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少女时代

　　“妈妈，我们家收养陆周好不好？”方知知道自己迷糊昏睡了快三天后，不免想陆周这三天陆周是怎么过的。

　　“阿知，能告诉妈妈为什么怎么关心陆周家的事吗？”方妈妈迟疑着问，如果可以，她不想再和女儿谈论和陆家有关的话题。

　　“妈妈，我梦到过。”方知闭着眼，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串泪珠，满是痛苦：“陆叔叔会意外被雷打中，我梦到过。”

　　方妈妈不像方爸爸，极度的厌恶迷信，她不信鬼神但也心怀敬畏。听了这段话，她没怀疑反而放下心来，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方知那天的异常。

　　方妈妈像抱小婴儿一样抱着方知，一手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方知尽力隐藏的情绪，在此刻崩溃：“妈妈，我忘记了，我居然忘记了！一条人命啊，我怎么会忘记呢？是我害死了陆叔叔，害得陆周变成了孤儿！”

　　“乖，没事的，我们收养陆周，好好照顾他。”

　　方知病了这几天，身体虚，现在哭得累了，在妈妈怀里沉沉的睡去。方妈妈亲了亲方知的脸蛋，抬头时，眼里带着坚定。

　　不管是因为陆周的可怜，还是为了方知后半辈子的安心，收养陆周都是最好的选择。

　　“老三啊，你们想好了吗？这可是养个孩子，不是什么小猫小狗。”老书记“吧嗒吧嗒”抽着烟，有些不解：“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你们家困难，现在再加一张嘴……”

　　“二叔，这也是我来求您的另一件事——帮陆周这孩子办个低保，村里有什么照顾和补贴，多想着这孩子一些。”收养陆周在方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他现在要考虑的是日后的生活。

　　“唉，放心。”老书记想着村里除了方绍华，再没哪家愿意养陆周。他自己倒是愿意，但他老了。

　　方家这几年卖水果，干货，赚了些小钱，再养个孩子虽然不容易，但也不是过不下去。

　　前年，方知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好和父母再睡一张床。但家里就一个房，所以方爸爸找人在隔壁搭了间小些的屋子，再把中间的墙打穿，开了个小门。

　　现在陆周住进来也有地方，把以前空着的房收拾收拾，加张床就行。

　　这件事没人去问陆周的意见，他也没有额外的选择。

　　“陆周，以后你就住叔叔家里了，和阿知一起上学。”方爸爸怕陆周不自在，特意拉着方知，希望能调节下气氛。

　　他上前揉了揉陆周的头：“快收拾行李吧，你方姨做了好吃的在家等你呢！”

　　陆周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方绍华给他装着被子，给他留空间去整理家里的钱财。

　　他站在房门口，眼神晦暗不明。片刻，转身去到陆父生前的房间，在床底摸索半晌，才摸出个生锈的铁盒。

　　这是陆家全部的家当了，陆爸爸在时曾拍着铁盒说：“这是给你上大学准备的。”可爸爸没有看见他上大学的那一天了。

　　陆周忍住眼里涌上来的热意，把铁盒子装进书包，关上房门，离开。

　　“回来啦！”方妈妈看见三人，连忙从锅里端出温着的菜，出声招呼。

　　“哇，今天有红烧肉！”方知夸张地动了动小鼻子，拉着陆周的手晃啊晃。以前的陆周也沉默寡言，但眼里也有属于少年人的朝气。

　　“谢谢方叔方姨。”陆周看起来已经慢慢调整了过来。

　　转眼，陆周来方家已经快半年了。他像是很快就适应在方家的生活，也如大家期待的那样成长着，懂事勤快，温润如玉。

　　一觉醒来，灰瓦上覆上了厚厚的一层白色，院里一片银白。冬天的早上六点半，地处南方的方家村没有到滴水成冰的地步，但那股湿寒直往人骨子里钻的感觉，并不好受。

　　“阿周？这么早就起来了？”陆爸爸刚刚推开门，就看见在院子水井边打水的陆周。边上摆的两个齐他腰高的水缸都被灌满，不知道这孩子几点就起来了。

　　“天气冷，放假就多睡会，以后不用这么早起来，小孩子多睡会长身体。”陆爸爸搓了搓手，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水井握把。

　　“爸，哥哥，你们起这么早啊？”方知顶着鸡窝头，揉着眼睛扶着门框而立。陆周见着她像是松了口气，踩着松软的雪过来。

　　“吵着你了。”他修长的手指顺了顺她的头发，拎起廊下的暖水壶给她往盆里倒热水。

　　“你让她自己来，小懒丫头净使唤你。”方妈妈见了嗔怪道。

　　陆周来的这半年，一放学就帮着摘果子，做家务，帮忙照顾方知。方爸方妈腿脚不便，跑腿的活他便全部包揽。

　　你若拦着他，他便看着你温和地笑，下回还是一样。方家夫妻俩知道他这种遭遇，难免心思重一些。让他像个小孩一样没心没肺，反而是为难他，便由他去。

　　只不让他去做那些重活，免得亏了力气，日后长不高。虽然陆周的身高在同龄人中，已经是佼佼者了。

　　长得高了，就越发显得瘦，“养猪好手”方妈妈每天换着花样给俩孩子做吃的。

　　大冬天的，地里没什么活计，人们也闲了下来。四处寂静无声，方知探头望了望路上完好，没有被破坏的积雪，心情美妙。

　　厨房里，方妈妈正揉着面团，陆周坐在灶膛前生火。因为昨夜的大雪，方爸爸在隔壁单独辟出来放干枣的小房间里检查，三人聊着生活的琐事，寻常又温馨。

　　在火光的映衬下，陆周没有平日的清冷，有了些烟火气。

　　方妈妈做了热腾腾的面疙瘩，再从坛子里拿出腌瓜皮，加点肉丝，炒的又辣又香，让人闻着就流口水。一家人围着小方桌，吃着饭。

　　院子里传来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来人在路上留下一串黑色的鞋印。

　　“二叔公。”方知跳下椅子，拉开半掩着的门，看见带着羊毡帽的老人。

　　来人是村里的老书记，他在门口跺了跺脚，等脚上沾的雪化开才进屋：“老三，有好事。”

　　“您坐。”陆周放下碗，端个板凳放在他脚边。

　　这半年，多亏书记，陆周的低保证和孤儿的照顾款才那么快办成。陆周最感激的人，除了方知一家就是这位老人家了。

　　“今天有报社要来，为着陆周爸爸的事。”老书记喘了口气，面带喜色：“还有一位老教授，当初也是在这下过乡，听说了陆周的事，要资助他上学呢！”

　　方爸方妈听了也很是高兴，三人讨论着。

　　陆周站在一边，神色游离，周身萦绕着悲伤。方知轻轻握住陆周的手，他的手不冰但总是微凉。

　　一家人就在家里等啊等，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依旧没有人来。

　　“这跟给皇帝接驾似的。”方知开玩笑。

　　今儿的天气是久违的晴朗，雪已经化尽。方爸爸怕干红枣发霉，把它们都拖出来，在太阳下晒着。方妈妈洗了个头，靠墙坐着晾头发，手里织着毛衣。

　　方知把小方桌拉到院子里，和陆周在上面写着作业。肥橘猫从陆周来后，就变了心。此时趴在少年脚边，翻着白肚皮，懒洋洋地甩着尾巴。

　　小院里一派温馨。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喧闹的人声，对着门而坐的方知刚好看清。

　　一个扛着摄像头的年轻人走在最边上，两个拿着笔记本的中年人，围着一位穿着普通但气质儒雅的老人走在最前头。还有俩人跟在后头，左右打量着。

　　老书记驼着背，在一旁说着什么，朝方家指了指。

　　一行人闹哄哄的站满方家小院，俩小孩被指使着端椅子倒茶，老书记介绍着各人的身份。

　　“我们今天来，是林教授看了我们的报纸，了解到你们家的情况十分困难，准备资助俩孩子的学习。”一位腆着大肚腩的中年男人开口道。

　　“谢谢您，我们夫妻俩都是残疾人，也没什么收入，想供俩孩子上学真的很难。”方爸爸感激地说。

　　“我以前下乡时和陆周的爷爷，在一个队里呆过一段时间，没想到，唉！”老先生说话不紧不慢，态度很是温和：“你们夫妻是好人，这孩子能遇到你们是他的造化。”

　　一番寒暄，老先生表示他会资助两个孩子到上大学，一年会给五千块钱。

　　2003年，九年义务教育还未普及，小学生的报名费不多，因此家里钱财还不算吃紧。但陆周今年九月一开学就要上初中了，除了报名费还有住宿费。

　　方知也上了三年级，到时候陆周上高中，正好方知也上了初中，都是要花大钱的。方妈妈一想起这些问题，便整宿的睡不着。

　　现在好了，有了这五千块钱，他们可以轻松太多太多。方妈妈眼眶有些湿润，对着林教授一个劲地道谢。

　　又拿出一大袋干红枣来：“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这红枣，煲汤干吃都挺好，您带些回去吧！”

　　林教授这样的人家，当然不缺那点红枣，重要的是这片心意，他笑呵呵地接下。旁边的记者“卡嚓卡嚓”拍着照，几人闲话几句，又簇拥着林教授离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