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在这里

　　莫沉染回到宿舍已经晚上九点半。

　　罗佳脸上贴着面膜，从莫沉染脸上看不出是否顺利，她试探着问：“小染，怎么样，能坚持吗？不行的话我跟学姐说……”

　　“没事，没什么大事。我再试试吧。”说不沮丧是假的，虽然她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名师，但被一个初二学生看不起还是挺受挫的。

　　谭杰本来以为老师会被他气得再也不来了，没想到这人脸皮这么厚。

　　父母热情地迎她进门，又对自己发出警告：不准欺负莫老师。

　　莫沉染翻了翻谭杰的课本，上面的正经笔记很少，都是鬼画符一样不明所以的线条。

　　她好奇地指着这些杂乱的笔迹，问谭杰：“小谭同学，请问这些线条是怎么弄的呢？”

　　谭杰知道父母正蹲在门口偷听，不欺负就不欺负。

　　他没好气地说：“上课睡着了，自己画的。”

　　“那你挺厉害的，别人睡觉都是流口水，你还能画画。”莫沉染忍不住笑，“那你为什么要睡觉呢？”

　　“无聊。”谭杰趴在桌上，抱着脑袋。

　　“老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学习也不好。”莫沉染托着腮，看到他书桌上摆了一个相框，合影上一张张稚气的笑脸，“不过我心仪的男孩是班里第一，而我的成绩根本不会让他注意到。”

　　谭杰慢慢侧过头，他等了一会，见她没继续，不耐烦地吐出三个字：“然后呢？”

　　她没有在意他的语气，仿佛多年以前的画面又重现在眼前：“那时候刚转学过去，什么都不适应，成绩一落千丈。但我喜欢画画，也喜欢写点东西，那些图画和文字不知怎么辗转到他的手里。”

　　“俗套，然后你们在一起了对吗？”

　　“哈哈，你的想象力蛮丰富……”她笑着说，“老师小时候是个很笨的孩子，错过了很多机会。”

　　“哼，看出来了，你现在也不聪明。”

　　“他跟我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上好看的脸蛋太多，有趣的灵魂却很少。”

　　“他还挺有文化。”

　　“这不是他说的，是一位作家的名言。”

　　“无趣。”谭杰“哼”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望向了窗外。

　　她一定有做骗子的天赋，期末考试过程那么凶险，还有脸教育别人。

　　“我想那个女孩一定拥有独一无二的灵魂，所以你才会喜欢。”

　　谭杰没有否认，心里想着，算你有眼光。

　　“可她凭什么看上你呢？凭你考试不及格？还是上课被罚站？还是打架总负伤？”莫沉染向谭杰父母了解过，那个女孩学习很好，是个乖孩子，不过因为早恋也被叫家长了。

　　“我……用不着你多管闲事！”谭杰不悦地瞪着莫沉染。

　　“我不觉得你是个小孩子了，成绩不好、打架、惹事，只会让她担心，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怎么给她未来呢？”

　　谭杰闷闷不乐，忽然想起那个女孩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落泪了。他站在女孩面前，告诉她：“没人可以欺负你，我保护你。”难道是自己让她伤心了吗？

　　“曾经我的同学也有初中就恋爱的，现在仍然在一起，未来甚至会结婚。”莫沉染看了眼谭杰，他似乎在思考什么，“除非你只是想跟她玩玩而已，那么你就不用对未来负责。”

　　“不是！”仿佛莫沉染在亵渎他的爱情，他握紧拳头，砸了一下桌子。门外的谭母听到声响，刚想冲进来就被谭父摁住，对她摇摇头，再等等。

　　莫沉染不知怎么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情绪从心底迸发出来，上一次这样是在高考完辅导邻居家的小孩时，她见不得这些孩子走弯路，其实她没有拿他们当孩子，仿佛是面对曾经的自己。

　　“我知道你不是，听说你俩已经在一起两年了，如果你想玩玩的话早就换人了。”她迟疑着应不应该跟一个十四岁少年讲这些，虽然自己在感情上也是个菜鸟，但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懂了，他不是孩子，也该有所担当。

　　谭杰仿佛认同了莫沉染说的话，对她点点头。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应该追上她的脚步，而不是用这种幼稚的方式跟自己过不去。知识是无罪的，你用不着跟学习作对，相反，为什么不利用起来呢？把它当成你的武器。”

　　“怎么当成武器呢？”谭杰逐渐有了兴趣。

　　“坏学生你已经体验过了，为什么不尝试挑战好学生呢？”莫沉染看了看窗台上摆了很多飞机模型，书架上也有几本相关的书，“你喜欢的东西不仅仅喜欢就可以拥有，需要知识的积累，现在学习的作用你可能看不见，等再过五六年，像老师这么大，你就可以凭借现在的努力为自己争取机会。”

　　谭杰眼睛里闪动起跳跃的光：“真的吗？”

　　“当然了，你不是挺机灵的吗，难道这点事都做不到嘛。”莫沉染冲他挑了挑眉。她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只有在网上才会如此话痨，今晚却破了例。

　　要不是谭母进来告诉她时间差不多了，她不知道还会讲多久。莫沉染看到谭杰的眼神不再敌对，她竟然想一蹴而就，却只能意犹未尽地走出谭家。

　　出来的时候谭杰跟在父母身后，冲她摆手。

　　她从来就不是当老师的料，怯场，讲话声音太小，光这两样就已经判了死刑。

　　高考填志愿时忤逆了莫东海，没有选择师范，被莫东海骂完以后她只能躲在被窝里哭。从那时起她就不想听他的安排了，她的叛逆期来得太晚。

　　莫沉染回宿舍以后洗漱完就倒在床上，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上次这样还是体能测试之后。

　　罗佳站在她床边，胳膊搭在扶手上：“是不是学生又给你出难题了？”

　　“唔……没有。”莫沉染惺忪着一双眼，“罗佳……”

　　罗佳“嗯”了一声。

　　“我可能快要买手机了。”

　　乔白已经三天没有联系到莫沉染了，她说手机丢了，不能上网，让他有事打电话。

　　可是用什么名义打电话呢？

　　乔白思索了半天，总觉得太刻意。他有些懊恼，害怕如果自己不主动，渐渐的他俩就会变回陌生人。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迟迟不能入睡，上铺的林英杰探下头来：“怎么了，小白？”

　　他有点不好意思：“没，没事，你睡吧……”不能动了，他挺尸一样板着，两眼睁得像铜铃死盯着头顶的床板。

　　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乔白顶着青紫的下眼眶，获得不计其数的问候，他只能尴尬地笑。

　　不行，忍不住了。他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熟记于心的号码。

　　“小染，你高数学得怎么样？”

　　“我们这学期没有高数了呀……”莫沉染糯糯的声音传来。

　　“啊？以后都没有了吗？”乔白尴尬地挠挠头。

　　“嗯……以后都没有了。”莫沉染重复了一遍，她疑惑地问，“怎么了，乔白？”

　　又听到她说出这两个字，好想让她再喊一遍自己的名字。乔白仿佛听到声音就满足了似的：“没事……那是我记错了。”

　　“嗯……”

　　两个都没有再说话，不知是谁的呼吸声在电波中来回流荡，让人安心。

　　“哎呦，小白，跟谁打电话呢？这么温柔！”舍友从外面回来，胳膊搭在乔白肩上，凑过来冲着手机喊。

　　乔白脸上红透了，赶紧把电话挂断，回头看向靠在床上的舍友：“别瞎说。”

　　莫沉染愣了一会，对面突来的说话声吓了她一跳，心脏在胸腔扑腾起来，仿佛小秘密被人发现了一样，脸上泛起红晕。

　　之前盼了几天，乔白都没有打来电话，于是莫沉染确定是她自作多情了。

　　虽然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没聊什么实质内容，却让她无比欢喜，仿佛埋藏在树下的珍珠还在，她的宝贝没有被人偷走。

　　周六上午，谭家父母见到莫沉染时很开心，塞给她很多樱桃，说是从外地来的，现在一般都吃不到。

　　谭杰好像没什么变化，只是不再对他冷脸相待，却也没有毕恭毕敬。

　　莫沉染这才有机会仔细翻阅他的教科书，英语很简单，只是数学稍微有点生疏。

　　她将英语的知识点给谭杰梳理了一遍，安排他复习，自己拿起数学课本预习，很快熟悉起来。

　　熟悉的知识很快在脑海中编织成网，当年觉得难度那么高，如今看来却轻而易举。

　　她发现谭杰的注意力很容易分散，但集中的那段时间效率却很高。

　　“你是不是有学习时听歌的习惯？”莫沉染看到后边电脑桌上摆放着音响和耳麦，她大胆猜测起来。

　　“对啊，怎么了？”谭杰不解地问。

　　“你的学习效率挺高的，但仅限于这几分钟。以后自己在家学习的时候尝试着不放音乐。”

　　“那多无聊。”谭杰不悦地说。

　　“一开始是很无聊，可当你背诵过一段课文，解对一道题，那就不无聊了，很有成就感的。”莫沉染认真地说，“你先试一下，坚持坚持。”

　　“好吧。”

　　谭家父母很久没看到儿子这么安静地在家学习了，他们又惊又喜，送莫沉染出门的时候很开心地对她说：“辛苦了，莫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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