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舟

　　裴燃到家就给手机充上电，发完信息往浴室一钻。

　　他没指望周野能回，就想告诉周野一声，你既然让我追了，那我就踏实着追。至于追不追得到，追到了谈多久，裴燃没去想。
　　他一向是走一步看一步。

　　洗完澡之后看着镜子，裴燃感觉自己头发又长了一点，摸上去有点扎。他留的是个青寸。

　　裴燃的锁骨很明显，平常穿衣服看不出。右臂上扎了拼接的几个字母图，晕染效果很流畅，看得出是特牛的文身师做的。右脸颊上还有一小块疤，不妨碍他的好看，还添了几分野。

　　套了件T恤，下面穿件运动裤就出门。

　　小区拐角有家小店，裴燃买了一打啤酒和两包红利，家里还有两三袋花生，足够抗过今天晚上了。

　　虽然只出去了两分钟不到，这个天气还是冻得人手冷脚冷。裴燃把手机从门口的插座里拔出来，插到客厅的排插上。桌上的电脑还没关，几张刚修好的图显示导入邮件完成。桌子上放的挺杂，但看起来很舒服。
　　乱，但舒服。

　　裴燃随便开了个电影，听着里面的枪林弹雨喝酒吃花生米。

　　吃累了就开了包红利。桌上的打火机没气了，裴燃又懒得去卧室拿，就那么叼嘴里干过瘾。

　　手机响了也没去看，他偏过头看窗外的天，刚刚下完一阵雪。

　　裴燃抿了抿嘴，借着酒劲睡过去。

　　天还是白。

　　第二天没事做，大年三十到初七都没事做，裴燃干脆到陶安店里待着。

　　他们这圈人都是在陶安店里认识的。陶安是做文身的，邵衡从他爸那儿要了个宾馆出来单干，裴燃当平模快十五年，陆缺的职业寿命最短，是个网红。

　　“很快。”陶安听见了开门的动静之后头也没抬，“再打个雾面就好，边儿坐着，饮料自己倒。”

　　“你忙你的。”裴燃挺熟悉陶安的德行，如果不是听出了是自己，他连这句话都不会说，“我就来坐坐。”

　　机器的声音一直没停，陶安往文身的那姑娘皮肤上抹了油，继续低头扎。

　　裴燃刷着微博一声没吭。他主页最新一条微博的评论底下，粉丝和截他胡的那人粉丝吵得不可开交，其实还挺乌烟瘴气的。

　　裴燃掐了手机，看着陶安换针。

　　“你这个臂环，是不是老磊那儿扎的。”陶安突然开口道，“以后别去那儿。”他随口报了几家店的名字：“这几家都可以，水平不说，起码他们换针。”

　　“您真挺神的。”那姑娘笑了，“可我明明看见了他换针了啊。”

　　“看着。”陶安把刚刚撕开的包装重新拿起来，把针塞回去，然后又用油封住，再撕开，“这种针的包装粘合度都不错，他就是当着你的面拆的包装也是用过的，你看不了那么仔细。”

　　那姑娘看得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您怎么知道的？”

　　陶安沉默了一下，把包装重新丢掉：“他是我带出来的。”

　　姑娘不说话了。

　　裴燃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一口喝了半杯。

　　这事儿他们都知道，那天陶安看着是特别平静，就是拼了命的喝。喝得吐了一轮之后，漱了漱口，对他们几个说以后再也不带徒弟了。

　　到现在也快三年了。

　　姑娘文完了以后对着镜子欣赏了半天，问陶安有没有什么字母图案的设计，说男朋友想文。裴燃直接脱了上衣给她看手臂，姑娘拍了照发男朋友，当场就付了做图和文身的定金。

　　裴燃边穿衣服边问陶安今天还有没有什么安排，陶安看了眼手机，说还有一个new school风格的图要设计，裴燃点点头说行。

　　陶安没问周野的事，他天性就淡，不爱说这些。这也是为什么裴燃今天只找他，没叫上其他人。

　　周野的意思挺明确的。你要追就追，我看你年纪小会对你好点，但也仅限于此，多了别想。

　　裴燃倒不是觉得这丢人。
　　他就是有点懒得解释。

　　这把年纪了还被人当小孩儿一样哄着玩儿，自己还乐在其中。这事儿他解释不清楚。

　　等陶安弄完了那张设计稿，已经七点多了，两个人走到隔壁街吃了一碗重庆小面就回工作室继续待着。

　　陶安给自己的工作时间挺宽，一天就做一个图，有时候自己喜欢了，就多做几个。

　　够吃饭就行，陶安不打算当业内翘楚。

　　“明天有事？”裴燃边转打火机边问，“刚看你桌子上放着的纸了，明天排五个图，我琢磨着还是组图，哪个客户面子这么大？”

　　“吃醋了？”陶安不轻不重地开了个玩笑，“我记着上次有这待遇的还是你。”

　　“没空吃。”裴燃笑了笑，顺着陶安的意思换了话题，“我吃我周老板都来不及。”

　　“我的意思呢，你原本怎么样，追人就怎么追。”陶安边倒饮料边说，“那种谈着谈着人设崩塌来洗文身的，我这儿可不要太多对。”

　　“想太多。”裴燃撑着下巴，点了打火机又灭掉，“周老板可懂我了，见的第二面就让我三振待定出局。”

　　“该。”陶安笑了，“不过说真的，邵衡他爸跟周二他哥熟，邵衡专门为你跟他爸服了个软，打听了一下你周老板。”

　　“没什么触及底线的事就别跟我说。”裴燃笑着说，“这谈恋爱的乐趣都快被你们透完了。”

　　“随你。”陶安拿出手机回了条信息，“这话不是敷衍，人开心就行。”

　　“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觉得我跟周老板成不了。”裴燃扔下打火机，开始转手机玩，“我觉得我们俩挺配，他成熟我狂野，天生一对。”

　　“成熟？”陶安打开手机，翻了一会儿跟邵衡的聊天记录，然后点开了一条语音。

　　“我爸说周二这人哪都好，就一点。”
　　“这是个疯子，不要命。”

　　是邵衡的声音。

　　裴燃听了以后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

　　陶安没再说话，掐了手机往靠背上一靠。

　　工作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但两个人谁也没觉得尴尬。

　　打完字后，裴燃抬起头看陶安，语气挺认真：“我周老板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人，这我知道，我也真心谢了你们这么替我急。但现在是我追他呢，他不知道惜命我就教他惜。你们就算看我面儿上也别觉得他处处不如意，我周老板，我可宝贝了。”

　　陶安看着他看了一会儿，把手一伸：“给我看看给你周老板发了什么，我就帮你劝邵衡陆缺。我挺无所谓，是他俩把你当大闺女。”
　　然后他又没忍住，笑了笑：“再说你哪来那么大脸，没听人邵衡说么，‘周二哪哪都好’，到时候别是你求着周二让我们带你玩。”

　　裴燃把手机解锁了往陶安手上一放，乐得笑个不停。

　　陶安低头看了一眼，屏幕显示的还是跟周野的聊天页面。

　　——R：周老板，以后我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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