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

　　征兵这事情一出，季夫子直接出门去找他的故交们。季英也出门去府衙打听情况。
　　剩下兄弟八个在家惴惴的等着消息。
　　及至晌午，季英才回来，言是他们这一家子，除了可以留一个户主在家，其余人此次竟都要参军。
　　“这不对，即便是征兵，也没有可着一户征的道理！”张忠愤愤道。
　　“我塞了不少银子给那府衙师爷，”季英一脸落寞的说，“他最后松口说咱们是得罪了人，言是县令老婆的小舅子。”
　　“那厮我知道，之前他还上门要过豆腐方子，被我给赶出去了。”铁心一脸阴沉的说。
　　“这个无耻小人！”
　　那县令的小舅子是个斗鸡遛狗的主儿，自来仗着姐夫是他县令，在这怀安县里没少作恶。之前索要方子被拒，便已怀恨在心。本来有楚府在那里镇着，他还不敢做什么。如今楚府人一离开，又有这大好机会，自然要整上他们一整。
　　县令大人拗不过他老婆的枕头风，想着左右就是一群无根无萍的小乞丐出身，充军也就充军了。那小舅子还想把所有人都给弄到军营去。还是县令觉得若将一户好好的人家全都充军，将来容易留下把柄，这才留了一个户主下来。

　　到了傍晚，天将擦黑，季夫子才一脸颓然的回来。
　　他找了一圈当年的老友，却一个能帮上忙的都没有。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把你们送去参加童试。哪怕只中几个童生，那县令怎敢把你们都送去充军！”季夫子又气又恨，真真是五内俱焚，悔不当初。
　　“先生，您的决定是对的，我们当初的确还不适合去参加考试。”林念曼声说，“谁又能未卜先知，想到会有这种事呢。”
　　“都怪老夫没用，活了半辈子，到头来竟一个能帮忙之人也无。哎！”
　　“怪只怪那小人猖狂！”蒋浩说，“我明日就去县衙找他们理论。要是道理讲不通，我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把那小子给打个半死。”
　　“浩哥莫要冲动，”林瑞说，“我们本就已经要充军了，若是那县令半路使坏，把我们送去那苦寒之地，岂不更加麻烦。”
　　“瑞弟说的是，咱们需得从长计议。若此事无法转圜，最好大家能去一个军营，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张忠道。
　　“对，明日我就再去趟府衙，那师爷还算好说话。既然木已成舟，需早做准备才好。”季英说。
　　“我明天也去找一趟赵大哥。”林念说。
　　商定之后，众人也没心思做饭。随便用了点中午剩下的馒头，便各自回房睡去了。

　　倒是林念，回房之后独自考虑了很久。
　　这次征兵已成既定事实。她因是户主或可逃过一劫。但是林瑞身体实在不是很好。若是去军营，怕是很难熬过去。且阿瑞本来是他们之中最有可能获取功名的，若是去军营中蹉跎个十年八年，怕是这辈子就要毁了。
　　而她自己年纪渐长，又是女儿身，在军营中怕也是惊险万分……
　　如此挣扎了半夜，最终，她还是以自己起码身手不错，又有那么多兄弟照应，或有一搏之力，最终下了那个并不容易的决定。
　　后面半夜，她又为阿瑞反复思考了许多。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林念顶着两个黑眼圈，早饭也没吃，揣着昨夜写好的东西便去找了赵君行。
　　结果如他所料，对方虽然在官府也有一定人脉，但毕竟不敌县令的亲戚。
　　“林兄弟，真是对不住了。哥哥我这次怕也帮不了你。”
　　“无妨。我知这次确实是为难赵大哥了。”
　　“哎，怎么好人就没有好报呢。这起子不要脸面的小人。”他们说话的时候，赵家夫人就坐在一旁抹眼泪。
　　“总算县令大人没有把事情做绝，兄弟你还能留下。”赵君行庆幸的说。
　　“赵大哥，我此次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
　　“你尽管说。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兄弟定然不会拒绝。”赵君行拍着胸脯保证。
　　“这是我们做豆腐的方子。”林念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的方方正正的纸来。
　　“林老弟，你这是何意？”
　　“不瞒赵大哥，我那三弟林瑞一直以来只知道念书，身体及不上我们其他兄弟。他若是去随军，怕是很难坚持。”
　　“你的意思是……”赵君行闻言坐直了身子，神色郑重起来。
　　“我要替他去。”林念平静的说，“若我们八个兄弟走了之后，阿瑞他一个人定无法支撑这么大一个摊子。且又有那奸人虎视眈眈，这生意怕是做不长久。我今日来，便想将这烫手的山芋交给赵大哥，不知你敢不敢收。”
　　“你这说的是甚么话！”赵君行怒道，“谁都知道这方子是好东西，一直以来你找上我一起做这生意，我虽不说，却也领了你的情。待你走后，我自是要护住阿瑞。怎会想要夺你的方子！”
　　“赵大哥不要误会，你的人品我自是知道。只我们走了之后，阿瑞他自己本就无法支撑那么多豆腐的供应。我把这方子交于你，正是因为相信赵大哥的人品。你若不嫌这方子烫手，从今以后就自己找兄弟们制作便是。只这收益还需分一分予阿瑞，让他不至于日后无财物傍身。如此，还是我们占了你的便宜了。”
　　“你这小子。”赵君行闻言摇了摇头，道，“好，我且承你这一回。你那瑞兄弟也一并交给我罢，日后我定尽力护他周全。有我在怀安一日，你当放心。”
　　“如此，多谢赵大哥。”林念闻言，起身郑重行了一礼，那赵君行坦然受了。只又坚持给了她五百两银子当做买断方子的钱。双方这便正式达成了协议。
　　之后，林念又带着契约去了府衙，花了些银子把四合院过户给了林瑞，连征兵名单也一并请人修改成了她的名字。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之后，她便没事人一样去继续后山锻炼去了。

　　众人直到当晚，季英从府衙回来才知道这件事情。
　　原来，白日里季英一直在后衙等那师爷，正好与林念错开。
　　到后面他与师爷商定之后，看到那征兵文书，才发现名单不对。
　　当晚，林瑞大闹了一场，说什么也不同意让他二哥代替自己。
　　众人皆沉默。
　　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旁人亦不能做主。
　　林瑞反抗无效，晚饭也没吃，独自回房间生起闷气。
　　林念便端了饭菜送去。
　　“阿瑞，你我都知道，我去是最好的。你足够优秀，只有你才更有希望得中状元。”
　　“可是你的学业并不比我差。你若去考，定然也能考中！”林瑞倔强的说。
　　“但是我的功夫也很好呀。兄弟中没几个能打的过我呢。”林念笑眯眯的说。“而且我也很好奇军营，铁马戎装，多威风啊。说不准，我将来能当上大将军呢。”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战场无情，多少人丢了性命！”
　　“那你就更不能去了，你这么弱，去了不是送菜吗。”林念笑他，“我这种身手好的才应该去，一看就是天生的武将。”
　　“我不……”
　　“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已把契书藏了起来，你便是想改也是没有可能了。”
　　林瑞瞪着她，慢慢红了眼眶。
　　“阿瑞，你在怀安亦是不易。”林念说，“你听我说，我已经把豆腐方子交给了林大哥。以后你再无需插手那边。他每个月会送一成分红给你。你拿着这钱，日后生活当可无忧。那方子不在你手里，想来那些人也不会再盯着你了。但平日里也要多加小心，跟夫子在家里好好读书。若可能，过个一年半载，待风声平息便和夫子搬到京城去。那里学习的氛围更好，无人知你底细，便也没那许多人盯着你了。”
　　林瑞这孩子从最早一个大头娃娃长成今日风度翩翩的小小少年，一路风风雨雨相互扶持，林念早已当他是自己的亲弟弟，言语间都是殷殷嘱托。
　　林瑞听着听着，眼泪止不住的啪嗒啪嗒掉了出来。他自从来到四合院，便再没有哭过了。此时竟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最终嚎啕不止。
　　“啊！！！”

　　第二日，林瑞一早就起来晨读。从这一刻起，他彻底褪去了童稚的一面，早前还有些浮的心彻底沉了下来。林念看了，既心酸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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