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少女时代

　　周六一大早，天还没亮，方知便听到身边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她翻了个身，被方妈妈轻轻地拍了两下背，差点又睡过去。

　　方知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倒是吓方妈妈一跳：“还早呢！今天不用上学。”

　　“今天要跟爸爸去卖果子的。”可能是这幅身体太小，精力便没那么旺盛。现在没有手机，电脑，电视节目也是那些早看过八百遍的老剧。方知每晚不到八点就睡了，早上却还是爬不起来。

　　洗漱完，方知急着要走，被方妈妈拉住。她小身子斜着，脸被方妈妈掌握，擦上大宝。

　　有方爸爸膝盖高的三个小箩筐里装着满满的果子，两个放在方爸爸的的三轮车车厢里，一个挂在方飞自行车的前杠上。方飞推着自行车立在一旁，朝着方知拍拍绑了块破棉布的后座。

　　等方知爬上去坐好，方妈妈拿了块布条把她系在方飞腰上。

　　方飞偷笑：“阿知，可别打瞌睡啊！”

　　乡间的小路上，伴随着不间断的鸟叫声。方知枕着小叔的背，从地上的小花看到高大的树木，灰蒙蒙的天空。直到脖子酸了，眼也花了，才收回目光。

　　从方家村到镇上，几人骑车骑了一个多小时。

　　到了镇上，方飞充当向导，指着路边的建筑兴致勃勃地介绍着。但无奈，身边的两人都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催着他快点去菜市场。

　　附近十多个村子，都在唐江镇的管辖下，因此唐江镇的集市很是热闹。镇上的人没地方种菜，所以经常会有农民拿些地里的蔬菜，自家养的鸡来卖。

　　方家一行三人到的时候，菜市场已经有零星几人摆好了摊，坐着打着瞌睡。

　　他们选了个显眼的位置，将装水果的箩筐和秤放在面前，顶上的水果被精心摆放。方爸爸将从家里带来的油布铺在地上，三人在上面坐下。

　　因为还早，三人靠在一起吃着方妈妈早上起来摊的葱油饼。没过多久，一个个挑着担子的，骑着三轮的摊主进来，周围的位置被快速占满。

　　菜市场里，挎着篮子来买菜的婆婆阿姨们陆陆续续地出现。很多人在方家的小摊前经过，但没什么人停留。

　　方知捞出个大大的火红的石榴，从中间掰成两半，露出清透的红色果肉。还没吃，被方飞嘲笑：“小馋猫，咱还没赚到钱呢？你就开吃了。”方知不理他。

　　大石榴托在手里，快比得上小姑娘一张脸的大小。

　　方知吃了小半个石榴，小摊前停下一个年轻女人。

　　“师傅，这石榴多少钱一斤？”听到问话，方知立马激动地答道：“姐姐，两块钱一斤。”

　　女人听了一笑：“小丫头嘴真甜。”又问：“不知道你家这梨子甜不甜呐？”

　　方知便递上一瓣让她尝，她尝完便说要个两斤。

　　“您看这石榴，又大又红，要不要来一点？”方爸爸看了立马反应过来，掰开个石榴，请她拿了几粒。

　　两块一斤的水果，现在这个年代，够两天的菜钱了。

　　女人便有些犹豫，但想着石榴是个稀罕东西，用这个招待客人有脸面。何况她和丈夫在卫生院上班，工资除了生活，绰绰有余。略一犹豫，便称了一斤。

　　女人走后，方飞冲小堂妹竖起大拇指。然后拿起剩下的大白梨，吃一口，就大声地夸甜。方知觉得，小叔这番表演，在演艺圈一定能拿个“金扫帚”奖，尬得她头皮发麻。

　　见有人买了，便有更多的人围了过来。梨子卖的最好，枣子则因为多数人家里都有，石榴又比较贵，所以卖的差些。

　　开了张，后面便顺当起来。方知捧着水果，供大家伙品尝，方爸爸称水果，方飞收着钱，忙得不亦乐乎。

　　“方知？”方知循声望去，看见周妍和杨老师一起站在不远处，有点纳闷为何这俩人会在一处。

　　周妍看见了方爸爸明显不正常的腿，没露出一丁点好奇或者看不起的神色，很有礼貌的喊着人。方爸爸见俩小姑娘拉着手，很亲近，热情地将各种水果一起装了一袋给她。

　　周妍忙摆手：“叔叔，不用了。”又去拉杨老师：“我和我妈是过来买水果的。”

　　“是的，方爸爸您别客气。我们要去走亲戚，正好来买些水果。”杨老师看女儿不好意思，忙上前解释。

　　而方知被惊呆了，杨老师和周妍居然是母女！为什么前世今生她一点都没看出来，这俩人的保密工作也做的太好了。

　　最后，杨老师买了一袋水果，方爸爸还是送他们一袋：“那些你们买去送亲戚，这些拿回家吃。”

　　早市结束，方家的梨子卖了个干净，最后还不够。石榴也就剩下几个，但大枣还剩大半。

　　赶在太阳最烈的中午前，三人到了家。方知抱着装钱的小布袋，“哗啦”一下倒在桌上。方妈妈看见空了的箩筐，心里有了底，和方爸爸商量着傍晚送些果子给哪些人家。

　　方知数一遍，方飞又接着数一遍，两人嘴里都念叨着，然后很成功的被对方念糊涂。

　　“今天一共挣了78块”方知双眼放着光，要知道，他们家现在一天的收入才十五块左右，父母两人织一天网能赚12块。

　　方爸方妈也是惊喜不已，而方飞则叫着要去继续摘果子，一时间，屋里喜气洋洋。

　　“小叔，你今天辛苦了，一天给你五块的工钱怎么样？”方妈妈听了点点头，方爸爸就更不会有意见了。

　　方飞脸涨得红红的，手摆个不停：“我不要，我又没帮着干什么。”他就是觉着好玩，才跟着一起，五块是他一星期的零花钱了。

　　“拿着吧！”方爸爸拿出一张五块塞进他口袋。

　　“你帮着爬树摘果子，又帮忙卖，帮的忙可多了。”方妈妈也劝，方飞便呐呐地收下。但不好意思再提摘果子的事，怕被误会他是想挣这钱。

　　方知看出来，忙说：“小叔，之后你可得继续来帮忙啊！不然我爸可会累着的！”

　　又撑着下巴苦恼道：“这大枣没人买可怎么办？”

　　“咱家亲戚那么多，几家分分就完了。”方妈妈不以为然。

　　等到傍晚太阳落了山，三人抓紧又摘满了一筐橘子一筐石榴，准备明天去卖。

　　本来累了一天的方知应该倒头就睡，但她想着树上的大枣，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第二天，方知被方妈妈留在了家里，想着她去不去也没多大影响，便乖乖地听方妈妈话。

　　今天依旧是收获满满。虽然一天挣得钱抵得上以前四五天的，但这不是个长久的活计。一来果子也就这几个月的收获，二来，唐江镇毕竟小了些，买水果的人来来去去的可能就那么些人。

　　所以，方家决定只周日的时候去镇上卖卖水果。那时候学生们都放假在家，家长们便会舍得给孩子们买些尝尝鲜。

　　周一上学，杨老师觉得经过一周的相处，同学之间算是有了简单的了解，便通知要选班委。

　　杨老师没有直接任命，而是让有意的同学自荐，然后同学们投票选择。方知对管理一群小屁孩没什么兴趣，所以并不积极。

　　但杨老师点了方知当语文课代表，因为她的字写得好，普通话也好，杨老师挺爱点她起来读课文。

　　方知讪讪然，她的字只算端正，拿来和一群小学生比，好像有点作弊。当班主任所带的那一科的课代表，地位和存在感好像天然就比其他科的高一些。

　　下午放学，太阳还没落山。到家时，方妈妈正蹲在地上收东西，方知忙过去帮忙。

　　一闻着那味儿，方知就知道是啥了——豆渣。因为便宜易得，方妈妈很爱做这个吃，可对方知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方知一边收，一边想着要赶紧多挣钱，这样老妈就不会因为节省而买它了。方知捏着干巴巴的豆渣，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豆渣可以晒干，枣子也可以晒成红枣干啊！那可比新鲜大枣好卖多了，而且保存时间也更长。不过怎么把红枣晒干，而且不会腐烂，方知却不知道，还得试试。

　　第二天一早，方知去上学，还特意叮嘱爸妈不要把枣子送了人，得留着卖钱。引得方妈妈嗔怪：“知道了，小财迷，装大人装上瘾了。”

　　既然方妈妈这样想，方知索性装的更彻底，她掐着小腰，颇为自得的笑。看方妈妈作势要揍人，一溜烟地跑了。

　　到了学校，和往常一样，周妍已经在座位上，她拿着笔涂涂画画。旁人都以为她在认真学习，只有方知才知道，她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玩。

　　“早上好呀！”打完招呼，照旧是分享零食环节。周妍的零食大多是这个时候的孩子们比较少见的，巧克力，曲奇饼干还有杯装牛奶。

　　不过，这些对方知来说，并不稀奇。她和周妍分享的，是属于好朋友之间的亲密。

　　上一世，她只记得周妍冷冰冰的，不好接近。这一世，她能感受到周妍看见方爸爸身体残缺时的尊重，对自己的体贴，她的好教养渗透在骨子里。

　　从那以后，方知才和周妍亲近起来。

　　“妍妍，你回去了能帮我在电脑上查个东西吗？”是的，2000年，周妍家便有了电脑，而那个时候的方知还没听说过这玩意。

　　周妍听了一口答应，顺带邀请方知去她家做客。方知不想去，但想着等周妍回去查，第二天再告诉自己，第三天才能开始晒红枣，便有些按捺不住。

　　方知也就知道了，为何上一世两人同班那么久却没发现周妍是杨老师女儿。

　　每天一放学，大家就走了，而周妍会在教室坐一会作业，等杨老师事情都处理完了，再一起回家。

　　周妍家是一座很漂亮的两层小洋楼，小花坛里种着的韭菜和大葱，多了丝农家小院的气息。

　　杨老师戴上围裙，自己去做饭。周妍带方知上了楼，去书房查资料。一面墙壁的书柜里，满满当当的塞满了各种书。

　　除了各种工具书，世界名著，还有金庸琼瑶的小说等，让方知看得惊奇不已。

　　“阿知，快来看。”方知忙收回目光，跑到电脑前，看上面写的方法。

　　“阿知，你们家要晒红枣吗？”“对，大枣卖不出去。”方知一边抄着电脑上的法子，一边回答：“家里十来颗枣树，卖不出去就要浪费了。”

　　“阿知，到时候你家晒红枣，我能去看看吗？”周妍眼里满是希冀，方家有果树，秋千，还有小卖部，对周妍来说是个很吸引人的存在。

　　“好啊！就这周末吧！”周妍听了，难得感情外放，拉着方知又蹦又跳。据周妍说，周爸爸在市里工作，所以很少在家，而杨老师对她管教得很严。

　　杨老师上来叫俩小孩去吃饭时，周妍便跟她说了这件事。杨老师有些犹豫，周妍看了，情绪就低落起来。

　　杨老师看刚刚还兴高采烈的女儿，变成了霜打的茄子，立马满口答应，周妍这才高兴起来。

　　他们在学校里被老师管着，但放了学就解放了。而周妍，回到家，还是和老师在一起，难得有个放松的时候。

　　“老师，我们就是看看怎么晒枣子，不会去危险的地方的。”方知保证着，一张包子脸严肃地鼓着。

　　杨老师笑着摸俩人的头。

　　方知坐着方爸爸的车回去时，隔壁婆婆家的傻儿子正站在门口大声唱歌。他衣服干净整洁，面庞有圆润的弧度，看得出来，被照顾的很好。

　　上一世两位老人都是意外走的，或许这么说，有些没良心。但方知觉得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留下一笔赔偿金，不多但也够那个傻儿子生活。

　　那个时候，傻儿子的两个姐姐，都有了各自的家庭。他依旧住在老房子里，两个姐姐用父母留下来的赔偿金，请了村里的老人，平日为他做饭，洗洗衣服。

　　上一世，方知寒假回家时，看到傻儿子大冬天的只穿件薄外套，在屋里晃悠。

　　凌晨的时候，总能听到他大喊大叫，方知那个寒假都没睡过好觉，怨念颇深。偶然一次，方知熬到两点多还没睡，他又开始叫。

　　方知正意识清醒，听见他喊：“你冷不冷啊！你饿不饿啊！”

　　后来她讲给方妈妈听，方妈妈说他父亲在时，经常这么问他，他应该是想他爸爸妈妈了吧。

　　方知收回视线，她只是重生，而不是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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