天际的一架架飞机，我的心更强烈的希望有一天能和它一样，在蓝天之上，白云之间，去触摸天地的高远和宽广。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他的眼里有闪亮的光和淡淡的失望。
　　颖子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
　　万川转过脸来，腼腆一笑：“事实证明，我为了梦想，努力过，实现过！而现在，我想，我也能驾驭我的人生翱翔于另一片天空！”
　　“你一定可以的！”你那么优秀，那么智慧，还有执着和敏锐的洞察力。颖子没好意思讲出口，他一定可以的。
　　万川想问她，你愿意和我一起吗？我的天空只为你而湛蓝！话到嘴边，他不敢了，直截了当的问她，他怕再次吓跑颖子。
　　“我妈妈通情达理又能干贤惠，是个可爱的女人。”万川忍不住又抬手帮颖子顺了下飘起的长发，柔柔的发丝穿过指尖的感觉就像法兰西丝绒般细腻顺滑，拂过指尖，拂过心尖，“你，愿意见见她吗？”
　　万川有些小心翼翼的试问，经过了两次的失败，他真的怕自己承受不了再一次的拒绝，可他又那么渴望对面的女孩也愿意紧紧握着他的手，再也不放开。
　　他的目光那么柔和又专注，在这高坡之上，天地之间，他的眼中只有颖子，哪怕天长地久沧海桑田，他的目光仿佛可以穿透整个时空，让颖子相信——这一刻即是永恒！
　　他的手那么温暖，在这清冷的冬日，他似乎可以给你永远的依靠和能量。颖子的心中漾起从来没有的满足和愉悦。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
　　“嗯！”看着万川的眼睛，点点头。颖子不愿意欺骗自己的感觉。
　　“颖子！”
　　瞬间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再没有顾忌和隔阂，全心全意的拥着她，她的头埋在他的肩窝，鼻尖充满他好闻的气息，额头印着他滚烫的脸颊，似乎怕她逃开，掌心和长长的手指柔和的贴着她的腰和后脑，颖子感受着他的呼吸和心跳，闭上眼。
　　我爱你，颖子！弱水三千，万川阅尽，我只爱你！他的心里默默的说。
　　时光不老，天地共存。
　　坐在酒店低调奢华古色古香的大堂里优哉游哉挖着冰激凌的小曦忽然左眼一跳，警觉的放下银质小调羹，喃喃自语道：嗳，还得我亲自出马才行。
　　车子缓缓行驶在回市区的路上，两侧褪尽绿意的枝丫交织横错，远处的褐色天地一片静谧，冬日的世界还未盛装而来，这城郊还能感受到分明的四季。
　　万川一手开车，一手还舍不得放开颖子的手。纤长的手指细腻微凉，掌心很柔软，他就想这样一辈子握在手里，多好！
　　“是送我回学校吗？”
　　“不。”
　　“是回家吗？”
　　“不。”
　　“那……？”颖子有点不明所以的看着那促狭的好看侧脸。
　　“我们就这样一直开下去，直到白发苍苍、天荒地老，你说好不好？”
　　颖子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是要刷新你的新形象吗？可爱值要爆表的感觉！
　　“你不饿吗？”颖子自己倒是无所谓，可看他一八五的标准身材，中午只陪她喝了杯红茶，除非来之前吃了东西，不然此时差不多饿扁了吧！
　　“不饿，有你就饱了。”握着颖子的手凑到嘴边作势啃了几口。
　　颖子又一阵啼笑皆非，万川，你是彻底放飞自我、袒露真容了吗？
　　看颖子一次次被雷到的生动表情，褪去以往波澜不惊的淡然和彬彬有礼的谦淑，那么活泼靓丽又精致无比，万川的心简直要融化了。这个女孩是从什么时候起走入他的内心并且越走越深的，一点点侵入直至完全占据，那么不着痕迹却无法抵御。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还有什么比牵着爱人的手一路走下去更幸福的事！
　　“你会饿的，要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东西不一定好吃，但一定够营养。”
　　既然愿意接受他，那就让他走进自己的世界吧！
　　如果真爱，就坦诚相待，无怨无悔，不离不弃；无话不说，无心不感动；极端的奉献，极端的呵护；没有杂念，两心契合，正正经经，长长久久！舒颜早就和她阐述和憧憬过无数遍。后来她又补充，千万别因为害怕假爱而不敢爱，我们要一直走在追爱的路上，直到找到那份真爱。
　　带着万川出现在天年疗养院的时候,吴院一瞬间的惊诧之后，满脸的审视和一脸的慈祥，活脱脱一个挑剔的老父亲和越看越欣慰的老母亲，角色交织转换的令人大为惊叹，这是满意还是嫌弃的意思？可不可以给个明示？
　　“吴叔，这是我朋友万川。”颖子为还在疑惑并继续审量着男孩的吴院介绍。
　　“你好，听说你和颖子是忘年之交的好朋友，雅人深致，今天我们来的匆忙，打扰你了！”
　　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谦逊有礼，气宇不凡，吴院心中暗下评论。
　　虽然颖子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父母，只作为董事会特派的身份前来，但吴院早已把她看作故友之女，感情如侄女般亲厚，更何况，这两年多的相处，确实欣喜的看到这个女孩的稳重处事、低调做人，和心地善良，他怎能不好好的为她把把关呢！
　　不一会儿，吴院亲自下厨做了西芹百合、虾仁蘑菇炒豌豆，和暖胃胡辣汤，“你们先吃午饭，我一会再过来喝茶。”
　　清幽雅致的雅安居，曲水流觞，熏香袅袅。色香味俱全的两菜一汤摆放在东厢古朴的花梨木小圆桌上，伊人在侧，清灵浅笑，万川恍惚置身于百年之前或经年之后，娇妻守候在家，静等他归来，为他脱衣洗尘，斟酒添饭，生活平淡美好的如此虚幻又真实。
　　“吃饭吧。”颖子唤他。
　　万川觉得那么平常的三个字都被浸透着最浓的情绪，听在耳中那么熨帖肺腑。
　　“你不多吃点吗？”万川见颖子只喝了一碗汤便放下了筷子，而他几乎吃了两碗米饭和一大半的菜。
　　“吃点百合和虾仁，对身体有好处。”万川帮颖子挑了一调羹，放在她碗里。
　　“再不吃的话，我要一个个喂你了。”一脸认真的放下筷子，他真的想喂着颖子吃的。看着自己不食人间烟火的女朋友，心想，你还是别动手了，把机会统统留给男朋友就好。
　　颖子哪有看不懂他眼里情绪，乖乖的把一调羹菜全都吃了。
　　“你喜欢这里的话以后可以常来，这个小居是吴叔留给我的。”万川一来到这里，就特别轻松自在，这个地方自然纯粹，可以让身心完全回到本真的状态，颖子感觉到他的喜欢。
　　饭后两人漫步在未明湖畔，碰到几个疗养院中认识的朋友互相问好。停步在湖边，看几只白鹭时而飞起时而停歇，长长的黄喙轻啄水泽，又抬头优雅的走上几步。一大片草坪高低起伏连接到四周一栋栋风格简洁古朴的小别墅，草坪长椅上还坐着几个暖洋洋晒着午后阳光的老人。
　　这就是郑钧不惜背后动作想吞下的地方，虽然万川早在几个月前就知道它的存在，而今，身处其中，他真心侥幸能及时赶回来，不管手段是否光明正大，留下这么一处美丽安详的世外桃源，给这么多垂暮之年的老人一个颐养天年和回归自然的空间，忽然感受到人生的意义除了追求自我实现应该还有更广更深的内涵所在。
　　他也知道这里和颖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她不想说，他便不会问。只管牵着她的手就好，她喜欢的事，只要默默支持就好。其实，她比他做的更早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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