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杂货铺

　　澄觅没有回答，看样子是默认，他无法和木佑解释，这个禁术的反噬，本想在死去之前再见父亲一面，可现如今，有另一人的陪伴，是否相见已经不重要，徒惹伤心罢了。

　　木佑沉吟了一会儿，问：“还有救吗？”

　　澄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办法其实是有，就是在死去之前，把术法完成，让人成为最后一个献祭者，可是看着一无所知的小丫头，到底是心软了几分，罢了，都是命，又何苦再害一个人呢。

　　“那你岂不是要死了。”说着说着，她也有些于心不忍，说不准这就是自己世界上最后一位亲人了，这还没相处几天，就要面临生离死别。

　　“这都是因果循环罢了” 澄觅叹了口气，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做更多的纠缠

　　不说梦境中两人遭遇的一系列事情，就说裴老板这边，遭遇了不小的麻烦，虽然溯回之术号称最完整的术法，但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偶尔过来光顾或许睁眼不闻，光明正大的在这里作法就有点太岁头上动土的意思了。

　　在阵法布下之后1个小时，术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空气中突然传来好几道不可忽视的法力波动

　　糟糕！裴情暗骂一声，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正想溜之大吉，一道强悍的气息已经锁定了她的位置，裴老板实力大打折扣，挣脱时间慢了一秒，就这，已经被人确定了方位，摸了上来，干脆放弃逃跑的念头，整理了一下妆发，待在原地好整以待。

　　最先出现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穿着一身得体的道袍，眼窝已经深深的凹陷下去，可看人的时候，却有一种不可直视的气势，他先环视一周，再将目光看向裴情，带着几分了然，开口，声音的情绪听起来无毫无波澜：“不知裴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好像被别人私闯禁地，还被原地作法的人不是在他的门派一样。

　　裴情没应声，她敏锐的感觉到四周都有几道强悍的气息，将自己团团包围，水泄不通，不管自己从什么方向逃跑都会被堵住，深深的吸一口气，干脆破罐子破摔般站起身来，云淡风轻的感叹

　　“曾长老，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 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接了一句：“意气风发”

　　1秒

　　2秒

　　3秒

　　......

　　空气中的沉默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尴尬，裴情却好像半点未曾有所察觉，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被叫做曾长老的老人看了一眼还在运行的阵法以及在阵法中的人，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右手冲身后茂密的树林做了个手势，周边紧张的气息稍微消散了几分。

　　“溯回之法” 他默默叹气，目光从阵法中收回来，看向眼前这个略显得几分狼狈的女人，她依旧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乌发如云，肤若凝脂，恍若从天上落下凡间的仙子，可能是因为本身奇异身世以及职位的缘故，岁月从不在她身上存留半点痕迹，而自己却从懵懂的幼童变成了垂暮之人：“程觅乃我座下大弟子，他的事，我也略知一二，既然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前尘往事，都已随风而去，又何必，再起波澜。”

　　对这番话实在是没法苟同，裴情斟酌着开口：“曾长老所说，我自有分寸，只这小妖，跟了我多年，情分实在深，此番只是为帮她度过此难，结束后，我会将此间发生之事，全部抹去，定不会叫你们为难。” 裴情也知这事是自己做的过了，可是木佑那个小丫头的心结实在是太深了，又想不到别的办法，再说了，这个事情，本就是两个人的劫难，不如当做个好事，一次性解决，免得自家员工做事都魂不守舍的，实在是有些拖后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曾长老实在是没有别的理由进行反对，但是又不能眼睁睁放着自家弟子不管，只得后退几步，干脆盘膝一坐，在原地打坐，等候起来。

　　裴情：“......” 算了，随便他吧，反正这个法术接近尾声了，等一切结束后自己再想办法离开 。

　　幻境中，澄觅的反噬似乎越发的严重，脸色白的跟初冬的雪一样，最后一段路，甚至每走一步，都需要木佑搀扶的地步，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不过弥留之际，身边还有人陪着，也算是极好了，再无他求。

　　木佑知道澄觅要死了，妖的灵感本就灵敏，她嗅到了澄觅身上散发的死亡气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沉闷的难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整个人就像回到了当初，娘亲死的时候一样的感觉，可是她没有办法，凡人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一点点伤害，就会烟消云散，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的陪伴。

　　在即将到达的时候，他们在城郊简短的休憩，木佑带着几分不情愿，明明跨过这片树林，再往道路上走几十米，就可以到城门口了，可是看着澄觅雪白的脸色，到底是没有说什么，安静的去找来木材，生起了一小堆篝火。

　　澄觅背靠着一颗大树，就着温暖的火光昏昏欲睡，听着火烧着木材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周边夜色深沉，竟然感觉到难得的几分安静和祥和，做为长子出生，备受期待，一路的人生都是按照安排的计划走，从未行将踏错，锦绣前程搓手可得，没想到一招遇险，连累自己的母亲犯下大错，身为人子，不能苛责半分，因为是为了他，可是那么久的岁月，从未有人关心一句，你累不累，没想到，却是一个小妖精，带给了自己一点点人世的温暖。

　　正想着，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轻轻抬起，落入另一双手里，细嫩的柔夷无声的抓握住，有温热的暖流从手心里传入，连带着冰冷的身子也暖和了几分，澄觅嘴角勾起一丝幅度，无声的笑了起来，这个善良而又别扭的小妖。

　　他睁开眼，木佑被吓了一跳，但是并没有立即放开他的手，只一连串的问道：“你醒了，好些了吗。”

　　澄觅摇摇头，刚想说话，此时空气仿佛凝结，整个空间的事物都停止不动了，木佑等了半天没有动静，站起身来，浑身警惕：“谁，是谁？快出来，少装神弄鬼的。。。。”

　　正在她声色厉呵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清泉般的声音：“小木头，你忘记你是来做什么的了吗” 恍若醍醐灌顶，木佑的眼神迷茫了一瞬，逐渐清明起来，呢喃两个字：“老板。”

　　再回头看向树下那人，多么熟悉的容颜，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是触手不可得的存在，她慢慢靠过去，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轮廓，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从眼角滑落，还未落地，就已经消散不见了。

　　此时时间重新流动，澄觅晃了晃头，一阵恍惚，他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是又什么都没有“怎么了？” 心下不安，澄觅还是出声询问，尤其是眼前的木佑，她的眼神情绪透露的很复杂，和先前的天真烂漫完全不同。

　　“没事” 木佑摇摇头，手附上他的眼睛，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睡吧”

　　“你——”澄觅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下一刻，困意袭来，整个人被拉入香甜的梦乡。

　　“当年你救了我，又教会了我那么多，最初的仇恨也早已忘却，毕竟那也不是你所能左右的，现如今，我将一切都还给你，当从未相遇，从今以后......两不相欠了。”最后一句被吹散在了风中，谁也无法听清。

　　“唔——” 说时迟那时快，木佑从腰间取下一直带着的那把刀，放在澄觅手中，狠狠的，捅向了自己，两人之间迸发出剧烈的光芒，献祭之法最后一步，大夫人费尽心血都没有完成的一步，终究还是被木佑完成了，澄觅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有血色，精神气也有了几分，木佑艰难的笑了笑，她慢慢的，化作黑暗中的光，这场百年的劫难，终究在她手中，终结了。

　　她恍惚想起百年前，鲜红的血，铺天盖地，他们被佐佐木成的兵马追上，耗尽了最后一分气力，为了保护她不死，澄觅将自己反献祭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在自己眼前，化作飞灰的样子。

　　时光如白马过隙，这次，由她来画下句号，他们，没有故事了。

　　书上说，妖的报恩，是可以跨越时光的，可是书上没说，妖有了情以后，还依旧是妖吗？

　　幻境外，法阵巨大的光芒直冲云霄，这异象惊动了不少人，更别说在近处的几人了，裴情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两人，她笑了笑，说道：“结束了。”

　　曾长老也从打坐中回神，没有说话，只眼神凝重了几分，树丛中，小山坡后，都陆续走出几个人，穿着统一的门派服，沉默的看向法阵处，大家都没有动，仿佛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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