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蜜

　　“这都是些什么？”厉秉然粗略翻阅后，不客气地扔掉练习册和成考的书本，他插着腰，不耐烦地踱步，“你在厉家是做事，不是跟别人打情骂俏，我刚才的意思，只是想阻止杜哲胡闹，他这个人，没个正经，总是玩世不恭，他其实对你，也不见得有兴趣，不过是炒热度，为了新片上映。我这么说，你明不明白？”
　　静雪蹲下来捡书，严谨认真地点头，“我明白，明白。”
　　“还有你，你的职责是照顾雪茜，以后少搭理杜哲，尽量避开他，你应该知道，惹上这种身份就很难摆脱外面的记者，我不想厉家成为别人嘴里的八卦。”
　　“杜先生是我的朋友，我知道要保持距离，你放心，我不会忘记我的职责，私底下，我也有交朋友的自由。”静雪一本正经。
　　厉秉然也郑重其事，“既然你不想我误会你是那种女人，你就不要轻易卷入这样的绯闻，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一码归一码。他为什么赶来得如此及时？
　　静雪怔怔地凝望男人，他接住女人的疑惑，好像知道她想什么，于是又把双手从裤袋里抽出来，两只不安分的手，一会儿摸了摸书桌上的地球仪，一会儿又翻动桌上还剩下的试卷。
　　他有点尴尬，被她瞧得心里发虚。

　　“这么快又回来，是为了佐证我是怎样的女人？”
　　“你管我。”厉秉然耍起无赖，抵死不认。
　　“那你回来干什么？”
　　“家里来了客人，我回来打个招呼。”
　　静雪转了转眼珠子，黑眸明亮，似如夏日旭光。
　　“刚才走的时候，你好像很烦他，现在还打算热情招待？”
　　厉秉然本想解释一番，可是话到嘴边的时候，他突然萌生被人当犯人一样审问的错觉，这种感觉自然是不太好受，有了底气，他便嚣张地反驳，“怎么？你是想替我热情招待，我却回来坏了你的好事？”
　　静雪抿了抿嘴，“就不能好好地说话？”
　　“是你把我当作犯人审问。”厉秉然板着脸。
　　静雪一愣，半天才缓过来，她捂着嘴偷笑，害羞地嘀咕，“大家彼此彼此。”

　　最怕的是沉默。空气悄然变味，掺杂了暧昧的温度。
　　还有一张试卷摊开了放在桌面，抱着一堆书和试卷的静雪，慢慢地挪过去，趁其不备，伸手想要“偷走”桌上的漏网之鱼。
　　说时迟那时快，厉秉然的右手食指，故意摁在试卷的一角。
　　目光沿着手指的方向上移，她撞上他星澈明净的眼，心如鹿跳，情如痴狂。
　　她红了脸。
　　他目光灼灼地注视，他的心突然异样地震动一下，如同奏乐时的琴弦，拨动了柔和的曲调，自己恍然陷入这奇妙的旋律之中。

　　一个轻轻拉扯，一个暗中不放手。
　　微妙的力量，刚刚好牵制彼此。
　　静雪一慌，输了气势。厉秉然隐逸笑的冲动，故作冷冰冰地问，“你想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静雪如是想，不敢说。
　　“试卷是我的。”
　　“这是高三测试题。”
　　“云姐的女儿送给我了。”
　　“你要来做什么？”
　　静雪犹豫一下，还是说，“不关你的事。”
　　厉秉然很不满意她的态度，倏然变了脸，阴郁的眼神，不怒自威。他一咬牙，将试卷捏在自己手里，言语不客气，“不关我的事？”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在意杜先生的说辞，我怀疑他不安好心，是故意。”静雪连忙灭火。
　　厉秉然重新审阅了试题，“现在又说他不安好心，哼，你又安了什么心思？”
　　“我……”
　　“你多大了，打算复读高三？”厉秉然轻慢地问。
　　既然瞒不住，静雪无奈地坦白。
　　“我高一就辍学，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想有机会读书，想参加高考，想……”静雪越说，声音越小，她不愿透露心声，是源于极深的自卑。除了贫富悬殊，在家庭背景，在学识和能力方面，她都永远达不到厉先生的高度。
　　因为这样触不可及的距离，她不敢爱，哪怕是偷偷喜欢，她也觉得高不可攀。

　　之前杜哲就无意中提到厉先生的学位，他从学生时代就严于律己，并且对自己的要求也几近苛刻，即便已经是出类拔萃，他的生活和学业丝毫不会松懈。
　　说好听，是长辈眼中的好学生。说不好听，是同龄人中最无趣的灵魂。
　　他的优秀太过凶残，静雪不愿做他的“学生”，就是不想死的太惨烈。
　　“怎么不说了？”厉秉然心平气和地问。
　　静雪顿了顿，苦笑道：“我不想卖惨，其实我也有机会上夜校，可是花姨说，那些孩子更加需要被照顾，我已经长大了，是他们的姐姐，我必须担起这份责任。”
　　“像你这样的女孩还有多少？”
　　“嫁了人，花姨就不会管了。”静雪微笑地说，“我和明秀姐约定，一定要帮助花姨把希望小学建起来。”
　　“已经烂尾。因为你们的花姨，中饱私囊，做假账被我查了出来。”厉秉然卷起试卷，绕到静雪跟前，凝睇她的小脸，语重心长地说，“自古有一种人，是不值得同情的，你知道是什么人？就是愚忠的人。”
　　静雪仰起头，愁眉苦脸地看着对方，“弟弟妹妹是无辜的，我不想他们跟我一样，想读书却没有机会。”
　　厉秉然耸了耸肩，将试卷递给静雪，“多大能力行多大的事，把自己想得强大，往往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自古还有一句话，叫事在人为。”静雪有点不服气，骨子里的柔媚开出一朵倔强的小花，小花迎着风，暖阳光芒灌溉它，绽放的美感，不惧不畏，骄傲的姿态，不折不挠。
　　“好，你说得对，确实有事在人为。”厉秉然撇嘴说道，“这样吧，你是赶不上今年的高考了，我就给你一年时间，到明年高考，你还有这么久准备，如果你的成绩达到本市的状元分数线，我就再掏钱给你把学校建起来。”
　　“真的？”
　　“先不要高兴太早。”厉秉然转身，似笑非笑地说，“达不到我的要求，我可不会再把钱掏出来养废物。”
　　“厉先生，男人说话一言九鼎？”
　　“一言九鼎。”厉秉然坚定地说，“但是你不能让杜哲辅导你，你选择上夜校，我不会阻拦，反正不能是他，”
　　“为什么？”静雪一脸懵逼地追问。
　　厉秉然黑着脸斥喝，“又来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总之他的水准只会误人子弟。”
　　诋毁朋友的厉先生可真不厚道。静雪这么想，却没这么说。为了不激怒他，一切好说，反正杜哲听不到，这是属于她和厉先生的小秘密。

　　从书楼离开，静雪的情绪一直在兴奋状态。一想到和厉先生赌下的约定，虽然有点艰难，可她绝不会放弃，她的决心一方面是来自建希望小学的承诺，而另一方面是她重拾自信的跳板，她想接近朝晖，当然要付出代价。
　　“看样子，你们谈得还不错。”倚着房门口，杜哲慵懒一笑。
　　静雪惊讶地瞪大眼，他怎会知道自己的房间？
　　“我正好想找你说道说道。”
　　“我在帮你耶。”
　　“帮我？”
　　“如果是厉秉然辅导你，你们两个相处的机会是不是更多了，这一来二去，不就是日久生情的模式？”
　　静雪用力地推开杜哲，打开自己房门，准备进去的时候，扭头对着杜哲，哭笑不得地说：“我感谢你的帮忙，我谢你八辈祖宗。”
　　“咳咳咳，你这个，一听就不是真心实意。”杜哲佯装受伤，惨兮兮地嘟囔，“把女朋友拱手让人，你以为我心里好受？”
　　静雪插着腰，愤愤地埋怨，“杜先生，谁是你女朋友，你看报纸是不是入戏太深了，赶紧地，赶紧地正常起来。”
　　杜哲瞧见静雪的认真模样，忽然捧腹大笑，“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看看你，认真起来，有几分厉秉然的模样了，只不过他的扑克脸，看了生厌，而你的小脸，认真起来越发地迷人。”
　　“杜先生。”静雪推门进入房内，关门之际，她义正言辞地警告，“当心我从感谢变成诅咒你。”

　　“砰——”静雪关了门。
　　杜哲呆呆地自言自语，“是真的好看嘛，说真话也不行？女人真是难以捉摸啊。”
　　悻悻然地转过身，身后还有不知什么时候侯着他的好基友。
　　厉秉然向来是神出鬼没，或许他太专注于和静雪聊天，他对她的言行举止都很在意，他想过很久，觉得这就是喜欢，他喜欢上这个女孩，如此简单，没有利益的成分。
　　地球仪飞转，转抽的响声很有节奏，甚至影响了杜哲的心跳，跟着它很有节奏地跳动。
　　朋友的样子不太高兴。如果是往常，杜哲会好奇地揣度对方的心思。他们是朋友，相识多年，可厉秉然的身上，有太多未知的领域，人对未知的事，充满了猎奇，他一开始对静雪产生兴趣，不正是和厉秉然有关联。
　　只有他心里清楚，这个女孩，某一瞬间带动了厉秉然的情绪，这种征兆，既熟悉又陌生，如同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像放飞半空的风筝，由女孩牵着源头，他们只能被动地挣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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