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少女时代

　　方知得了这一句话，什么也不再问，乖乖地吃糖看电视，天刚黑就自觉回家，仿佛真的是来串门玩的。

　　方大伯在镇上开了个建材厂，平日里忙得很，因为快过年了，所以有了难得的休息的时间。

　　“阿知刚刚和你嘀咕什么呢？”方大伯方绍清端了杯茶上前，就看见两人腻腻歪歪的。他生的斯文清瘦，但孩子们都不跟他亲近。

　　杨氏立马愤愤然地说清楚事情始末，顺带问：“要不要找我二哥帮忙？”

　　两人说了些什么旁人不知，但方绍清第二天就来了方知家。

　　方绍清看见弟弟手掌包的像个猪蹄，还在那捏着针织网，村里的妇人都没他这么好的耐性。陡然间一股热气胀满眼眶，他抬手调试眼镜。

　　“那群人你准备怎么办？”方爸爸正忙着给他倒茶，没想到他是为这事来，闻言顿了顿：“我再换个地方卖红枣就行了。”

　　方绍清骤然想起以前有人眼红，来建材厂闹事，才十几岁的弟弟拖着根铁棍，挡在他面前，指着众人说：“你敢动我哥试试！”天老大，地老二，他弟弟老三。

　　他垂眼，看着自己弟弟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心里觉得难受，又忍不住冒火：“人家打了你，你就换个地方？你看你这窝囊样！”

　　“窝囊？你说的没错，我一个残废，能怎么样？”方邵华满脸嘲讽，还有不易发觉的受伤。

　　方绍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拉不下脸来道歉，两人不欢而散。

　　方知在远处看着，有些明白自己上一世对方大伯的敌意从何而来了。一个小孩子，她只看得见两人争吵，看见父亲心情低落，便理所当然的觉得父亲被欺负了。

　　一周的时间，方爸爸的伤还没完全养好，但眼看着年前大家都要办年货，此时正是赚钱的好机会。想着一张张大红票子离他远去，方爸爸待不住了。

　　方知和方飞都放了假，两人说什么都要跟着去，方妈妈也让他把俩人带上，不然就别去。

　　三人还是老样子，方爸爸驮着红枣，方飞载着方知。到了市里，几个人流量多的路口都走了个遍。

　　但那些地方，人虽然来来往往的多，但人家不是奔着买东西去的，客人这就少了一大半。另外的一部分客人则是觉得，临时起意买了拿在手里，再去办事也不方便，因此，生意十分冷清。

　　小半天的销量比不过在菜市场的半小时，方爸爸抹了把脸，又扬起笑容叫卖。

　　“爸爸，咱去菜市场吧！那儿人多！”方爸爸今天领了两个孩子，更加不敢冒险：“那里有坏人，咱不去。”

　　方知说了半天，方爸爸都不为所动。方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没想到老爸这么难搞。

　　一天下来，才卖出去八斤红枣。八块钱一斤的干红枣，这年头，没多少人家能放开了吃的。大多是买个几两，煲汤，煮粥会加一些。再有就是家里有孕妇的，补身子用。

　　方爸爸面上滴水不漏，但心里着急：“明天还是去今儿那地，你俩不用跟着了。大冷天的，没必要出去喝冷风。”

　　方妈妈不同意，但方知偷偷扯了扯她袖子，她便先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方爸爸前脚出门，后脚方知方飞便跟上了。她看到方爸爸果然来到了菜市口，心里一跳。想到昨天做的准备，又强迫自己安下心来。

　　方爸爸没去上次的位置，他在一个卖花树的摊贩身边停下来。上次那人的摊位在斜前方，从那里望过来正好被花树遮住视线。

　　于是方爸爸得以安心地买了一个多小时，但是客人往哪里去，是看得见的。

　　那人名叫梅敛，膀大腰圆，此时迈着八字步，走到这头一看，便看见了忙着给客人称红枣的方爸爸。他上次得了手，又见没人来找他，越发猖狂起来。

　　看见这人，方知明白为啥方爸爸生意比他好了。他长的肥头大耳，头发油的扒在头皮上，一双眯眯眼转来转去地打量着旁人。

　　对面的方爸爸虽然身体残疾，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目光清亮，五官俊朗。换了方知，她也会选择方爸爸。

　　方知拉着方飞正要从避风的墙角出去，就见对面的肥猪一脚踹过去，方爸爸堪堪躲过。

　　“你这人，这是干什么？”买东西的大妈满脸嫌恶。

　　“您的枣和钱。”方爸爸加快手里的动作，怕牵连到无辜的人：“没事，您不用管。”

　　“听见没？赶紧滚。”梅敛扬了扬手，好不嘚瑟。明摆着找茬，大妈同情地看方爸爸一眼，但没有多管，拿了东西便离开了。

　　嘈杂的菜市场另外一边依旧喧闹，这一边却像被按了暂停键。

　　常在这里摆摊的，谁不认识这梅敛，因为认识街上的几个混混，便在这称王称霸。

　　但因为没人跟他卖一样的东西，所以平时也就是被占一些小便宜，大家都是能不惹他便尽量绕道走。

　　“老子不是警告过你个死瘸子，不准再来？”梅敛朝地上吐了口浓痰：“不把老子的话当话是吧？”

　　说完，他一脚踹在三轮车上，车子往前，把手打到方爸爸腰上。

　　“小白脸。”他说着，上手去拍方爸爸的脸，却被反手抓住。“放手！”他歪了歪头，装逼装全套，嘴里还在倒数：“1…2…”

　　3还没喊到，就被人拽着头发往后扯去，扔在地上。方知从人群里窜出来，跑到方爸爸身边，小声问他有没有事。

　　方爸爸愣住，刚刚那憨货还在数数，后面的面包车里怎么突然跑出来一群人。

　　方知给她爸爸揉了揉刚刚被撞到的地方，然后抬头看戏。

　　只见七八个大汉让开一条道，走出带着细框眼镜的方大伯。

　　“你们哪来的土包子，知道我是谁吗？”梅敛见这阵仗有些慌了，但还是强撑着耍狠。

　　方绍清瞥他一眼，像在看一头死猪。刚往嘴里塞了跟烟，旁边递来一束火。他吓一跳，转头一看，他的好弟弟方飞一脸谄媚地举着火机。

　　“火机哪来的？”只一句，就让方飞蔫了，他拍了拍方飞的头：“你以为我在演什么□□大佬吗？动不动要断人一条腿那种？”

　　对面的梅敛听了两股战战，一副即将大小便失禁的怂样：“你们这样就不怕我报警！”

　　方绍清转头笑的一脸温良：“报警？我干什么了吗？”说着往前走去，擦得铮亮的皮鞋踏在他小腿上，稍稍使劲，梅敛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

　　“你看你，我走路呢！你往我脚下拱干嘛？”方绍清懒得再看他，转身跟抓住他的人说道：“送警察局去。”

　　梅敛听了却松了口气。

　　边上的人见方大伯看起来是个有权势的，不像怕梅敛的，便偷偷提醒：“他家里有亲戚在警察局，你们把他送过去没用的。”

　　别人送过去或许没什么用，但方大伯的两个大舅哥都在政府工作。他又不是要用什么私权报复梅敛，只是按法律让他受相应的处罚罢了。

　　大庭广众之下，方大伯确实不好做些什么，但他晚上走夜路摔断胳膊什么的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教训人有个度，要让他不敢再蹦跶，但也不至于逼得他狗急跳墙。梅敛是瓦砾，可他弟弟是玉瓶。

　　梅敛被扭送离开，方绍清朝身边的几个大汉发烟：“今儿谢谢兄弟们了，待会一起下馆子。”

　　方绍清不是什么□□，这些也不是他养的打手，而是建材厂的工人兄弟们。

　　“谢谢大哥。”方邵华这样算是低了头，方绍清却并不觉得高兴。他叹一口气：“我给找了个干果店的老板，他收的价格低不了多少，你就直接把货卖给他吧！”

　　方大伯介绍的人在附近几个市都开着店，人家看在方大伯的面子上，给的价格很是公道——7块3一斤。

　　一家人商量后，都同意。

　　大老板为人爽快，一周内交了货，钱便到了帐，抹去零头一共一千块钱。加上前两天自家卖的三十多斤，赚了270。

　　之后方爸爸就琢磨着买块地种石榴和大枣，自家当初分到的地都是水田，都不合适。但这件事被搁置了下来，一来是种了果树之后的管理问题，再就是采摘的人力。

　　种几棵和种一大片是不一样的，今年的果树便有的不结果，或者被冻死。想要成片种植，他们还没有那样成熟的技术，也没有能经得住亏损的资本。

　　时间一晃过去了两年，2002年秋，方知成了名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她占了多活一辈子的优势，成绩在学校里稳居第一。家里虽不说大富大贵，条件却也改善了不少。

　　方知渐渐感受到自己重生的意义，也不像从前那样时刻绷着一根筋，就怕哪天醒来发现是场梦。

　　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好。

　　这一天，明明刚刚还是烈日当空，转眼却有大雨落下。这雨来的又急又快，家家户户都抢着收衣服。

　　外面雷雨交加，方知和爸妈一起窝在家里，舒适又温馨，方知却莫名地不安，眼皮跳个不停。

　　窗外一道白光闪过，像是要将这时空割裂成两半。方妈妈吓了一跳，让方知去拔了电视插头：“打雷看电视太危险了，万一倒霉雷劈到咱家就坏了。”

　　方知听了，血色瞬间从她的脸上褪去，她疯了一样往外冲去。方妈妈急切的声音被抛在耳后，方爸爸拄着拐杖撑伞追出来她也顾不得管。

　　只想着，快点，再快点！

　　远处传来凄厉地尖叫声：“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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