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世界尽头

　　chapter 20

　　这个问题太难，旧世界毁灭了几十年，人类就探寻了几十年，可一直找不出真正的答案。
　　车上三人一个回答不知道，一个人说这可是人类未解之谜之一，另一个沉默不言。
　　叶礼换了个问题：“凤凰城遭到异种入侵，是因为城里有很多人。可当时的九龙镇只是一座废弃的城镇，偶尔才有一两队人去那里取水，为什么也会引来那么多的异种？”
　　“……我怎么觉得这个问题更刁钻了。”毛斯特小声道。
　　闻野把毛巾从头顶摘下，露出一头乱发，慢慢道：“这两个问题，或许都要探索完禁区核心才能得到答案。”

　　禁区是受到严重污染的区域，不仅动物发生了畸变，植物也在某种程度上成了异形，那里是异种的乐园，人类完全没有生存的可能。
　　禁区核心则是当年天启病毒首次爆发之处，据说即便只是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全程没被异种抓咬，也会感染病毒。
　　对禁区核心的探索何其艰难？各个势力、各大城市送进去的精英队伍都在里面死绝了。
　　叶礼再度陷入沉默。

　　车队驶出凤凰城几十公里后，终于甩掉了头顶上的雨云，阳光重新笼罩大地，温度攀升，拂面来的风烧得人快要窒息。
　　附近没有异种出没的迹象，他们选了一处有树木遮阴的地方停车，清理积在车内的雨水，稍微整顿休息。

　　返程不再夜间行军，耗费的时间比来时长了许多，三天后才抵达白沙城。
　　进城程序依旧，等所有人都通过疫病检查、拿到证明，已是傍晚。
　　天边云霞被灼烧成绚烂的红，地面的影子拉得斜长。闻野他们回研究院汇报工作，叶礼拎上行李回到住处，冲了个澡、吃了点儿东西，去下城区他担任过一段时间认字老师的地方转了一圈。
　　那里的人已经请到新老师，叶礼远远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陆晓通过闻野家里的电话联系到叶礼，告诉他这段时间的酬劳已经转到账户上了。
　　闻野还没从研究院回来。叶礼煮了个鸡蛋、开了盒牛奶当早餐，吃完出门，去银行查询余额。

　　出外勤工资高，这次任务下来，叶礼账户上的存款已有十万。他坐在银行的休息椅里，抿了一口接待小姐送来的红茶，拿着她给的理财宣传单，计划起将来。
　　理财是不可能理财的，目前形势紧张，指不定那些公司哪天就倒了。他首先要去医院做检查，但肯定不是那打折下来八万八的劳什子全面检查，得约个医生做针对性治疗。
　　然后是继续找工作，最好能够找到一份长期的、稳定的、收入还不错的工作。

　　一想到这里，叶礼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为什么禁忌研究院的执行者非得是本地人？就不能给他这样的外来人一个机会吗？
　　白沙城的市民证也难拿，只有在当地居住满三年才能申请，连和当地人结婚都不可以。
　　白沙城真的好严格。

　　再就是找房子，一直在闻野那白吃白住，他挺不好意思的。
　　……

　　银行里人来了又走，玻璃门开了又合，叶礼喝着茶思索的功夫，一个拉行李箱的人走进来。
　　是个年轻男人，穿着用料考究、剪裁精心的衬衫和休闲裤，打香槟色领结，银色长发披在身后，金眸含笑，斯文又贵气。
　　这样的人一看就是肥羊，大堂经理堆起笑容一串小跑迎上去。叶礼也因为这人的穿着多注意了他一眼，但没太在意，继续沉浸到自己的思绪里。

　　哒哒哒。
　　那人的脚步声却向他靠近了，连带着行李箱在大理石地板上拖出的声音也一路向他滚来。
　　叶礼警惕抬头。

　　而那人一直看着他。两双眼眸对视上，都是金色，一浅一深。
　　浅金色眼眸的人脸上笑容更加浓郁。
　　他向着叶礼又走了一步。
　　就在这一刹，大厅里的一切都静止住了：大堂经理迈出的脚停在半空，填写资料的客户笔画顿在中途，从水壶里倾注进水杯中的水凝成柱，墙上的挂钟不再发出滴答声，柜台上的电子时钟也不再闪烁跳动。

　　——时间被静止了。
　　叶礼心下骇然，危机感攀升。
　　他也无法动弹，但和其他人的情况不同，他没有被静止，而是被另一种力量给束缚住了。
　　这力量极具压迫感，除了呼吸，除了眨眼，别的能力都被剥夺。

　　这个人是谁？是他以前认识的人吗？他想做什么？
　　疑惑一个接着一个闪过脑海，同时，叶礼还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厌恶情绪。
　　——他厌恶这双浅金色的眼睛，厌恶这张脸和脸上的笑容，厌恶这个人即将说出口的话语，厌恶他的全部。

　　叶礼轻轻颤抖起来，紧跟着强迫自己放稳呼吸，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肩膀和手臂，试图挣脱出束缚。
　　而在这时候，这个人不紧不慢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笑着喊了一声：“哥哥。”
　　叶礼眼皮一跳。

　　“哥哥这次出游的时间未免过于久了，是不是我不来接你，你就不会回家了？”
　　如同贵气的外表，这个人的嗓音也清贵优雅。
　　他动作轻柔地帮叶礼把被冷气吹得微乱的额发理整齐，眼神温柔带笑，体贴得就像一位情人。

　　“我替哥哥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还给哥哥烤了布丁，嗯，这回没忘记加双倍的奶油。”
　　他说着，手指捏住叶礼下颌，指腹缓慢游移，按住他的嘴唇，一下又一下摩挲，“哥哥，该回家啦。不过这次哥哥是违反命令私自出来的，回去之后，我得惩罚你呀。”

　　*
　　白沙城南，禁忌研究院21层，执行部部长办公室。
　　头发花白的执行部部长将桌上的报告翻完，抽出钢笔，在最末尾签上名字，抬起头：“许易川的心愿，院里一定会办妥。他的母亲，我们也会安排人定期关心慰问。这次任务辛苦你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站在办公桌对面的人是闻野。他在研究院熬了整整一夜，但精神依然很好，眼里看不见任何血丝。
　　听到放人的话，他没有立马道好离开，而是问：“陈部长，最近有没有桐城附近的任务？”
　　“桐城？”部长思索了几秒，摇头道：“没有。”
　　“我能请假过去一趟吗？我的假期……”
　　闻野的话还没说完便遭到拒绝，部长的声音严肃坚决：“不行，现在是特殊时期，执行者必须留在城内待命。”
　　“是，是我考虑不周。”闻野微微一叹。

　　桐城是闻野曾经待过的那所孤儿院在的城市，如果叶礼真是凌序，带他去那里，说不定能让他想起些什么。
　　这是闻野在回来路上就有的计划，但现在看来，如果局势持续不稳定，恐怕要无限推迟了。
　　他告辞离去。

　　闻野的车就停在研究院停车坪上，打上火、打开空调，温度降下来后，一路踩着80码的速度，没一会儿就到了自家楼下。
　　附近的蛋糕店开着门，闻野顺道带了两个烤得漂亮的布丁杯上去。

　　闻野取出钥匙开门。
　　客厅窗帘没拉，满屋亮堂，但也空荡荡。
　　他又到卫生间和厨房转了圈，也没找见叶礼的人影，不过发现灶台和烤箱有使用过的痕迹，垃圾桶里还多了个倒空的奶油盒。

　　闻野转着钥匙扣轻轻一笑。
　　“叶老师，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家，偷偷烤点心吃独食？”他拖长了语调，走到叶礼的卧房门口，一拧门把，推开走进去。

　　风从窗外吹来，将垂低的窗帘掀起，带来翩舞的落叶。床铺上被子叠得整齐，连枕头摆放的位置都很规矩。
　　但叶礼不在。
　　叶礼不仅人不在，他床头的东西，角落里的背包，打开衣柜门后里面的衣服，全都不见了，就好像一个到了租期的、有礼貌的租客，赶在房东回来前收拾好了所有个人物品，无声无息离去。

　　闻野的表情一点点沉下去，过了会儿又扯起唇角笑了一声。
　　被气的。
　　真是又暴露出了一点相似之处啊。
　　当年凌序也是这样突然就从孤儿院离开了，什么都没留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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