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杂货铺

　　“你怎么还没走？” 于默然拿着打扫工具靠近蹲着的那个人影，询问，不过那样子和口吻，倒像是拿着工具来把人扫地出门的 。

　　苏桥顿了顿，站起身来，眼角的泪痣在夜色中把他衬托的更加妩媚，让于默然眉头皱的更紧了，就算是抛开情敌这个身份，他打从心底也是讨厌这种妖里妖气的男人的。

　　“你不也没走吗。” 苏桥拍拍手上的灰尘，回答的漫不经心：“怎么，就准于总你送送侄子，不准我送送学弟？” 说道侄子两字，加重了语气，嘲讽着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和他的越矩 。

　　气氛顿时显得有些箭弩拔张，不过今天是李沁书的回魂夜，也许是不想闹的太难看，也许是于默然练气功夫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闻言并没有生气，只是似问非答的说了句：“那你就待着吧。” 再不想理眼前这人，拿着清洁工具准备离开。

　　“喂！”他刚刚转身，身后的人就叫住了他，声调拔高，带有几分难过，像是在问他，又像是自问自答：“你说，他今晚，会回来吗？”

　　这个他，彼此都心知肚明，可是于默然也没有回答，他没有答案，不过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又似乎都有了答案，可是这是独属于自己的秘密，他并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苏桥。

　　为此他只是脚步顿了顿，当没事似的离开，去了远一点的角落打扫，没有理会身后人的问话。

　　苏桥被人忽视到这种地步，也不生气，自顾自的继续捡丢的垃圾，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在完成一件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而在他身旁，李沁书静静的站在他旁边，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这就是魅力啊，两个男人如此痴心绝对。” 木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反正她周边贴了静音符和隐身符，说话做事只有李沁书看得到，因此胆子颇大了几分，凑到苏桥旁边，照样蹲下，细细打量，半响，得出结论：“太魅了，不是老板娘喜欢的类型。”

　　李沁书没有理会木佑的插科打诨，他似乎今天才是第一天认识自己这位学长，原来，这就是学长这些年，连李氏最困难的时候都尚未离去的真正缘由吗，以前于默然吃他醋的时候自己还老责怪他多想。

　　如今自己成了魂魄，有些东西，反而看的更清楚了，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不管是自己爱的，还是爱自己的，所有的感情，自己都无法回应了，有的时候，生与死，真的是一道莫大的隔阂，所有的一切，在死亡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同时，死亡，也会将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全部抹平，不复存在。

　　裴情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后院不见了她的踪影，只有呼啸的风，陪伴着场上心思各异的众人，大概只有毫不知情的李庆松，是认认真真的在打扫的，甚至因为笨手笨脚，打碎了好几个盘子，在寂静的院子里，发出为数不多的声响。

　　于默然重新回到前厅，李沁书的棺材依旧安稳的停放在前面，在鲜花簇拥里躺着，就像是睡着了，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温柔的呼唤自己，默然，他的棺材面前烧着香，花香味混着檀香味串入鼻腔，就像是引导回忆发酵的开关，在这样的场景里，他突然无端的想起自己表白时候的场景了。

　　“我爱你。” 男人说，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只有耳朵泛着红，嘴里说着情话，倒先把自己羞着了。

　　“啊？你说什么？” 被表白的人好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俊朗的脸上满是疑惑，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我说，我爱你。”男人认真道，一字一顿，像是用尽全力去诠释这段话：“不是以长辈的身份，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身份，是爱人的身份来说的，我爱你”他认真的重复了一遍，郑重而严苛，就像是在完成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对着眼前人认真表白：“李沁书。” 说完，略显不安的观察被表白人的脸色，内心多了几分惶惶不安，像是被审判的犯人，紧张的等着法官宣判，不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必须接受。

　　“你其实不用和我表白的。” 面前的人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像盛满了星光，一像俊朗的脸显得如此温和

　　男人闻言，心脏紧了紧，不安的捏紧了衣角，模样就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大狗，可怜，弱小，无助，可是对面人下一句话，让他瞬间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并且从心里盛开了花。

　　“因为，我也爱你啊。” 他听见那人说，眼前，有千万朵烟花同时绽放，心里，也突然有了光，有什么比当你爱着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也刚好爱你，更幸福的事情呢。

　　回忆到这里结束，心脏突然像是被谁攥紧，瞬间红了眼眶，空气中，传来谁轻声的叹息。

　　“谁？” 于默然警觉的问，他明明听到是个女人的声音，而目前这个场上，并没有女人留下来，难道真的是什么孤魂野鬼？想到这里，他眉头皱的更紧了。

　　“于默然？” 他听到有人贴着他耳朵问，清冽的声音干净如泉水，却在这种场景和时间，显得像是午夜片现场还原，一向胆大的于总，也吓得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义正言辞的呵斥：“什么人，快出来，少装神弄鬼”

　　“哎——”这一声叹息更响了，仿佛近在眼前，下一秒，于默然瞳孔放大，眼前空气中，无端出现了一个穿着绯色长裙的女人，五官精致，略带几分风情，裴老板自认的出场方式还算出众，然而在别人眼里，还好她没有披散着头发，不然就是厉鬼现身现场。

　　于默然于总到底见多识广，表面丝毫不慌，似乎在判断眼前是人是鬼，几乎全力保持镇定的问：“你是什么人？”

　　裴情微笑，对于客人，她总是有无限的耐心去解答：“有人托我，来取走你的一样东西做为交易。”

　　“什么人？” 于默然心里警觉，并且迅速在脑子里过渡人选，商场上的竞争对手，有过节的仇家，甚至连李家二房都考虑进去了，却得不出个所以然。

　　裴情本来想说无可奉告，话到嘴边，不知为何转了个弯，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句话：“是李沁书。”

　　空气突然沉默，于总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难的有几分沉默：“他想取走什么。”他问，没等到回答，又自嘲一般：“我的命吗？不用取，早就是他的了，在他死的那天，我就没有想过活下去，让他别着急，等这一切处理结束，我就下去陪他。”

　　“不” 裴情摇摇头，打断他的自言自语：“我要取走的，是你和李沁书之间的回忆。”

　　“不行，这个不行” 于默然毫不犹豫的拒绝，甚至提出别的建议：“我的命都可以拿去，这个不行。”

　　裴情似乎预料到了客人的不配合，但是她一向信奉的是软的不行来硬的，并没有多话，伸手就往于默然身上探去。

　　看着软倒在脚下失去意识的于总，裴情叹气：“何必呢，乖乖配合岂不是更好。”

　　裴情先是拿出日记本，里面是两个人的回忆，再拿出那个旧钢笔，属于两人的定情信物，最后绑上于默然的头发，口中念决，焚烧待尽，做为引导，从于默然脑海中，一团光团浮现了出来，慢慢飘落在裴老板手中。

　　从怀里掏出翠玉小瓶，在塞入之前，裴情仔细看了眼手里这团五颜六色的光，粉色居多，间插着灰色，黑色，还有如大海般的蓝色，“真好看。”一向不着手段的老板娘感叹道，光团里面闪烁的回忆片段也不时让她看见。

　　有甜蜜的，两个人一起手牵着手，漫步海滩，在国外，旁若无人的，夕阳下接吻 ，有快乐的，一起加班，一起回家，忙碌中抽空一起做饭，早上再从爱人的怀抱里醒来，有悲伤的，世俗的不认可，家族的压力，爱人的退缩，突如其来的争吵，最后是一片黑色，那是李沁书死之后的日子，于默然的记忆里，再无任何光彩。

　　将光团塞入玉瓶之后，放入怀里，裴老板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沁书的魂魄走了进来，安安静静的蹲在于默然的旁边，手伸出去，去扑了个空，根本无法触碰，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反反复复伸手，试图触摸。

　　裴情有点看不下去，一挥手，下一次，李沁书的手实实在在的触摸到了躺着的人的脸，他本来也不报什么希望，突入其来的温暖，倒是让他愣住了，转瞬间他明白了什么，而做了好事不求留名的裴老板，已经走出去了，临走前留下一句话，好好做个告别吧。

　　李沁书缓慢的，用指尖勾勒着眼前人的面部轮廓，略显深邃的眼睛，总是冰冷且无情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个很温柔又贴心的人，冷酷，只是假象，挺拔的鼻子，略显浓厚的眉，依旧是当年自己爱的模样。

　　指尖勾勒到那两片薄唇的时候，手的主人顿了顿，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慢慢的，慢慢的，俯下了身，逐渐靠近。

　　嘴唇终于触摸到预想中的，熟悉的温暖，明明是昏迷中，闻到熟悉的气息，也给予了热烈的回应，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却还未触地，就已经蒸发于空中，鬼魂的眼泪，是无形且不能触及的，那是，不属于人间的东西。

　　一吻结束，李沁书抬起头，贪婪的看着眼前的人，仿佛要把他的模样刻在骨子里，魂魄中，再无法遗忘。

　　正在这时，一声短暂的□□，地上躺着的人眼睛慢慢睁开，李沁书顿时吓得身体僵住，一动也不动。

　　然而下一秒：“你是谁？” 于默然问，他看着眼前这个眼角带泪低垂着头的男人，心底有几分疑惑，虽然自己并不认识他，不过看着他哭，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难过，好像是什么东西，重新失而复得。

　　“我是行政的小书，刚刚看到于总你在前厅晕倒了，我就进来看看，你老是不醒，这不，我都急哭了。”李沁书眼角含着泪，嘴角含着笑，嘴里说着骗人的谎话，心里，却像是刀在割一般。

　　于默然来回打量了他几圈，似乎是认可了这种说法，没有多问，低声嗯了一声。

　　李沁书看他回过神来，低下头，在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时候，小声的，几不可闻的说了句：“那于总你没什么事了，再见。”

　　就在他转身那一刻，身后的人叫住了他：“等等”

　　迅速收敛情绪，却并未转身，努力让自己装作平静的样子询问：“还有什么事吗，于总。”

　　“这是谁的葬礼。” 于默然看清周围的情景，略带疑惑的问

　　“哦，这是科技研发部小李的，因为都姓李，又是车祸死的，所以于总您才来拜祭的，没想到居然在葬礼上晕过去了，一定是平时太过操劳了，您一定要多注意休息。”一个谎言，总要另外一个谎言去圆。

　　“是吗？” 于默然迷惑，不过这也确实像是自己会做的事情，于是没有多言，点点头：“那没事了。”

　　于是李沁书暗地里松了口气，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现场，于默然盯着那个人离开的背影，莫名其妙的捂住自己心脏，奇怪道：“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还好李沁书在他醒来的一刻就立马低头，没让人看清脸，不然于总偏头就可以看到，棺材里躺着的人，和所谓的行政小书，有着同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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