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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啦不好啦!日本人打进村子里啦!快跑啊!”
“这里!这里安全!”
“啊啊啊那是什么?”
“保护孩子!”
……
不安的人群里,传来了嘹亮且冷静的声音:“大家不要慌,进入庇护区要有秩序!”
林轻歌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往下拉了拉斗篷。她悄悄地从发声少年身旁走过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去,看了看那片,将要成为一片废墟的地方,生她养她的地方。
“姑娘别看了,快进去吧!日本鬼子要打进来了!”另一方的一个少年发现了她,皱着眉,意图把她赶进去。
她慌忙低下了头,恋恋不舍地回头,向前面的防空区走去。
里面,好乱。
她低着头,蹲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看着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看着他们哭泣着,哀嚎着,有彼此安慰着。似乎没有谁关注角落里的她。
她的父亲,这个县的县长,还在外面。
平时村民们爱戴他,敬重他,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想起他,她的内心便满是悲凉。
人们和亲友围坐在一起,像一个个小小的聚落,密不通风的保护起他们的子孙后代。而她的身侧,没有谁,只有一堵冰冷的墙。
她思索再三,最终鼓了鼓勇气,走到人群中间,就像她的父亲平时在台上演讲那样。林轻歌不自觉捏紧了拳头,用力不让声音颤抖,竭尽全力对四周说道:“大家,我的父亲还没有进来!”
人群唏嘘了一会,林轻歌迫切地希望有个人能站出来,哪怕是告诉她爱莫能助也好。可是她却等来了一片安静。就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哭泣声没有了,抱怨声消散了,无数眼睛看着她,那是一阵又一阵的可怕的沉默。
她垂了垂眼帘,默默地回到墙边,眼睛死死地盯着墙板,细细地数着墙上的白纹,以不断眨眼睛的方式使自己的眼睛没那么苦涩。
人们慢慢吵了起来,仍抱怨着或是绝望着。
她下了一个决定。
她知道,靠人不如靠自己。
在暗无天日的庇护所里,是看不见外面的世界的。只有悄然蔓延上来的困意提醒她,夜晚来临。
溜出去!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庇护所里的灯没有熄灭过,而人们却进入梦乡,在冰冷的纸板上睡着,竟然也不会不习惯。
她发现,无一例外的,所有的士兵都站在岗位上,每三小时换一次岗。
她一定要发现他们的缺漏。于是她四处寻觅着,意外发现了一扇镶嵌在天花板上的窗户,不,应该是通风口,抑或是,通讯口。
不管是什么,都先死马当活马医吧!正好四下无人,是个好时机。她用力向上一跳,刚好抓住了把手。林轻歌正想拉开那扇小窗,身后却传来了一个低沉又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姑娘,这是干什么?”
她的手因为惊吓而放松,却忘记了脚下是悬空的,身体向后倒下。
一只手伸出来,扶住了她的细腰。
林轻歌自是骇然,下意识地去看伸出手的那个人,竟是个身着军装的青年,很年轻,大约是十七八岁的样子。
“抱歉,请你放手。”
毕竟是县长女儿,该有的礼仪还是会有的,所以她也没有发火。
“若是我此刻放你下去,你会摔倒。”军装青年的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他长得真好看呢,不失英气的外表应该没几个人不动心吧。她默默起身,不冷不热:“多谢。”
“但是姑娘还没有告诉我,为何来这里。若是不给我一个解释,恕我不敬。”他的笑容收敛住了,逼人的眼神像激光一样扫射进她的眼睛,仿佛要把她洞穿一样。
她沉默良久,终于还是说出:“我在找出去的路口。”
“为甚?做甚?”
“我父亲,我唯一的亲人还在外面。”她闭上眼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极为平静。
他轻松地笑笑:“抱歉了姑娘,职责所在,多有冒犯。”
哪里有抱歉的意思?她怒向他。
“这才像一个姑娘啊,刚刚那样子,每个半点情绪波动的,跟日本鬼子杀人一样。” 说到日本人,他的表情再一次严肃起来。
“这是出口吗?”林轻歌问。
“别想着走了,不然到时候不仅仅是你爸,你都回不来。”他的笑容总是跑了又回来,像个顽皮的孩子。
“那这里是?”林轻歌指着那扇小窗户问。
“嗯,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那是我们的弹药库,我是看守者。”
林轻歌一愣,心下出疑:“暴露给我,没有关系?”
“除非,你信。”他咧嘴一笑。
林轻歌一愣,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但是就凭着现在这种状况,她真的没有办法发起脾气来。
“我回去了。”林轻歌转身,但是她的脚步还没有落稳,便听见他在身后喊:“姑娘叫什么,能告诉我吗?”
“礼尚往来。你先说。”
“朱天忻,你呢?”
“林轻歌。”
“那么慢走,后会有期。”
“嗯……后会有期。”
一个月之后,这地洞里的资源基本耗空,可是援兵却仍然没有前来支援。
林轻歌知道,当这洞中的最后一口水消失的时候,便是死亡了。
尽管朱天忻他们在尽力安抚群众们,但是依然无法掩饰事实。这是必须解决的问题,关系着众多人的存亡。
“粮食问题已经刻不容缓,必须马上解决。今天晚上巳时,我会亲自出发,前往被日本人掌控的陈水县,那里是离我们最近的且是管理最疏松的地方,拿到物票,给大家换食物!”朱天忻脸色阴沉,眼袋是渐渐地、一天天加重。
“班长,我们呢?”
“留下来。保护好所有人。我会完好无损的回来,一定会的。”
“我想不会。”
在一片寂静中,有个老者的声音显得极为突兀。
“那里早就被换首长了,现在那里啊,真的是连只中国苍蝇都飞不进去!我是后面进来的人,这些事情我还是知道的。”老人的话浇灭了所有人的希望,死一片的寂静。
林轻歌冷笑,又沉默了啊。她可真是讨厌沉默。
“而且要进去也可以,只是你们这些小军官们都不是本地人,哪里晓得我们那里的小路怎么走?路都不知道,咋去?”
朱天忻沉默良久,半晌之后,才道:“有没有哪位同志,知道路的人愿意一起去的?”
一个村民的声音响起:“这里的人,哪个不是有亲朋好友的,谁舍得呢?”
尽管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听见了。
林轻歌低眉笑了笑。
不知是不是这笑不合情理,有人嘀咕了一句:“这轻歌姑娘无父无母的,带她去好了。死了也没关系。”
林轻歌颤抖了一下。
接着,如此传开。
她听见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人……
她笑了。反正已经够卑微,害怕些什么呢?
但是,她也怕,怕这些自私的、只顾自己的人,如同蛇蝎一般,只会做个势利眼、墙头草的人。他们怕是都忘了她的父亲可是他们曾经爱戴敬仰的人啊!
是啊……但是又为何加上了曾经二字。
“够了!”
朱天忻饱含力量的声音,就像是石头压住了人们的声音,但这对于林轻歌而言,是甘甜的而又奢侈的泉水流过心间。
“这里的人,都是中国人,都是平等的!没有谁会存在谁应该死,包括……”
“我去。”林轻歌打断他的话。
朱天忻愣了一下,人们愣了一下。
“为,什么?”朱天忻走到他的面前。
“因为,我也是个中国人,这就足够我为祖国付出一切了。国家是我家,我为大家,不念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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