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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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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沉随浪记今朝9



      今日,立即就是同死的局面。

      只要萧显左手五指再深分寸,便会戳入萧凡肺叶。只要萧凡手中长青剑再得横开半分,萧显心脉立断。

      便在此时,两名黑衣人自上纵身扑下,一人持剑削向萧显双手,另一人立掌向他头部击落,都是朝着方才萧凡入剑的位置。可见两名黑衣人旁观萧凡的一番对敌后,也明白萧显的防护死角在何处。

      萧显血淋淋的两手回撤,右手五指一合便将头顶刺下的长剑扭断,握指成拳打向那个剑刃已断、无法避开的黑衣人,另一手则运足掌力打向他的同伴。这一番动作快如闪电,两名黑衣人避无可避,只要被他打中,必死无疑。而他身后的萧凡在他撤开双手的一瞬弃去长青剑,凌空一翻,左腿平撞在第一名黑衣人胸口,一掌在另一名黑衣人肩头一推,将这两人推飞出去,另一掌则“砰”地再次对上萧显掌力。

      两人的第二次对掌,双方都只用上了六七分力,威力并不比第一次。但二人此前皆受了重创,斜斜的一掌对后,萧显被推出老远,正碰上方才被他摔出的苏莹,他一掌切入地面,硬生生地止住身形,冲劲未消,掌力便受得更多,立时一口血喷出。但他面上笑容微露,似是无比庆幸没有狠狠撞上苏莹遗体。

      另一头,萧凡接掌后,反向摔出,正撞向后方的大树,这一下撞上去,只怕内外受力,非得真气大乱,震断经脉不可。蓦地后方两个白衣人冲出,一人横剑一削,将他背后大树拦腰截断,再扑前接在他背后,以己为垫,缓下冲劲。正是铁木兰。萧凡撞上他后,虽内息大乱,却已是万幸,并未伤及经脉。而另一个白影直直往前冲去,手持银白长剑。

      “头顶!”萧凡一声示警。

      这便是手持白霜的南宫景,闻言他立时点地一翻,趁萧显尚未调息回转,一剑朝他顶心落下!

      只见萧显动也不动,微一抬手,将一个细小的物事朝南宫景面上掷来。他只道是暗器,剑锋一偏便要拍开,却听得萧凡蓦地喊:“老六!快让!”不及细想,身形一偏让过,那颗细小物事击在一旁的树枝上,在那一刻,“轰”一声爆开!

      林中一阵气流猛地荡开,众人耳中嗡嗡作响,那被击中的大树轰然倒下,屑尘漫飞。

      另一头,两名浑身劲装的人趁着一片混乱无声无息地贴近,一人负起萧显,另一人抱了苏莹,便向林外冲去。

      “想走?!”南宫景低喝,挥开尘烟,长剑一振紧追而上。负着萧显的那人一回头,满手的炸药便抛了过来——方才一颗炸药就有那般威力,此人却掏出一把来,莫说炸一人,便将这所有人都炸了又有何难?

      南宫景素来冷定的面色一变,白霜一弹树干,硬将前冲的身形定住,往后掠去。但那数颗炸药左右连弹,眼见第一颗已要落在叶上。横面一人冲来,将南宫景扑倒,整个人盖在他身上。

      “轰轰轰”连着数响。远处的第三堂弟子纷纷跃上树去,只见那林子里火光冲天,烟幕直升而起。阁主身在其中,不知是否危险?然而,他们身为暗夜下的人群,没有命令,无论如何不得现身。

      而身在这片林中的两名黑衣人,被连环炸炸得两耳轰鸣。离得近些的铁木兰趴伏在地,显然受了波及。他撑起自己后,推开一名前来扶他的黑衣人,指着前方道:“阁主,阁主!”

      此刻前处树木倒了几棵,火势大起,没有人踪。

      这时,一棵倒下的马尾松被推开,一人从火中跃出,怀中抱着另一人。正是南宫景,他身上白衣已不见本来颜色,发尾衣角被火灼去一大片。千钧一发的危难之时,是萧凡将他扑倒。第一颗炸药爆炸后,二人被震出老远,近旁的一株枯松倒下,压在二人身上,挡了之后的几波爆破之威。

      南宫景将萧凡放下后,看向他背后,两手忽地一抖——无论他们逃得多快,他终究是挨了第一次爆炸,后来又被枯松压中,此时背上大片血肉模糊,极为可怖。那一个呼吸间发生的事情,南宫景是唯一清楚的人——爆炸的瞬间,来人一把扑开他,他惊觉后立即身形一翻,要为二人换一个位置,然而萧凡死死地按住了他——下一瞬,二人便被爆破威力震飞出去。

      那一刻,南宫景五指一颤,便忍不住脱口喊出:“五哥!”这一声后,他自己怔了一怔,忽觉胸中一口闷气倏然散去,前未有过的轻松,又连着喊了两声“五哥,五哥”。

      萧凡睁开眼睛,伸手捂住不断涌出血来的嘴角,眼前微微清晰后,便看见南宫景和铁木兰着急无比的脸,他笑了笑,说:“没事。”

      见状,铁木兰却猛地站起,朝两名黑衣人道:“传令下去。第三堂全体出动,务必将那人擒住!若生擒不得,就地格杀!”

      “慢……”萧凡阻住,他扶着南宫景的手臂稳住自己,“对方深浅难测,不可妄动。都撤回来。”

      南宫景不管这些,他对铁木兰说:“铁副,你留在山庄,小心守护几位夫人。我送阁主下山。”而后不等回答,弯腰将萧凡背起,拔足往山下青玉阁总堂而去。这一路他不敢奔得过快,以免震动萧凡伤口,但温热血液仍旧透过衣料烫在他背上,越来越多。二人相识十来年,这是南宫景头一次见他伤重至此,也是第一次有机会背负此人奔走。

      “老六。”

      “你伤势严重,莫开口。”

      “老六,有一件事,我趁此时记得,和你说说,”萧凡似有不得不说的话,并不理他的劝告,他道,“归来数月,我留心注意,二哥心思莫测。而大哥只识医药,三哥难归,四哥深入险境,老八和阿宛还太过年轻。这个阁里,能让我放心的只有你一个。我若死了,你不可将阁主之位让给其他人,你……”

      “我若想取而代之,不必等到今日。”

      “我活着,你自不愿出头,我死了,你则当仁不让。你来做青玉阁的阁主,”他嗓音愈缓,“就当五哥求你。”

      “够了,”南宫景面色变了,“这么点儿伤,你根本死不了!”

      “我不是指现在……”萧凡呼吸渐促,“若有这么一日,你要记得我今日和你说的话。”

      “……”

      “老六,不能答应我?”

      南宫景一声冷笑:“你做梦!”

      连着说话,萧凡已是气力全无,闻言微微一叹,不再开口。

      ×
      ×

      时临青玉阁怪事频发时期,接连有数位分堂主丧生身残,总堂上下虽仍秩序不乱,实已草木皆兵。此时若让阁众得知萧凡伤势,必是一番人心惶惶。因此南宫景一路奔到学府大街时,随手将道旁茶寮遮阳的布幔扯了一块,将背上的人严严实实地盖住。

      总堂门前这两日车马少了一些,故南宫景还在远处,护门的弟子便看见他背着一人快速奔来,立即便令人撤开车马,让出通道。杨知府正从一驾马车下来,忙道:“南宫堂主,你……”话未完,来人已越过他冲进大门。

      知府随侍不禁忿忿:“大人,青玉阁的人压根不将官府放在眼内,您又何必好意前来……”

      杨知府微一摆手,道:“南宫景不是冒失的人。他背着的定是极要紧的人物,急人所急,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去呈拜帖吧。”

      随侍咕哝着“您就是这般好脾气”,一边去了。

      而南宫景一路奔进医馆时,颜卿已在院中候着,见他背了伤者,便要上前查看。他一避,问:“白队长何在?”

      “白先生方为陆队解毒,现正在为萧老夫人急救,”她立即解释,“他此际无暇分身,命我在此相候。六爷将病患交予我吧。”

      “不成。”南宫景避过她,直奔二楼。颜卿一路急追,却哪里拦得住。他直冲到小楼尽处,抬腿踹开白君雅独用的医房。

      房中的几张医床边围满了医师队的弟子,而白君雅坐在一张台子前,正在仔细地净手,显然苏希何的急救是失败了。他闻声回头,见冲进门的竟然是一贯最为稳健的六弟,心中一震,脱口问:“是谁伤了?”

      南宫景面上血痕交错,神色可谓狰狞,却不说话。白君雅只觉太阳穴突突乱跳,立即道:“颜卿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快!”众弟子得令,将一张病床上的陆珩抬着,立即离开。

      房门关上后,南宫景一把揭开青幔,将背上的人侧身放在医床上。白君雅已猜到受伤的是萧凡,因此并不惊讶,立即将几颗护心丹喂入萧凡口内。所幸他喉间一动,便自己咽了下去。而后白君雅操剪除下他的衣衫,露出他胸口那深入胸骨的五个指印。一见之下,三人皆是一凛——这样深的创口,肺部必遭重创。再察看他背后和膝上伤势后,白君雅拧住了眉。

      南宫景面色一变,问:“怎样?”

      他不答,对颜卿道:“小心处理阁主背上的伤口。”言下之意,便是危及性命的是胸口上的伤了。

      “他的腿呢?腿伤如何?”

      白君雅全神贯注在手下的伤口上,并不多加思考,答道:“腿伤稍后再说,保住性命要紧。”

      “先治腿伤!”南宫景忽地拔高音调,“他要是废了腿,活着同死了一般无二,先治腿!”

      闻言,白君雅看他一眼,下意识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已废多年的双腿,怔了怔,立即回神,道:“颜卿,你出去找个可靠的弟子进来。”片刻后一名敦厚医师进来,显然也是历经无数的人,见伤者是萧阁主,惊慌之色只一闪而过。然后,这名弟子负责处理萧凡背上伤势,颜卿则为他接骨。

      不一会儿,白君雅额上已是密布细汗,但他并不唤弟子进来帮忙。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分神看一眼南宫景,道:“老六,你到外间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当心感染。”

      南宫景盯着另外的两个人,答:“不忙。”白君雅知他并不信任颜卿和她的弟子,因此必要亲自盯着不可,也不再劝。

      这时,有人轻叩房门,道:“南宫堂,知府杨大人有要事相见。”

      他微皱眉,说:“让其他人去见他。”

      门外的人迟疑着,还是说:“可是,洛副堂任务在外,铁副堂也不在。”

      “柳副阁呢?还有谢堂,随便找个人。”

      “他……他们二位……都不知去了何处……”

      南宫景千年寒冰,此际却要发怒了:“那就让他等……”

      “老六。”却是医床上的萧凡开了口。他其实并未昏迷,只是气力不济,护心丹药力一化开,他便微睁开了眼睛。

      “我托杨大人打听一事,此际必是有了回音。你去吧。”

      “……”

      “事关紧要,”他轻声叮嘱,“速去速回。”

      南宫景终于出去了。

      白君雅问:“疼得可厉害?喝一碗风茄酒吧。”

      萧凡摇摇头,又闭上了眼睛。

      ×
      ×

      萧凡醒来时,哑女阿碧在一旁打盹,听见声响后蓦地回神,立即惊喜连连地出去报信。

      先进来的是坐着轮椅的白君雅,他笑容温和,道:“醒得这般快,看来你这些年的内功修为着实精进不少。”

      萧凡动了动腿,立时眉间一皱。

      “膝盖碎骨取了出来,换了精钢,伤好后,定是比不得从前,你要有心理准备,”白君雅笑意收了,“背上的伤势无大碍。只是肺部……”

      “大哥,我……”他淡淡阻住,因为呼吸间肺部疼痛无比,说话便有些断断续续,“心里……有数。”

      白君雅低低一叹,不再说,半晌,看阿碧服侍他饮了些水,再将煎好温着的药喝了后,才道:“萧老夫人被送来时已经气尽,我无能为力。”

      萧凡一口药卡在喉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半晌,方淡然安慰:“不必自责……她的死、怪不得谁。”

      白君雅虽然不甚明了萧氏亲人间的纠葛,但他是明了萧凡的,知他待亲友一贯尽心尽力,如何此时听到亲生母亲的死讯,却不是悲伤难过,而是想着安慰他不必为救不了人而自责?世间竟有母子二人漠然至此?

      这时铁木兰进来,禀道:“阁主,山庄周围已重新警戒,不会再出纰漏。还有,陆珩已醒,据他所说,当日是……五小姐毒杀众弟子,引敌人入庄,而刺他一刀的,是小公子萧寰。”

      闻言,便是沉定如白君雅,也不禁满面讶然。

      萧凡默然半晌,道:“通知下去,我要认寰儿为子,择日就行礼。”铁木兰一惊,道:“阁主?”

      “响动大些,务必做到人尽皆知,萧五要过萧四之子为嗣。”

      铁木兰一愣后便明了其中缘故——萧显此行几番拼却性命就是要带走苏莹遗体,可见这位四夫人在他心里确有不同寻常的位置,比之他的父母兄弟自是重了千万倍了。苏莹十一年前因身受重伤,加之妊娠时难产,因而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后昏睡于床成了活死人。可萧显却显然并不知苏莹在十年前给他生了个儿子,否则如何不将萧寰一齐带走?此时萧凡公开认嗣,江湖谣言一开,萧显必能得知此事。那末,不需去苦苦寻他,他也定会出现。由此可见,经此惨烈一战,萧凡并未放弃捕杀萧显,相反,誓杀之心愈坚定。

      虽然再次遭遇那人的话,己方必有一番折损,但铁木兰并不反对,因萧显早已非阁主一人私仇,他连害阁中多名堂主,是青玉阁上下同心必诛之人。于是他点头应下,又问:“那五小姐?”

      “她……令人看起来吧。”

      “是,属下会妥善安排,请阁主安心养伤。”

      萧凡闻言苦笑,蓦地咳嗽起来,只一咳就咳出血来,胸口伤口受了震动,已有血丝渗出。白君雅轻抚他胸口,责怪地看一眼铁木兰,道:“他才醒,这些事过两日再议不迟。”一边又对萧凡道:“老五,你净当自己铁打的一般,笑芙这样,你也这样。再有下回,我若救不了你们,那时该当如何?”

      “咳咳……只要还有气在,岂有大哥你救不回的道理?”

      白君雅无奈叹气,方想劝他快些休息,便听他又问:“老六何在?”

      南宫景原来就等在屋外,闻声走了进来,开口就是一句:“你将谢二哥和鹤巂遣到何处去了?”

      他却不答,反问:“杨大人怎么说?”

      闻言,南宫景握剑的手一紧,道:“朝廷下了两道旨,其一,取消‘部分禁海令’,改‘禁海令’,自今往后凡出海者、无论何由何人,统统诛九族。其二,皇帝不喜江湖组织过多,势力混乱,碍了官府行令,搞得民不聊生,遂命所有门派在一月内自行解散,武林人士尽皆解剑归田,一月后仍未解散的门派,精兵剿灭,仍在江湖间行走的武林人,格杀勿论。”

      这不啻是惊雷般的消息自他毫无语调的声音里讲出,更加骇人心魄。萧凡却并不惊讶,他一声冷笑,牵动伤口,忽然便深咳不止。

      “你,”白君雅皱眉,一边为他顺气,一边轰赶众人,“出去,都出去。让他消停一会儿。”

      铁木兰早看得心焦如焚,闻言立即退了出去。待房中诸人皆退去后,萧凡道:“大哥,是时候了。”

      “我能做什么?”

      “接三哥三嫂回来。尽快。”

      白君雅点头,末了微微一笑,道:“我办事,你且尽放心。好好儿地养伤,还有许多事等你去做。”

      ×
      ×

      苏希何火葬前,萧凡在灵前坐了一夜,不言不语,偶尔往火中投一朵纸莲花。安静的灵堂里,只有时而的低咳,和灯烛燃着的“噼啪”声。萧寰披麻戴孝坐在一旁,夜里累得睡了,醒来时五叔叔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他踌躇许久,怯生生开口:“五叔叔,以后,我就叫你爹爹吗?”

      萧凡并不看他,只问:“做我的儿子,你可开心?”

      “那我爹爹呢?”他歪头问,“我娘呢?”

      “你娘累了,以后要更多休息。至于你爹,你希望他回来吗?”

      “我……”萧寰一笑,“我希望爹爹别回来。”

      萧凡终于偏首看向他,眸中冷光四溢,他说:“是,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懂得护着你爹。”

      再如何心智古怪,萧寰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被他那样的眼神惊得浑身颤抖,哆嗦着站起,退后几步跑了出去。

      黎明时分,灵堂外走动的人多了起来,约莫出葬的时辰将近。一个青衣女子娉婷袅袅地进来,却不去上香,而是来到萧凡身边,轻轻跪在他边儿上,一只手覆着他的,柔声问:“泺华哥,姑母死了,你伤心难过吗?”

      “我若说是,你便后悔害了她吗?”萧凡睁眼看她,只见她一双眼中满是柔情关怀,顿觉寒凉不已,“阿陈,她是你的姑母,抚养你长大,待你并无半分不好,你为何陷她于死地?”

      苏陈一怔,眼眶蓦地红了,她嗫嚅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杀了姑母,他跟我说,他只是想知道四嫂的下落,我不知道……”

      “他只想知道四嫂的下落,”他凤眼微眯,“四嫂在风灵阁,你不是不知道,你却带他去了白云庵。”

      “他在白云庵里并没有要杀姑母不是吗?”苏陈辩解,“姑母若不追到风灵阁,又岂会落得这般……”

      “‘并没有’?”他轻声重复,微微冷笑,推开了她的手,“彼时我若不在白云庵里,他会‘并没有’?”

      苏陈一双手落在空处,她抬头看他一眼,见他只是望着火盆,并不看自己一眼,两颗泪便从颊边滚落,她说:“我故意的,我就是想借他之手杀了姑母,我承认,你满意了?”

      萧凡闪电般看了她一眼,杀意一瞬而过,他说:“好,好。”

      那个眼神,苏陈清楚看见了,她怔在那里,半晌低低笑了,说着:“都怪她,都怪她……”而后笑声忽地拔高,在黑漆漆的环境里煞是可怖,她说,“我是最先来到这个家里的,我比姐姐们来得都早,比萧宁来得更早!我从小就想嫁给你,除了嫁给你还是嫁给你!”她猛地抬头,满面是泪,“姑母答应我,等你回来了,就让你娶我。我等了你那么多年,等得四个姐姐全都嫁进萧家了,我还在等你!而你呢?你从不回来……我一年又一年地等,好不容易盼得你回来了,姑父却死了,我知道你定然很是难过,便不去打搅你。可你立即又要走,二姐禁不住我苦苦哀求,去问你何时迎娶,你明明应了,后来、后来却……”再也说不下去,她“呜”地一声掩面大哭。

      此事萧凡依稀记得。那时苏凌绕着弯子问他,苏陈年纪不小,婚事怎么安排。他只说问得母亲便可,他不做主。谁知苏凌误解,回去禀了苏希何,苏希何第二日便来见他。他这才知闹了乌龙,只说自己另有中意之人。苏希何立时便要发怒,恰逢萧宁进门,不着痕迹地打断二人。苏希何是何等人物,两个儿女之间的眼神互动她只瞧得几眼,便心中有数,回去几句话就打发了苏凌姐妹。岂知,苏陈竟怨至今日。

      “阿陈,当日二嫂听错,致你受了那般伤害,是我的错,”他嗓音缓和些,“你不该迁怒他人。”

      “怎么是迁怒?我不恨她我恨谁?!”她抽抽噎噎地哭,言语断续,“你不娶我便罢,我不强求,我本已死了心,要随大姐出家为尼去,过些年,也许我就能平静地迎接你夫妇归来,可是,可是萧宁死了,”她忽地放下了手,“天下都要乱了,庄里,阁里突然天崩地裂,姑母告诉我,以后我来做萧宁。”

      萧凡悚然一惊,蓦地看向她。

      “他们在我脸上割了多少刀,好疼啊,我最怕疼……”苏陈放下手,已无了泪水,“没有人知道苏陈了……原本就没有人在意我,那以后,这世上就没了我。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喊我‘宁姑娘’,小心翼翼看我的眼色,生怕我不顺心。可你知道吗?每听见这个名字一次,我就多恨姑母一分,每听见这个名字一次,我就告诉自己一次,我一定要杀了她。哪怕她养我疼我,我也不能放过她。泺华哥,”她轻声喃喃,“我没有办法。”

      苏陈走出去时,萧凡仍旧坐在那里,久久不动。

      自小,寄住家里的六个表姐弟里,除了大表姐冷傲,二表姐恋权以外,其余的四位尽是温和开朗的好性子。尤其五妹苏陈,是众家姐妹中最温柔善良的一位,而今,却成了这般性情。大表姐苏亚长伴青灯古佛,二表姐苏凌对权势越发变本加厉,三表姐苏琳懦弱胆怯至极,四表姐苏莹已然西去,连表弟苏宛都被自己遣往北方,来日难测。

      门外有人轻声道:“阁主,时辰到了。”

      萧凡被这声音一惊,醒神般站起,有些艰难地来到黑玉棺旁,看着棺内那张微带苦笑的面容。

      许久,他轻声开口:“母亲,你究竟是为什么?”

      ×
      ×

      萧凡能走动时,已是十月。今年十月有闰,此时并不甚冷,但他胸肺受创,在这微寒天里总是咳嗽不止。

      十月初四这日,泉州城里发生了两件大事,其一,泉州府的知府杨甫因涉犯“食人案”而遭贬,即日押解进京;其二,青玉阁原本死于非命,遗体更被送往漠北故乡的玉沝堂堂主郦清忽然回来了。

      两件事发生在同一日。

      彼时萧凡正和一干阁众于城北饯别杨甫,遥遥可见一骑渐近——马上骑士紫色劲装,身形挺拔,眉目俊朗,正是郦清。

      他奔近后,翻身落地,来到萧凡面前,喊一声:“五哥。”

      萧凡心下激动,上下打量他一番,正要说话,却忽地滞住——郦清面色凝重,右臂上绑了黑麻布。萧凡收回原本伸出去要拍他肩膀的手,竟然不敢开口,片刻,才问:“谁出事了?”

      郦清不答,只是侧身,一指远方,道:“他们来了。阁主,接她回家吧。”

      萧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素车白马缓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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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周六
    ————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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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之痕同人之天之劫
    侍花的文,很喜欢她行文间的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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