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

　　颜汐接连一个星期夜不归宿，方晓每天在课上帮她点到，再回寝室时，颜汐通常在床上昏睡。
　　尽管她十分用心地想要掩盖卫生间里的味道，但太过浓烈的酒精总是会有一些残留。

　　文洁和萧婷婷看颜汐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晚上颜汐出门后，萧婷婷也不避讳方晓，直接在寝室里说颜汐最近肯定是被人包了，所以才天天出去喝得烂醉。
　　她说今早颜汐进门的时候弄掉了包，她亲眼看见包里有一沓崭新的钞票。

　　方晓不信，她相信颜汐肯定不是这种人，但她不敢和萧婷婷正面辩驳，因为文洁和萧婷婷是一条战线的。自己连萧婷婷都说不过，更不用说文洁了。

　　马上又是周末。
　　学校后边的小吃街上有家火锅店，每到周五就打对折。

　　萧婷婷叫了文洁一起去，文洁可怜方晓，也叫了她。
　　方晓受宠若惊，欢喜说：“要不也叫上颜汐吧！”

　　这实在是个十分扫兴的提议。
　　从萧婷婷和文洁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来。

　　“叫她干嘛？嫌吃火锅太热？”萧婷婷极不耐地翻了个白眼。

　　她这几天对颜汐这个名字有点上火。
　　前两天出去约会的时候，男朋友问了好几次她认不认识颜汐。还强调是经管系的女神颜汐。

　　萧婷婷和现在这个男朋友刚谈不到一个月，对方长得挺帅，家里也有几个小钱，萧婷婷格外心动。热恋中的女生虽然偶尔会傻乎乎，但对有敌情侵入自己地盘这事感觉特别敏锐。说什么有几个哥们想认识颜汐，他自己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以为她不知道吗？

　　虽然男人花心不是女人的错，但比起失去一个可选择范围里条件最好的男朋友，冷若冰霜的颜汐连可有可无都算不上。
　　萧婷婷十分明智地选择把气撒在颜汐身上。

　　方晓弱弱地解释：“我只是觉得我们三个出去，只把她一个人留在寝室里，有点……不好。”

　　萧婷婷：“哪里不好？你觉得不好那你留下来陪她啊！”

　　萧婷婷有点凶，方晓不敢说话了。

　　文洁这时说：“别吵了，我们先回去放东西。她在就叫她，不在就算了。”

　　“文洁！”

　　文洁按按萧婷婷的手，以眼神示意她先冷静，“她大概率不在的，就算在也不一定愿意和我们出去。”说罢，文洁突然让方晓回教室去拷贝下周的课表。
　　方晓看了看文洁，哦了一声就进教室了。

　　等方晓一离开，文洁又压低声音在萧婷婷耳边道：“你不是说有人在□□看见她了么。”

　　萧婷婷闻言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很快松开紧皱的眉头，狡黠一笑：“咱们是不是好久没去嗨皮过了？”

　　文洁见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表情放松下来，音量也恢复了正常，“我不爱去那地，你和你男朋友去玩吧。”

　　方晓这时恰好出来。“你们要去哪？”

　　“婷婷吃完饭要跟她男朋友出去玩。”文洁说。

　　“你要去吗？”萧婷婷问方晓。

　　方晓摇头。
　　他们情侣约会，她去不就是电灯泡了。

　　萧婷婷哼笑，“我就知道。好了好了，赶快回去放东西，我都饿死了。”

　　-
　　颜汐在寝室，但她果然拒绝了她们一起去吃火锅的提议。

　　“我晚上有事，你们去吧。多吃点。”她这么说。

　　方晓有点犹豫，但颜汐说完这话就进了浴室，没留给她说更多话的机会。

　　文洁她们已经放好了东西，萧婷婷甚至还换了衣服。
　　无奈，她只能跟着她们一起出门。

　　这三个人走了，寝室里就只剩颜汐自己。
　　洗了澡出来，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一点。

　　她擦干头发在桌前坐下，翻出书本，拧开台灯，打算把这几天落下的课稍微补一补。
　　一周没去上课，要不是下午偶然看了一眼班级群里的通知，她都快忘了下周还有专业课的考试。

　　颜汐从小到大都没挂过科，她想努力把这个记录一直保持下去。
　　可翻开书不到两分钟，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漩涡，漩涡慢慢扩大，将书本上的字和她的意识都卷了进去。

　　胃里似乎又有恶心的感觉在翻涌。
　　想吐。
　　但已经没东西可以吐了。

　　这一周下来，颜汐除了酒，唯一摄入过的食物就是酒吧包厢附赠的果盘里的小番茄。
　　不过没消化完全的小番茄吐出来有点可怕，所以这两天她干脆什么东西都不吃了。

　　隐约的烧灼感开始在胃里酝酿，颜汐有点难受。
　　撑着桌沿起身，想找点热水喝喝，但她睡了一整天，其他人又上了一天课，没人去打开水。连水都没有。

　　她只好到卫生间里，从洗手池的水龙头下捧了些凉水喝了。

　　凉水不能缓解她的不适，站立也太过耗费精力。
　　刚刚移动回桌前，手机响了。

　　是相逍。

　　【八点。老地方。】

　　颜汐看过，删掉，然后锁屏。
　　闭上眼睛趴在桌上的时候，她表情有点不耐。

　　相逍似乎已经把她当成了专属的酒桶。这一周他带她去了很多酒吧，见了很多人，喝了很多酒。
　　多到连他身边的人都让她停一停。

　　意识模糊的时候，颜汐听见邹晏祁问相逍，这样喝下去会不会有问题。
　　相逍彼时在抽烟，滤嘴吸收了他唇上的湿润，开口时带出了一声很轻的“啵~”响。

　　‘我没让她这样喝。’

　　是了。
　　他从来没主动要求颜汐喝酒，他只是不拒绝那些人拿过来的酒。

　　围在相逍身边的人多如牛毛，颜汐不忍看他被灌醉，哪怕没有人敢真的灌醉他。
　　她喝的全都是从相逍手里抢下来的酒。

　　相逍好像看出了些什么，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来者不拒，看着颜汐一杯杯将自己喝到烂醉，那双褐色的眸子越来越深沉。

　　颜汐是心甘情愿的，可是连续一周，她就算真的是个酒桶也有点扛不住了。

　　今晚她不想去。

　　闭上眼睛，颜汐静静听着周遭的声响。
　　卫生间里的水滴，窗外楼下人来人往，深秋的风将枝丫上的枯叶摘去。

　　好多声音，明明都在身边，却没有任何一种真的向她靠近。
　　强烈的失落与空洞感将心脏掏了一个大洞，冷风在那里呼啸，贯穿。

　　好冷。

　　颜汐无意识地蜷紧肩膀，台灯下，她苍白的脸色呈现出一种脆弱的透明感。

　　西西。
　　西西。

　　有谁在叫她。

　　颜汐微蹙的眉间藏着她此时身体里难以言明的痛苦，她细声呜咽着什么，“旸，我好冷……”

　　西西，别睡。
　　快起来。

　　她起不来。
　　背后压了一座大山，脊椎完全没有直立的可能，她费力地想抬起头，动的却是手指。

　　像是被包裹在透明的薄膜里，颜汐能听见开门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有叽叽喳喳的人声，到了耳边却变成了嗡嗡的杂响。
　　她看见了方晓焦急的脸，看见文洁和萧婷婷在她身后惊恐地看着自己。

　　方晓拿了衣服将她裹上，和文洁一起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
　　脑袋没有支撑点地向后仰去，余光滑过露台窗口，颜汐看见了那张她日思夜想的脸。

　　……旸。

　　-
　　M酒店。

　　顶层餐吧里正播放着舒缓的钢琴曲，昂贵的法国水晶吊灯让精致的白瓷餐具看起来更加价值不菲，勃艮第水晶杯里盛着的紫红液体被笼罩着一层美好的浮光，诱人去尝。

　　结束用餐，相逍优雅地用餐巾揩了揩唇角，银色的袖扣在抬手时折射出了极亮的光芒。
　　他身侧的落地窗外，A城霓虹闪烁，夜景正美。

　　已经对这样的景色习以为常，相逍并未侧眸欣赏。
　　正欲端起酒杯浅尝，邹晏祁来了。

　　餐厅里人不多，大家的交谈声都十分温和，身边来来回回的侍者也是脚步轻盈。
　　但邹晏祁一来，相逍身边的宁静立刻就被打破了。

　　“逍！怎么样，她什么时候来？”邹晏祁匆匆来的，正口干舌燥，看见他杯子里有酒，不由分说就抢了咕咚下去。

　　四千一杯，一口见底。
　　邹晏祁咂咂嘴，“我可都安排好了！”

　　相逍放下餐巾，散漫地靠向椅背，眼帘微垂，“还没回我。”

　　邹晏祁啊一声，“她不会是不来了吧？”

　　相逍挑眉。
　　过一个小时了，还没有消息，估计是不来了。

　　邹晏祁不能接受：“那可怎么办？”

　　相逍奇怪地瞥他一眼，“怎么，没她还不玩儿了？”

　　“话是这么说。”邹晏祁明显有些失望，“但她也挺好玩儿的啊。”

　　说实话，邹晏祁还没见过哪个女生喝酒比颜汐更厉害，连着一周了，天天跟他们一块喝到天亮。只要相逍叫了，她都来得飞快。
　　本来他们都被她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感动了，今天还准备了个惊喜要送给她，没想到她竟然在最后一天退缩了。

　　相逍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喝了这么多天，就是个铁打的人也受不住。更何况颜汐还不是铁打的。
　　“想要人陪你喝酒，再找就是了。”他说。

　　“这不是找人陪酒的事儿。”邹晏祁说：“哪个陪酒的能把颜汐看你的那种眼神完美复制？”

　　相逍一顿。

　　他们几个人里，许宪算是看人眼色最差劲的，但就连许宪都能看得出来，颜汐看相逍的眼神含着一股极其深重的感情。
　　尤其酒后，那浓烈的情感像是爱了几生几世。

　　就是影后都不一定能演得出那种情绪。

　　邹晏祁问了他无数遍，“你们之前真不认识？”

　　相逍都答烦了，瞪他一眼，“我骗你干什么。”

　　邹晏祁撇撇嘴，“那有没有可能是你在哪留情，回过身就把人家姑娘忘了？”

　　相逍觉得他这几天也喝傻了，“她是能随便忘掉的长相么。”

　　“不是。”邹晏祁答得飞快，说罢桃花眼一眯，双肘撑在桌面，倾身朝相逍靠过去，语气有些欠揍，“忘不了，所以你总是想起她吧——”

　　——“滚。”

　　邹晏祁拿掉脸上的餐巾，笑嘻嘻道：“说归说，怎么还动手了？你这是不是就叫恼羞成怒哇！”

　　相逍懒得理他，整理好袖口，起身。“走了。”

　　邹晏祁忙起身追他，“诶，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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