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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1804房
入冬以后，汤锅店的生意越发兴隆。
正值晚餐高峰期，大厅散座区人声沸腾，宛如被大火烘烤的翻滚锅底，喧嚣出一片驱散严寒的暖意。
原本光洁的地砖被来往的客人踩得滑腻腻，顾时念杵着拐杖又穿着高跟鞋，这跟踩高跷走钢丝没多大的区别。
“嘶...”还没走出几步路接连险些滑倒，受伤的脚袭来阵阵剧痛，让她龇着牙隐忍了好一会儿。
“小心点。”纪南星条件反射的抬手护向她的腰，但又本能的保持微妙的距离，那手与腰犹如两极相正的磁铁，永远隔着无形的抵触。
来往的客人将过道挤成了一条缝，二人相对无言，只能贴在一起走向门口，气氛显得略微尴尬。
不过顾小姐是谁，她可是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子，并不会因为短暂的帮扶就忘了白天一再蒙受的羞辱。
她暗忖着纪南星这么不喜欢肢体接触，那就偏要往那结实的臂弯挤，恶作剧之余，心底竟莫名腾起叫人舒心的安全感。
纪南星眼角抽搐，咬着腮帮子后悔莫及，实在不习惯被别人搂得这么紧实，更何况还是自己讨厌的人，那高挺的身板陷入不可言说的僵直状态。
先前还暗嘲李默柏和程灿像狗腿子，结果到头来，自己成了恭送姑奶奶摆驾回宫的小太监，简直是啪啪打脸的笑话。
走出餐厅大门，扑面而来浸骨的风，让人忍不住深呼吸，感受冰寒穿入五脏六腑的清爽。
距离街口打车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二人在心里把对方骂了个遍，倒是省掉了斗嘴的环节。
顾时念无意间发现纪南星的小怪癖，这人走路只踩地砖缝，被故意挤偏又暗戳戳地走回直线，莫不是无药可救的强迫症晚癌患者？
来来回回试了好几次，直到某人扭着身子不耐烦地哼哼两声，她才收住捉弄的玩心。
终于走到路边，纪南星抬着肩头使了大劲才把胳膊抽回来，觉得顾时念弄皱了袖子忙着埋头整理，嘟哝着：“狗皮膏药赶紧走。”
“你不适合当警察，这么喜欢干净整洁应该去当环卫工，城市环保需要你这样的人才。”顾时念阴阳怪气地嘲笑，骂人不带一个脏字。
纪南星盯着那可憎的嘴脸，轻蔑道：“我本来就是扫黑除恶的清洁工，合不合适当警察我比你清楚，烦了一天，你该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这大马路又不是你家的，管得比海宽。”顾时念朝她皱了皱鼻子，扭头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前还不忘再气一次，“可惜，某人就算打赌也赢不了，枪击案当晚我究竟在哪儿呢？”
这活脱脱的挑衅惹得纪南星气不打一处，最好眼不见为净，她抬手扶着车门命令道：“你脚伤没好之前别来支队报到，我不收病残。”
顾时念哪儿能让自己吃这种嘴上的亏，靠着椅背挑眉回怼：“你都说了，我只是崴脚又不是断腿，上你办公室喝茶打盹挺方便的，更何况你给我起了狗皮膏药的绰号，怎么也得给你表演一个甩不掉的特效吧，人要学会听天由命。”
这女人的嘴开过光吗，这么厉害？
纪南星恶狠狠地甩上车门，‘滚’字溜到嘴边又被无声地吞咽，给自己留点素质总还是体面的。
出租车扬长而去，留下一屁股车尾气，她站在街边被气得捂着胸口一阵心悸。
顾时念偏头盯向后视镜，静静欣赏面瘫死洁癖被气出五官拧作一团的表情，嘴角翘起大获全胜的狂笑。
“小姐，你要去哪儿？”
司机的询问打破了她的注意力，沉凝片刻后报出了目的地，“金泉花园。”
1804号房门前，一道挺直如松的身影似已等候多时。
当廊道回荡起节奏缓慢的高跟鞋声，男人推着鼻梁上的镜框温煦一笑：“脚伤严重么？这种还没定性的案子交给警察就行，顾总何必如此上心？”
康南嘉梳着精致的油头，贴合身形定制剪裁的羊绒西服，看上去极为妥帖，他的脚边放着黑色的手提包。
顾时念淡漠地接过他递来的卷宗，一边翻看内容一边询问道：“门能打开吗？”
“当然。”康南嘉应答着从内衬取出一枚万能芯片卡，靠在电子锁上发出滴滴两声，门便开了。
习以为常地伺候老板，他单膝跪地替顾时念穿上鞋套，不解地追问着：“不是说死者基本认定为自杀么，为什么还特意跑这一趟？”
完善补全的最新资料记载很详细，顾时念在鸡毛蒜皮的细节里，发现了李菁自杀诱因以外的蹊跷。
她冷眸垂视脚边的男人，简单解释：“如我所料，在这现场确实有被忽略的细节。”
尽管门前立着警戒线，但并不妨碍进出，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在还没确定案情性质之前，现场依旧保持着原样。
顾时念领着康南嘉径直走到卧室，目光再次落到书架最上方的角落。
本是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康南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很快便识出了端倪。
“因为那本书吗？”
也许一眼扫去，书架上排列摆放的书籍并没有什么问题，但细细揣摩一番，那红色丝绒质地的书就像板砖一样厚实，显出格格不入的味道。
侧封上的鎏金字体简单又明了——《圣经》。
顾时念早在白天留意到这本书时，便萌生了今夜擅自行动的计划，随即指挥着：“拿把椅子过来，你站上去确认一下。”
“好。”康南嘉迅速折返到客厅取来靠椅，他站到椅子上扫了一眼书柜又回头等待指示，“需要确认什么？”
“最上面一层的架子有灰尘吗？”
得令，他用食指碾过书架留下一道划痕，又向顾时念展示指尖的灰烬，解释着：“这种死角除了大扫除，平时被忽略是很常见的事。”
“那《圣经》的位置有被拖动的痕迹吗？”
“有，把书摆这么高又拿又放还挺不方便的。”
得到确切的回答，顾时念的脸色瞬时变得难看，似乎在纪南星面前建立起的强大推测能力，此刻正分崩离析，犹如被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如她这种傲慢自持的人，哪儿受得了打脸的滋味？
康南嘉从椅子上跳下，打量老板愈加阴沉的脸色，关心询问着：“怎么这副表情，把书买回来自然要看，有什么问题吗？”
“白天机构提供的资料里，并没有提到李菁是天主教信徒的身份，你知道这条信息意味着什么？”
顾时念的语气陡增一抹恼火的情绪，她撩动胸前的十字架在指间反复摩挲，眸底晦暗不明。
“一个虔诚的信徒不可能不知道，自杀是违背神意的重罪，会被贬入地狱永远上不了天堂。”
“可她是信徒的同时也是抑郁症患者，只要存在自杀诱因，就算有宗教信仰，也解救不了精神疾病带来的痛苦。”
“不，一开始我的思路就错了，我认为她囤积安眠药是轻生的暗示，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种求生欲的挣扎，也许她并没有想过结束生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成为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条线所刑侦支队的人没发现？”
康南嘉的追问使得顾时念扶额摇头，“我接收的信息速度比他们快，再加上尸检和痕检的结果都指向李菁是自杀，所以很难让人推敲到这一层面。”
“既然如此，你需要的东西我都已经备好，如果决定要做随时都可以开始，只是事前不告知纪南星怕是违规行为，要不你再考虑一下吧。”
康南嘉提醒着将椅子搬走，留下顾时念独自在卧室里斟酌，但她并没有让对方久等，慢一步走到门边命令着：“东西留下，毕竟是警戒现场你不宜久留。”
这样的决定很突兀，他摸不透老板的心思，迟疑道：“可是你一个人...”
“让你走你就走，我有我的安排。”顾时念不喜欢解释，也不喜欢他人的质疑，言语充斥着驱赶的意思。
另一边。
伴着沸腾的汤锅，包房里的气氛越发热闹，程灿正表演着一口一瓶大可乐的精彩戏码，惹得众人拍案叫绝。
纪南星被顾时念闹得没了胃口，看看时间差不多该撤退了，便侧头和温翎打着招呼：“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盯着他们不许喝酒。”
“你这提前离场的说辞，倒是和顾小姐如出一辙，突然就建立了默契？”温翎莞尔一笑，调侃的语气很是温柔。
“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别让他们玩太晚，明天还要上班。”
受不了队长啰唆叮嘱的样子，温翎转身帮着拿起她的外套，催促着：“赶紧偷偷溜走吧，小心被他们发现，到时候扭着你不放。”
纪南星心领神会，借着去洗手间的理由，迅速离开了餐厅。
舟海市的夜晚从来不乏人间烟火气，街口的霓虹摇曳出一片欣欣向荣的盛景，这让独自走在街头的纪南星显得愈加孤寂。
顺着遥望不见尽头的长街，就这么漫无目的散步，她并不排斥身处浮华孑然一人的孤独，似乎这样的独处能让自己随时保持清醒。
似有什么指引着方向，再当回过神时，她竟驻足停留在金泉花园的门口。
如梦初醒般地望向保安亭，笔录本里的内容倏而叨扰了心绪，在一阵踌躇后她跨着步子走进小区。
驻足停留在37栋门庭前，抬头仰望的一刹，18楼那间本不该亮起灯火的房子，吸引了注意。
纪南星反复确认自己是否看错，下一刻笃定有人闯入现场，带着莫大的困惑，她拔腿朝着电梯的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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