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她恃美行凶

　　回到春满楼，顾芷菱还没坐下歇口气。余满就从后厨匆匆跑出来，满面愁容地拎着一只已经快要见底的麻袋，道：“掌柜的，酿制太禧白用的雪梨什么时候补上？”
　　顾芷菱白了他一眼，补个屁，那供应雪梨的死老赵将价格足足抬高了三倍，她哪能送上去被宰！

　　余满见她没反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试探地问：“掌柜的，这赵老板见钱眼开，价格定得离谱，咱们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可以试试别家。”
　　顾芷菱轻飘飘地瞥了眼麻袋里剩下的雪梨，形状上小下大，一看就是皮薄多汁，清甜爽口的上等果品。
　　老赵素来吝啬，但是在货物上从不含糊，若是贸然换成别家，恐怕质量没得保证，弄不好还砸了春满楼的招牌。

　　平常酒楼酿制出来的酒大多涩味偏重，影响口感，而且酒入杯中会微微泛黄，观感不佳。
　　但是春满楼的太禧白色泽澈底澄莹，口感甘甜柔和，浓厚不腻且回味悠长，堪称绝品。所依靠的就是酿制过程中会加入雪梨汁一起发酵，如此所得的酒便会兼具梨的清香与酒的绵醇。

　　“慌什么，我不仅要拿最好的货，而且只付最低的价格。”说完，顾芷菱伸了个懒腰，舒活舒活筋骨，便晃悠悠地上楼回房了。
　　赵老板一毛不拔的性子在墨京可是鼎鼎有名的，一个铜板都恨不能掰开来当两个花，怎么可能愿意让步？
　　余满觉得是掌柜的太过自信，筹划着明日还是要找几个伙计去城中别家店铺跑跑看，以防万一。

　　时至月上中天，银辉如流水般倾斜而下，娴静安详。
　　春满楼里静寂无声，各人都已早早地回房，此时后厨外边的一块空地上弥漫着馋人的肉香。
　　绕着圈儿的滚烫的白色烟气不停地从草堆里往上冒，紧接着一个被火烤得头发蓬乱，面上沾满黑灰的脑袋艰难地抬起来，那人用手在鼻子周围使劲地扇了扇，将那呛人的烟味稍稍驱散了些。

　　“咳……咳咳咳……咳咳……该死的……差点烤焦了……”
　　是半夜饿得睡不着觉，从后厨偷了只鸡准备烤熟吃的云巧，她嫌头发太长干扰自己水平的发挥，索性全部盘在头顶上，此时发髻也已摇摇晃晃，散乱开来，发丝狼狈地搭在肩上。
　　她右手利落地撕下一只鸡腿，放在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闭上眼睛享受至极，“美，太美了，可惜这么好的手艺！”语气里带着三分怀才不遇的愤懑。

　　其实，她志在做厨，原先待在春满楼就是想留在厨房里做事的。
　　顾芷菱一开始也不是没给她这个机会，但是她进厨房第一天火候控制不当，把炉灶给烧坏了。第二天，炒菜时翻炒不均，端上桌的菜品一半咸得齁人，一半淡而无味，被客人一顿好骂。第三天，熬汤时直接把汤水全部煮干，一整锅食材都浪费了。

　　三天之后，顾芷菱实在忍无可忍，直接对她翻脸，强硬地把她从厨房里轰出去，并且还下了死命令，从今往后再也不许她做饭，哪怕是碰那些锅碗瓢盆，铲子漏勺都不行。
　　可她依旧满怀着对做厨的无尽热忱，一天到晚瞒着掌柜的偷偷摸摸搞些小动作，屡试屡败，屡败屡试。
　　她现下这副眉开眼笑，满嘴流油的样子若是被顾芷菱瞧见，怕是气得把她吊起来打都是轻的。

　　鸡肉外酥里嫩，鲜香爆汁。
　　她反复吮了吮指头上残余的油水，甚至还用舌头将蹭到嘴边的都舔干净。放下手中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刚想再扯个鸡腿吃，耳朵便听见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躲到附近的一丛灌木之后，在黑暗中借着附近垂下的枝叶挡住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外面。
　　见是一道灰色的身影轻巧地从墙头一跃而下，脚尖触地，只惊起几片落叶。

　　应真谨慎地回头望了望，确信前后都没有闲人，才放心地继续往前走。
　　自从茶馆的命案发生之后，公子便叫他一直跟着衙门里的进度暗中探查。
　　他实在是没想到公子竟真的住到春满楼来了，明白公子心切，之前就怀疑那掌柜的身份不纯，但是苦于没有证据证实，才会亲身犯险。但若是就此身份暴露，后果将不堪设想。

　　应真做事向来缜密，以大局为重。是以才查到点眉目，就想着赶紧追过来贴身保护公子的安全。
　　他望着面前漆黑一片的房舍，还在思考怎么才能不惊扰到其他人而找到公子的居处，就见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姑娘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双手举着一根柴火以作防守。

　　“你是谁”
　　“从哪儿来？”
　　“要干什么？”
　　接连三问，问得应真脑子一懵，身体下意识地绷直，手掌暗中蓄力，随时准备出招。

　　云巧的心跳得飞快，虽然害怕得要死，但面上却还是故作镇静，大着胆子慢慢绕到他的旁边，放出一些她认为很凶猛的狠话：“说！别装孙子，小心对你不客气！”
　　应真观来人脚下步子虚浮无力，声音中气不足，而且还是个姑娘，一时间放松下来，“你先把手上的柴火放下，我们慢慢说。”
　　第一次见有人拿着烧了一半的柴火当武器防身，他轻笑出声，不声不响地将云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本姑娘可没那么多耐心，快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可就要喊人来了！”
　　夜风拂面而过，云巧觉得脸上粘粘的，估计是刚才吃得时候不小心油渍糊到脸上了，她用手在感觉粘的地方擦了擦，却不知手上沾了灰屑，一摸就是个黑印子。
　　应真眼底含着笑，这个姑娘不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是确实不是很聪明。

　　云巧见他站在那一动不动，以为他是被自己的架势吓住，心里的害怕不免弱了三分。
　　朦胧的月光下，依稀瞧见来人眉毛浓密，鼻子高挺，眼睛虽不大却非常明亮，五官轮廓分明，说不上多么光华出众，但也绝不会泯然众人。

　　“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为什么来当小偷？”她有些惋惜地问道。
　　唉，真白瞎这长相，学什么不好偏偏学做梁上君子。

　　“我不是小偷。”应真辩解道。
　　他心下感觉今晚怕是没那么容易离开，可总不能对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动武吧。若是束手就擒被她当作小偷，将人都吵起来，到时候公子怕是面上难看，也是不好交代。

　　“不是小偷？那你三更半夜翻.墙头做什么？”云巧瞪大眼睛，她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蒙骗。她挥动手里的柴火棒子，向他示威，用行动告诉他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动手。
　　他本就不善言辞，又面对着这个咄咄逼人，浑身脏兮兮还有些邋遢的姑娘，一时语塞。

　　“呃——”应真沉吟片刻，闻到周遭似乎有烤鸡的味道，灵机一动，拍了下脑袋，露出憨厚的笑，“哦，我，我就是肚子饿，在外边闻着好香的肉味，就好奇翻.墙进来看看。”
　　“真的？”云巧半信半疑，不过听到对方赞美味道香时，面上便现出抑不住的喜色，看来还是个识货的。

　　应真看她相信，索性又道：“当然是真的，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搜我的身，看看我有没有夹带旁的东西出去。”
　　瞧着他满脸真诚的模样，不像说谎。更何况还是第一个这么肯定自己厨艺的人，云巧便暂且将手中举着的柴火放下，相信他是被自己烤鸡的香味吸引过来的。

　　“哼，你最好说的是实话，若是有半点掺假，我绝不会对你手软的，小心着点！”不过，她嘴上还是不依不饶。
　　“呐，拿去吃吧，不用谢。”云巧将手在衣裳上随便擦了两下，便蹲下去拨弄刚才的那只烤鸡，将本来自己准备享用的那只鸡腿大方地递给他。
　　应真看了看她那沾满灰屑的手，又看了看那只长相奇丑的鸡腿，咽了两下口水，哆哆嗦嗦地接过去，却不敢张嘴去吃。

　　云巧早就迫不及待，直接将剩下的整个拿起，仰头咬了老大的一口，把嘴巴塞得满满的，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等慢慢咽下后见他还不开吃，忙道：“快点吃啊，你不是饿了吗？这是我才烤的，可好吃了。”
　　话音刚落，她又是一大口，应真看她那十分陶醉的样子，心惊胆战，不得不凑近轻咬一口。

　　入口肉质软烂，没什么嚼劲。许是烤得火候太过，再加上没有什么像样的佐料，细细品尝靠近骨头处的肉上还有些微的腥味。
　　应真十分艰难地下咽，胃里已是翻江倒海，他只希望吃下去之后自己不要被毒死。
　　他看着吃得正忘乎所以的云巧，不由得皱了皱眉。春满楼怎么说也是远近有名的大酒楼，怎么还会有这般既不中看也不中吃的东西？

　　“姑娘是春满楼中的厨子？”
　　“不是啊，我帮着掌柜的管理楼里的闲杂事务。”云巧吞咽间口齿含糊不清，她以为这人把她当做厨子了，心中欢喜，眉眼弯弯，顾不得手上的油渍，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你可真是我的知己，我也想做厨啊，可是掌柜的不让，唉。”
　　应真松了口气，幸亏是没让，不然这春满楼怕是离关门不远。

　　“不好吃吗？”云巧疑惑，歪头看他手中的鸡腿还是原样。
　　应真想着安抚她，让她不要惊动别人。自然不会说出实情，抿了抿唇，生平第一次违心而言：“哈哈，怎么会？特别的美味，美味到我都舍不得吃。”

　　“真的吗？”
　　听他此话，云巧一脸惊讶，乌黑的瞳仁闪闪发光，将应真盯得阵阵发虚。
　　“千真万确。”他低下头不敢看她，“很晚了我就先走一步，多谢姑娘的款待。”
　　语罢，还不等云巧说话，他便几个起落急急地消失在夜幕中。

　　次日清晨，顾芷菱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下楼，心中已然想到对付那死老赵的法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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