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行洲

　　“发生什么事了吗。”公羊文烨寻声而来见吴子书和邵如之聚在一起似乎在商讨什么严肃的事情。

　　“邵姑娘你看这只鸽子，多通人性。”吴子书和展示什么稀奇玩意儿一样，把这只鸽子往邵如之眼前戳。

　　“这种鸽子是被带有术法力量的饲料给喂大的，不聪明点怎么对得起它的价钱。”本来想顺势向公羊文烨拔刀出鞘的邵如之，发现自己的长刀被吴子书用几根银针施加巧劲给牢牢锁住。

　　吴子书本来就与邵如之交往比较密切，这俩人交流的时候邵如之脸上本来就没什么好颜色，兴许是我多心了。公羊文烨道一句“失礼”后便黯然退下。

　　“把这几根针取下来。”见公羊文烨走远之后，邵如之将穿插着银针的长刀递在吴子书眼前。

　　“抱歉，恕我难以从命。”吴子书耸耸肩膀摊摊手，“本来以为你是砍我，如果是砍公羊大人，那就更不行了。”他两步上前靠近邵如之耳旁轻声言语，“我也希望收拾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见邵如之一脸诧异的神情，吴子书又露出了一副吊儿郎当的笑模样：“唉，本来还以为邵姑娘会是那种性格比较冷静的人，没想到果然还是对你了解不够啊。”

　　“根除威胁，减少无用的时间浪费，省的夜长梦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邵如之见吴子书没有帮她的意思，便自己开始拆掉将刀刃与刀鞘卡死的银针。

　　“要是根除威胁以后，反而打草惊蛇招致更大的威胁怎么办？”吴子书饶有趣味地看着邵如之拆除银针的焦躁模样，“上面可是有见血封喉的毒汁，万一划破了手指……我可就没办法和邵公子他们交代了哦。”

　　邵如之撇撇嘴只好作罢，总不可能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检验此话的真实性。

　　另一边——

　　“还有多久？”

　　伊佩琳刚想回梁越不要和催命一样，又意识到现在这种状况确实是在催命：“再撑半盏茶就好了！”施展术法的时候最烦有人一直在旁边叨叨催催。

　　大街上已经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想来还真是对不起这里的居民，在这种喜庆的日子还要帮着他们处理这些晦气的东西。心里头虽然十分过意不去，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要是将来有命回来，一定要好好补偿这里的人。

　　要是没命回来，就当是赎罪了吧。

　　倏忽，攻上前来兵力都停下了进攻的脚步——四个大活人就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人间蒸发了。

　　“肯定还没跑远！是那个妖女的妖法把他们给藏起来了！把这些地方都封死！封死封死！”带队的小卒一个劲儿地嚷嚷，众人如同一群围捕大肥耗子的饿猫，里里外外将这块地方堵得水泄不通。不放过任何的风吹草动。

　　“往这边走。”蒲元信领着三人往酒楼后院的一处枯井下去，走过遍布青苔的湿滑暗道总算是来到了一处较为安静的暗巷姑且算是脱离了危险。

　　“那个掌柜他没事吧。”情况安定下来以后，邵知行还是有些挂心那位抡着狼牙棒满脸横肉的老大哥。

　　“他一早就撤退了，不用担心。”蒲元信想揉一揉邵知行的脑袋，又想到邵知行已经不是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了便又收回了手。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孩子品性还是那般良善，情况这般危急都还挂念别人的安危，也不知道这对他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说来，我并没有让人来找我的意思。”

　　“回蒲大人，是公羊文烨告诉我们的消息，我们本身并没有收到任何密信。”梁越将事实如实奉告算是对之前自己“背叛”的补偿。

　　这老狐狸，神机营也变成二皇子那边的人了，事情有点难办了。蒲元信一边让伊佩琳引路带着他们回来，一边沉吟着思索对策。密信已经被发现了，现在要做的便是不能让公羊知道自己的下落。

　　接着便是要将他给办了。

　　此事不能急，还不知道大理究竟被埋伏了多少兵力。要是有除了公羊文烨以外的大人物也在大理，大家的处境只会变得更加艰难。

　　比较好的时机，应当就是上玉龙雪山之后，拿到水韵符之前。兵分两路，分割战场，留一支小队在外面剿灭神机营，切断公羊文烨与主体部队之间的联系。即便没有成功击杀公羊文烨，也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大皇子的安全。

　　“所以公羊大人真的是，二皇子那边的人吗？”邵知行还是不敢相信，第一个遇到的明面上承认自己为皇帝的人，居然是对面的人吗。

　　“八九不离十。不是二皇子身边的人，也是和我们对立的人。他们多半要开始地毯式搜索大理城了，乘这几天人多眼杂，抓紧时间撤到玉龙雪山里面去。最后一点路程了，要是跑得没那些人快可就没有意义了。到时候我们需要分成两路，一路是伊佩琳和邵知行你们，目的是拿到水韵符这点自不必多说。另外一路负责断后的同时分散神机营兵力，且乘机击杀公羊文烨。这一路任务凶险，毋庸置疑会陷入敌阵。臣建议将生存能力较强，适合持久战的人安排在这一路。”

　　生存能力较强，适合持久战……不就是邵如之和吴子书了吗。要让自己的妹妹做这种深入敌阵的危险活计，怎么个都觉得心底不是滋味。

　　不过自己这些天以来，心底就没是个滋味过。

　　“哥哥，怎么了？”邵知行假借购置粮草为由和邵如之与吴子书交代了本次的行动计划，回去之后原本不舒展开来的眉毛更加舒展不开了不由得引起了邵如之的关心。

　　“没怎么。”邵知行用手指蹭了蹭鼻子，其余人都在屋里收拾细软，这一路上在一个地方安生地待不了几天就又要离开，旅途劳顿再加上对自己的质疑，实在让邵知行向来养尊处优的身心有些遭不住。大家和自己一样，说不定要思考的事情比自己还多，至少自己外貌上也要打起精神，做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尤其是在邵如之面前。前几天才在她面前打了包票说自己会履行好哥哥的指责，转过头来却又让她为自己担心，还真是太不像话了。

　　“真的吗？哥哥，你的脸色可比之前几天还要糟糕多了，今天吃了药吗？要不要让吴子书帮你看看？”

　　“不用了，真的。说起来，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们明天可就要上山了。”邵知行呵呵地干笑了一下。

　　“万一有什么情况，请及时和我们讲啊。”邵知行不说，自己老是逼问也没有意义。又或者，自己并不是他想要倾诉的那个人。邵如之暧昧地笑了笑之后便从满是枯草的废弃花园内起身离去，倒也不是为了收拾行李，这一路出来身上也没带多少行李。更多的是回到房屋内清理有人曾经居住过的痕迹。

　　有人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老是担心让他们发现自己脆弱的那一面，但是当自己身边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想要静下心来思考些事情却又思考不进去了。

　　那么多人教我琴棋书画，教我摆弄笔墨舞刀弄枪，却没有一个人教我该怎么自己解决自己的这些烦恼。每每想到这里邵知行都不由得长吁一声感慨万千。

　　“邵公子。”伊佩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邵知行身边，手指着被灯笼点的透亮的天际。“你看——”

　　一声空远的惊响回荡，静谧的夜空中绽放一朵如火焰一般的莲华，星光与其相比都黯然失色。缓缓下坠的余炎如同业火流星一般，与满天星斗的光芒一同溶蚀在夜色之中。

　　“烟火……”邵知行喃喃自语。近来大理城夜夜笙歌灯火通明，但都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欣赏。

　　“记得吗，邵公子你十岁之前可害怕火了，第一个年头我们一起过春节，你都被烟火吓哭了。说太大了，有些么么还笑你没有福气样欣赏。”

　　“那些烟火实在是太大了，感觉随时都可能落下来掉头上着火嘛。”邵知行有点小脾气，就在头顶燃放的烟火总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但这样远远地看着，似乎便能够理解这份创造出来的一现昙花的独特魅力。

　　记得先生说过，烟火和神机营使用的火枪弹药都有一份共同的原材料——火药。

　　既可以成为温暖众人笑颜的花火，又可以成为杀人越货制造绝望的阎王。生产这些的作坊也许只有一墙之隔，可黑乎乎的火药的命运却从此大不相同。

　　“十四岁那年春节，你生病了，不得已只好留在东宫。还悄悄用新学的传书术法让我用跃行术法来找你玩。结果谁曾想到玩的正开心的时候皇后来了。吓得你赶紧把我藏到你被窝里面去，我明明会隐匿术法结果你打死都不让我出来，差点没透过气把我憋死过去。”

　　“谁知道你已经学的那么后面去了。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不争气了。”

　　“斗胆说一句话吧。”伊佩琳透过院墙残破的窗棂欣赏一朵接着一朵彻夜不败的花火，“其实以前我很早就梦想过可以和邵公子你像这个样子，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安静地看一晚上烟火。我们之间什么客套话都不用讲，也不用吃那些中看不中吃的东西，那些东西也就是摆盘啊样子做的好看一点，吃起来还不如街边的那些小吃摊上面的好吃。”

　　像今天这般肩并肩地看着烟火，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算了，太遥远的事情还是不要去想为好，先努力活到下一次放烟火的时候再说吧。这个公羊文烨真要应对他和他那群开枪和玩一样的人，我还是有些害怕的啊，先不论公羊文烨的实力究竟几何，他的战斗经验都够甩自己好几十丈开外的。

　　“是啊……”邵知行突然有种想要说只要你做皇后就可以了的冲动，但是现在似乎并不适合说这种让人摸不准几分真假的话。真说出来那自己不和吴子书成一类人了吗。

　　要是我不生在帝王家，是不是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

　　要真不生在帝王家，身边结识的人也会大不相同吧。

　　别的人都难说，可伊佩琳是邵知行这辈子距今为止唯一一个不后悔认识的。为自己空洞而乏味的增添了不少光彩，自己落魄到如此境地也愿意陪伴在自己身边。

　　“那个，我还是不太会怎么迂回的来讲话啊。”伊佩琳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最终还是忍不住心底的话了，“邵公子，不管别人怎么讲，我觉得你都是先皇所有孩子里面，最适合做君王的那一个。不要管别人是怎么认为的，反正你就最适合知道这个就对了。”

　　“你是作为我的朋友的立场，自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了。”邵知行的嘴角浮现一抹苦笑，想要补充些什么却立刻被伊佩琳有些烦躁地打断了。

　　“哎呀！要说几遍邵公子你才听啊，我的这些话绝非恭维！也不是安慰！你也不想想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为什么那些下人更愿意到您身边来，而不是在外面被夸得最狠的二皇子啊，那些传流言的人，有几个是真正在您身边做过事情的？要是有人为您梳洗打扮的时候把你给弄伤了，你也不会生气。平常还经常分些好玩的好看的给下人，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关心他们每个人的近况，就，斗胆说一句，就连先皇也做不到啊。明明那么有地位却从来不傲气，虚心听取别人的建议认真履行身为大皇子的职责——这样的您不适合，还有谁适合？”

　　“那个，实在抱歉打扰你们二位的谈话啊。”梁越走到二人身后，总感觉自己现在去到哪一边都那么的尴尬。“外面好像有些可疑的人。”

　　“这群人还真是不会看气氛啊……在哪里呀。”伊佩琳有些烦躁，不能确定这些人究竟是不是来针对他们的但还是要勘察一下的为妙。谁曾想到还没有来得及转身便听见墙外几声低哑的惨叫传来——

　　“快去看看。”邵知行一声令下，梁越和伊佩琳迅速跟在其身后来到墙根处暂时规避外人的视线，视野范围内所及的地方瘫倒着几具身着夜行衣的尸体，万籁俱寂的暗巷中还能听见收刀入鞘的声响。

　　“邵如之……”邵知行的声音让邵如之稍稍恢复了些理智。

　　“啊，外面有这些来侦查的人。我看行迹可疑，就擅自处理了。还请原谅。”邵如之话虽然这么说，礼数也做的到位，但总给人感觉并不是那么的真心诚意的和大家道歉。

　　“邵姑娘，你这发现了也应该和我们说一声再采取行动的啊。”伊佩琳对邵如之的擅自行动十分不高兴，“说难听点，万一把前来助阵的援军给杀了该怎么办啊。”

　　“伊姑娘，等我报告完傅令早就拿着消息奔到几百里开外去了吧。”邵如之似乎对伊佩琳的指责不以为然。

　　这个公主怎么看着文文静静彬彬有礼的，砍起人来倒是一点都不文静啊。尸体脖颈上又长又深切入命门的伤口看的梁越脖颈发凉。“不过，这样贸然击杀确实风险很大啊，万一把越来越多的人给吸引过来，我们甚至看不到玉龙雪山的影子就全军覆没了。”

　　“万一敌人的援军到了你深陷敌阵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邵知行表情严肃，“就算是受了伤也可以很快复原也不能这么乱来啊。”

　　邵知行虽然也在责怪邵如之的莽撞，但这些话听着，一点都不觉得讨厌。

　　即便是受伤可以迅速复原也不能乱来，出来以后倒是第二次听到这种话……

　　“哇！小邵，我明明给你的刀上面做了手脚啊——”闻讯赶来的吴子书看见邵如之的刀柄已经变得干干净净，全然没有了银针存在过的痕迹。

　　“我这么多年的习武不是为了说出去吹牛的。我只是利用我自己的方法来排除危机而已。”还真不知道是被这群人里面的谁给发现通风报信的，真是多管闲事的令人有些生厌。

　　真让我放任眼前的危机不管，我是做不到的。

　　本来想着没这个变故的话，今晚就把公羊文烨的首级给取下。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的了。

　　姐姐，你这搞不好就是在制造危机好吗。梁越心里这么想却还是不敢直说出来，“算了吧，我们五个在这里站久了也容易让外人起疑心吧。不过这些尸体……”

　　“吴公子，你精通毒理，处理尸体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小邵也是为大家好，只不过下一次的话还是别这样了，至少需要战斗的话，也不要一个人去，真的很危险。”

　　“邵某明白了。今天这件事情，劳各位费心了。在此表示真挚的歉意。”邵如之双手交叠微微屈膝向众人正式道歉。

　　但该做的事情，我照样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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