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少女时代

　　下课后，方知依然趴在桌上，认真的写写画画。周妍探过头，看她写了一溜菜名，又标了价格，有些不解：“干嘛呢？”

　　后排是男生的聚集地，他们上蹿下跳，打打闹闹，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徐嫣然性格安静，下了课就往方知这里来。

　　“我以后想开饭馆，写着玩玩。”方知总不能说是在为了半年后的，那批修河道的农民工准备的吧？于是随口说了过得去的理由。

　　徐嫣然听了噗嗤一笑：“那也不用现在就写菜单啊！”

　　“来，我帮你看看菜单，把好吃的都加进去！”周妍却很感兴趣地拖过笔记本，认真看起来。方知想着自己一个人肯定有想得不周到的地方，多个人就多一分思路。

　　“好啊，帮我想些好吃又简单的菜，还要成本低点。”

　　“啧啧啧，要求真多。”周妍嘴里嫌弃她要求多，下一秒开始报菜名：“红烧肉，糖醋里脊……”

　　看得出来周妍是真的爱酸甜口的菜。

　　“那太难了，我做不出来，太贵了，我连本钱都不够。”方知又扭头问徐嫣然：“嫣然，你也来出出主意！”

　　“不了，我又不像周妍，吃过那么多好东西，能给你建议。”徐嫣然冷冷地说完，转身就走。

　　周妍可不是个能受冤枉气的，站起来叫住徐嫣然：“你什么意思？有事说事，阴阳怪气什么！”

　　班里的同学目光都聚焦过来，教室里一时之间变得格外安静。徐嫣然没有回头，单薄的背影在空气微微颤抖着。

　　“妍妍，别生气别生气。”方知扯着周妍坐下，又去拉徐嫣然。

　　方知绕到徐嫣然身前，却发现她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憋得脸通红：“她瞧不起我。”

　　徐嫣然声音很轻，却重重地砸在方知心上。徐嫣然就像是穿过了两世阻碍的一面镜子，展现着前世的她。

　　自尊心强，自卑又敏感，不讨人喜欢。但如果可以，谁不想做个无忧无虑，天真活泼的人，

　　“没有。”方知看着她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可话一出口还是很残忍：“周妍没有瞧不起你，是你自己，瞧不起你。”

　　周妍气呼呼地看方知去拉徐嫣然，一个人站在原地，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可突然听见方知那样一句话，她又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有误会最好当初时就能解开，免得胡思乱想，关系越走越远。

　　学校有一处灰砖铺就的走道，两边种满了枇杷树。她将人拉到两棵树中间的间隙，如果有人过来，她们能第一时间看见，私密性不错。

　　“你先说，从哪里看出来周妍瞧不起你。”方知靠着树干，双手环胸。

　　徐嫣然别过脸，不做声。

　　“是因为她说了你不知道的菜？”方知想了想刚刚的情景，“说话。”

　　“她故意炫耀，就是想让我插不进话！”

　　“我又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些菜，再说了，你不知道的我就不能说了。”两人气鼓鼓地对峙，方知看了觉得脑壳有点疼。

　　“嫣然，那你跟我讲哪种野菜好吃，也是想要让周妍插不上话？”方知举例问她，徐嫣然心虚地大声否认，其实她还真是这么个想法。

　　方知却没怀疑，她和徐嫣然认识了十多年，从没质疑过她的人品。

　　“那不就得了，好了，快回去帮我出主意吧！”听见头顶传来的上课铃，方知拉起俩人就往教室冲。

　　那天以后，两人不再是针尖对麦芒，但要亲密无间，那也不可能。

　　对于这样的结果，方知已经很满意了。

　　2004年，年味还没散去，修河道的事已经纷纷扬扬，传遍了附近每一个村子。

　　村里除了在外打工的，大多是家里有些田要种，农闲时再到市里找份零工，也能存下一些钱。

　　这次听说了修河道的消息，村里人心浮动，就有人想到了去这里面找份工。

　　“妈妈，咱们做点腐乳吧！”方知坐在一边帮方妈妈理着线

　　“行，待会卖豆腐的来了买两块。”方妈妈随口答应。

　　“这次多做点吧！反正这能吃好久，到时候再给哥哥带些到学校去。”最后在方知的劝说下，方妈妈也就只多买了几块。

　　先把豆腐上面的水分压干，切块，然后装到袋子里密封大概一个星期。等豆腐长出灰白色的绒毛，就可以倒出来了。

　　用热油浇上辣椒面，花椒粉等各种调料，将发酵好的豆腐倒在里面拌匀，淋上一点白酒。

　　方家有很多塑料的罐子，都是卖泡泡糖和棒棒糖的盒子。用来装豆腐正好，现在拌上了调料的豆腐还要再静置两周左右的时间。

　　白色的豆腐配上调料，放在透明的罐子里，勾得人流口水。半月后，方知用擦干的筷子夹出一小块，咬了一小口，只觉得这腐乳口感细腻，咸香入味，十分下饭。

　　“爸妈，我们这腐乳都可以拿去卖了，好好吃。”这个时候修河道的事已经尘埃落定，村子的空地上搭起了成排的帐篷。

　　这个过程招的民工们，今天已经拎包入住了，眼看着就这两天，便要开工了。

　　“这财迷丫头，啥都想着要卖钱。”方爸爸大手把方知柔顺的短发揉成了个鸡窝，见状非但没停手，还大笑起来。

　　“我认真的。”方知横她爸一眼，抱住方妈妈的胳膊，细细说道：“我们中午可以做饭卖给那些叔叔们，腐乳也是一道菜啊！”

　　“人前几天就在村里找人去做饭。”方爸爸无情的打击。

　　“那我们做包子馒头，早上卖。”“咱也没做过呀！”“妈妈会做。”几人讨论着更多的可能性。

　　其实方爸方妈当然也知道这是个赚钱的好机会，但他们想的是多进些烟酒，日常的东西去卖。

　　第二天周五的晚上，方知放了学，扔下书包就想去帐篷区打探下情况。想了想，又犹豫了。

　　帐篷区在村尾，那里以前就人烟稀少。现在，住进来大批的陌生人，到了晚上，村里走动的人都少了。

　　方知坐在院里的小桌子边写着作业，时不时地抬头看一下门口。终于，在她望眼欲穿的时候，一道清瘦的身影，推着老式的黑色自行车走了进来。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方知立马放下手里的书，扑了过去。

　　“想我了？”陆周将自行车靠墙停好，捏了捏方知的脸。

　　“她哪是想你了，这是想你陪她出去野。”方妈妈慢悠悠地开口戳穿：“快进来吃饭吧。”

　　“妈，我们马上回来。”方知说完，不给方妈妈反应的机会，拉着陆周就跑了。

　　正是吃饭的时间，她现在去，刚好能看看那些人的伙食是咋安排的。

　　落日的余晖散去，天色慢慢暗下来。远远地，只能看见那里人头攒动，和微弱跳动的火苗。

　　走近，看见七八个大汗捧着铁饭盒，围坐着，大口往嘴里扒着饭。

　　“叔叔，你们吃饭呢！”方知带着甜甜的笑容走近。

　　几个大男人，抬头就看见一个男娃拉着个小女孩站在他们前面。两人皆是相貌精致，斯文有礼的样子，在农村着实少见。

　　“对啊，小朋友，你们来着找谁啊？”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但眼神温和的人开口问道。

　　“不找谁，我们是村口小卖部家的孩子。大叔们，要是你们要买什么东西，可以来我家买哦！我家啥都有！”看见一脸稚气的方知，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边上的几个人都笑起来。

　　“行啊！到时候让你家大人给我们算便宜点。”有人打趣道。

　　“买的多就会便宜。”这会儿功夫，方知也看清了他们碗里的饭菜，一个炖白菜，一个炒的红菜苔。

　　“叔，你们没肉吃吗？”

　　“是啊，老板太小气，不给肉吃。”几人现在没什么事做，这里又没有通电，无聊得紧，也有心思陪方知瞎扯。

　　“是不是因为你们没有交钱啊？”方知和陆周跟着坐在一边的草地上，更加拉近了和他们的距离。

　　“没交钱还能给饭吃？咱一个星期的伙食费就是二十五块。”说话的是看起来最胖的一个，他嚼了两口饭，愤愤然：“这一天划下来，是三块五毛钱。不说有没有肉，这味道咋能这么差？”

　　男人越想越气，炖的白菜像是没有放盐，淡得像白水煮的。炒菜苔又糊了大半，他就纳了闷了，这是怎样的高手啊？糊得这么均匀，没有一根能幸存。

　　“这里不好吃就别在这吃呀！”方知满脸天真。

　　“不在这吃，哪还有吃的，咱又没做饭的家伙式儿。”男人耷拉着眉毛，胖胖的脸皱成一团：“还好大家伙留了个心眼，只交了一星期的钱，之后还能想想办法。”

　　方知听到这里暗喜，正好听见陆周喊她回家，顺势起身告辞。

　　等到方知走，几个人都以为她是真的来给小卖部拉生意的，还想着，小姑娘真懂事。

　　想到这，不免想起家里的孩子。这一出来，就又是一年才能回去，到时候自家那小子，不知道还认不认识自个这老子。

　　没心思再聊天，沉默着吃完饭，奔波一天的疲惫袭来，大家怀着满腔的心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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