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陆照临今天去了郢城虚空外一趟，天将黑时才回到27区，前脚进门后脚一个来自虚空外的通话就经唐可戎后接入了他的终端。
　　“歪，”封越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歪歪。”
　　陆照临对傻逼一直没什么好态度，抬手就把通讯挂了。三秒后，通讯重新接入，封越这次正常了：“诶，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还挂我电话。”他好像怕陆照临再二话不说给他挂了，连忙补了句：“说认真的。”
　　“封越，”陆照临把白手套摘下来，慢悠悠道：“你身为海盗头子擅自联系我，是生怕我不把你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封越大笑：“你们埋不了我们。你们亲爱的祭司大人们怎么能让你们腾出手收拾他们呢？”
　　陆照临沉默了。
　　陆照临早就知道联盟里有内鬼和海盗勾结，不然驱动核怎么可能只落后一代，区区虚空海盗怎么可能追着正规军打又打到恰到好处。
　　玄都要虚空海盗来牵制军委会，虚空海盗也不是傻的，他们如果把军委会打残了，下一个完蛋的就是他们。
　　所以从封越上位后，玄都和海盗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只是可怜军委会葬在虚空里的那些守护者了。
　　“当然，我也不在意九命猫啊，虚空海盗啊死不死。”封越笑着，透着难以言说的疯狂。
　　“哦，”陆照临面无表情：“所以你是过来跟我说这些疯疯癫癫的话？”
　　“是我疏忽，抱歉哈哈哈哈哈哈，”封越正常了些：“玄都加快了珍种计划的步伐，但我估计他们等不及培育新珍种了，他们应该会找以前的半成品或者...N921。”
　　N921，生命力顽强，蜕变成火属性大妖，饱经苦难但心智仍健全，九重唯一一个成功的珍种样品。
　　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唯一存活者，N921。
　　“你又知道了？”陆照临语气平淡。
　　封越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这个时候跟军委会完全交底：“我当然有我自己的途径。陆大统领，别说我没有盟友的自觉...”
　　盟友？
　　谁他妈跟你是盟友？
　　陆照临嗤了一声，语调里透着明显轻蔑。
　　封越全当没听见，继续说：“...我可提醒你，玄都已经怀疑到你们头上了，那份名单上头一个就是你们的人。”
　　“哦，是吗。”陆照临对封越的话并不全信。
　　封越并不意外，他笑了下：“我对她印象还挺深的...那个单枪匹马解决了乌夏的小姑娘，是叫林潼卿吧？”
　　陆照临搭在膝上的手蓦地一紧，他慢慢道：“真让人意外呢，你竟然会记得联盟的人。”
　　“那孩子...”封越吃吃笑：“恐怕是跟我一样的吧，不过比我好运。我当然会记得。”
　　她和你不同。
　　林潼卿这个人有一股力量，就算她没有遇上安尧和十七，落到了泥泞里，只要有一点机会她也会挣扎着向上，踏上正确的路。
　　她跟我也不同。
　　都说际遇定脾性，但若是让陆照临到安尧身边，恐怕也不会比现在好太多，陆照临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陆云那么跳脱的，都没能掰开他的嘴，让他坦率吐露真心。
　　她能轻而易举汲取外界的善意，化作自己的力量，再温暖她身边的人，宛若六月骄阳。
　　她天生如此。
　　陆照临扯着嘴角自嘲笑了下，语调平平却透着嘲讽：“能让您记住真是我们的荣幸。”他空了空，也算给封越一个提醒：“你和玄都有恩怨，只要玄都死，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这么想。”
　　封越沉默了，缓缓道：“我当然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内部的质疑声，他们在质疑他是不是想归入联盟，是不是想九命猫成为联盟的走狗——实际上封越根本没想那么多。
　　他忍着恶心和玄都周旋，顶着质疑和嘲讽也要和陆照临联系，只不过是因为他无力压过玄都，需要养晦韬光，需要一把刀而已。
　　封越难得主动挂了通讯，随后玄关处传来滴的一声，有人回来了。
　　随后满屋的灯都被拍开，陆照临了然，回来的是林潼卿。
　　她不怕黑，但是偏偏喜欢回来的时候就把满屋子的灯都开了，这个小习惯她一直有，只是五区集训开始之后更明显了。之前有次他回来在客厅想事情没开灯，她一回来就把满屋子的灯都开了，刺得他闭上眼睛喊了她一声。
　　她好像吓了一跳，反过来怪他在家也不开灯不说话。
　　陆照临当时被她气笑，问她怎么一回来非要开满屋灯，让唐可戎看见又要说败家。
　　她抱着个小布丁慢吞吞地吃，慢吞吞地答他：以前屋子里人多，闹腾，不觉得空，现在走了一半的人，回来把灯都开了，走进客厅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寂寞。
　　陆照临仍旧不能理解她这种歪理，灯亮堂堂但是没人的客厅看起来不是更空更寂寞吗？
　　正想着，那个吃过饭才回来的林某人抱着一盒雪糕从厨房里出来，骤然瞥见陆照临站在书房里看着她，意外：“队，队长，你在啊。”
　　队队长走出来：“今天怎么这么晚？”
　　“哦，有点事。”林潼卿把今天乘黄的事情都告诉陆照临了：“卜算直指玄都...虽然就算没有算卦也能猜到是玄都...”她掀开雪糕的盖子，舀了一勺：“我估计他们在找帮手来稳固实力，以前那个完美珍种不是还没被他们找到吗？”
　　“嗯，”陆照临垂着眼睫，嘴角微微翘起：“没找到。”
　　林潼卿没发现什么不对，她说：“那就对了，火系大妖杀伤力数一数二，玄都不可能放过...”
　　她顿住了话头，咬着雪糕勺子，总觉得哪里有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陆照临见她话说一半没了下文，傻愣愣地坐在那里，估计是又累又热，人懵了。
　　这两天确实热。
　　陆照临弯腰把她手里的雪糕拿走：“行了，累了就早点上去休息，别傻愣愣地坐在这儿。”
　　“哦...”林潼卿确实累，但还是忍不住：“队长，让我把雪糕吃完行吗？我惦记一天了诶。”
　　“......”
　　陆照临叹了一口气，还给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伸手的时候直接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雪糕盒子上遇热凝满了水珠沾在她指尖，落在手背上，是丝丝缕缕的凉，直直沁入人心底。
　　陆照临在沙发上坐下，偏头觑她，她吃这些冷的特别喜欢直接咬，也不怕冻牙，腮帮子一动一动，她发现他在看她，抿了抿嘴，把嘴角那点雪糕舔进嘴里，耳朵渐渐红了，也不太敢看他：“...怎么了？”
　　哦，刚刚是故意的。
　　陆照临心里有了答案，他忽然有些想笑，刚刚走出象牙塔的学生，还是个小孩儿，喜欢都是藏着掖着，但是又藏得不彻底，捧着一颗真心跃跃欲试，青涩又单纯。
　　特别可爱。
　　林潼卿知道他一直在看自己，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忍不住站起来跑进厨房拿了另一盒冰淇淋出来，递给陆照临。
　　陆照临：“？”
　　他心里可可爱爱的女孩儿脸上红晕还没退下去，就胆大包天地把冰淇淋怼到他脸上：“你想就去拿啊，别盯着我吃。”
　　...
　　她以为自己看着她是因为想吃？
　　他什么时候吃过这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了？
　　陆照临无语，接过冰淇淋：“啊，谢谢。”
　　“林潼卿，明天开始你跟我上同一班，出外勤必须跟我报备。”
　　“诶，为啥？”
　　“...确保我的安全。”陆照临瞎扯也面不改色。
　　“...也不是说不行。”林潼卿神色有些复杂：“我没记错我是人类，您是凤凰，火系大妖...”
　　林潼卿一愣，刚刚一直没能抓住的那点灵光再现，她下意识转头，身侧的陆照临手里捏着雪糕盒子，微微蹙着眉，盯着面前的光幕，他吃冰淇淋的时候也是喜欢直接咬，莫名凶狠。
　　陆照临听见她说一半又没声，无奈：“你话能不能说完？”
　　林潼卿“啊”了声，说：“就，你是火系大妖凤凰诶，天地间第二只凤凰，要我保护吗？”
　　她是笑着的。
　　陆照临却眯了眯眼睛，把冰淇淋盒子一扔：“嗯，要。”
　　话音刚落，林潼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沙发上的终端跟催命似的响，林潼卿一接通，司北柳的大嗓门震得她听力直线下降到负值，人都傻了。
　　“司、北、柳！”
　　“嗳！”噪音制造者司北柳应得倒挺快：“潼卿，帮我个忙！”
　　“你先说。”林潼卿警惕。
　　“哦，也没什么大事。”司北柳飞快说：“你这几天哪天不出外勤能帮我去郢城虚空拿点东西回来吗？几瓶酒，顶我三个月工资。”
　　“这么突然？”
　　“人老板要搬了，特意发了邮件过来，我下次休假又是在半个月之后，人家等不了。”司北柳说：“如果你忙我就找岁惜。”
　　“你可放过岁惜吧。”林潼卿叹气：“人现在忙成陀螺...行了，我明天要是没事我就去一趟。”
　　“好嘞！”司北柳响亮地啵了一声：“我回去请你们吃饭！”
　　“人均5000新纪币。”
　　司北柳咔哒挂断，比火烧狐狸尾巴还快。
　　林潼卿抛下终端，笑着瞥陆照临一眼：“这个呢？”
　　“一起。”陆照临没有犹豫。
　　“行吧。”林潼卿起身，绕过沙发，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了几下，像弹琴一般：“晚安，老大。”
　　“嗯。”
　　夜色渐浓，27区1号楼在唐可戎回来后就落下了门闸，然而酒吧街这个时候才开始热闹起来。
　　郢城虚空繁华一如过去，主街后生意最火爆的莫过于“深巷酒家”，听起来是个酒楼的名儿却实打实是一个酒吧。
　　说着要搬走的老板坐在吧台角落吞云吐雾，眯着眼看满场的妖魔鬼怪，舞池开了，吧台的人三三两两下了舞池，还剩寥寥几个人坐在老板的附近。酒保终于闲下来一点，他给自己装了杯柠檬水，老板长云把烟按灭：“给我倒一杯。”
　　“嗳，好。”酒保应了，手脚麻利地装了水把杯子推到长云手边。
　　门上的铃铛作响，又有客人来了，在吧台的另一边坐下，招呼酒保过去。角落这里就剩下了长云和一男一女，长云又抽出一根烟点了，吸了一口，吐出一碰烟，在烟雾后看那两人：“两位大驾光临，真是小店荣幸啊。”
　　男人沉默，慢慢喝着杯里的威士忌，女人面前是一杯喝了一半的马天尼，她涂了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屈起，弹了下玻璃杯，才慢慢转头：“怎么，不欢迎？”
　　“这倒不至于。”长云低笑：“只是我好多年没见到执法者了——首席他们平时不是很宝贝你们吗？”
　　女人哀哀怨怨叹了气：“都是薄情人，又有更稀罕的宝贝儿出现了，首席哪儿还顾得上咱们啊。”
　　“我这里可没有能入首席眼的宝贝。”烟雾后长云含笑的眼底藏着锋芒，他垂下眼睫。
　　“应该就是这半个月的事情了。”女人说：“你不是要关门回老家了吗？”
　　长云好奇：“为什么是半个月？”
　　“司北柳下次休假前，正好是半个月。”
　　听到熟客的名字，长云手肘搭在吧台桌面上，身子微微前倾：“又跟特办有关了？”
　　“长云，”男人开口了，他脸色阴沉：“你背叛我们了吗？”
　　背叛？
　　长云有些恍惚，他算是背叛了吗？
　　“长云！”一个声音清晰穿过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炸在他耳畔，将他的灵魂从水底扯了上来，他身体轻轻一颤，不着痕迹。
　　那人在他耳边歇斯底里地呐喊着，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长云！你记住！除了你自己谁也别相信！答应我！你答应我！！”
　　啊，我答应你。
　　长云假装被烟呛到，弯腰咳了几声，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眼底一片清明：“背叛？当然没有。”他笑得从容：“我只是觉得这么过的日子也不错，懈怠了而已。”
　　男人只是这么一问，并非真的怀疑长云。
　　软弱又痛失所爱的男人，是熬不过玄都的，他必然是最忠诚的信徒。
　　男人和女人都如此坚信着。
　　女人一手搭在长云的肩上，吐气如兰：“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拜访老板的阁楼？”
　　长云伸手揽住她的腰，好似真的只是一对寻常欢场客：“当然。”
　　看来后面的话是不方便说了，他带着两人上了楼，他就住在楼上，一堵墙隔了三个房间和会客厅。
　　两个酒保都在楼下，现在会客厅也只有他们了。
　　男人在楼梯口附近挑了位置坐下，他那个位置能正好看到楼梯的门和三个房间外走廊，长云并不在意，他在平时坐的位置坐下了：“什么事？”
　　“珍种N921现在目标锁定在天明特办的陆照临和林潼卿身上，半个月内的某天他们会来找你，希望你到时候跟我们一起捕获N921。”女人开门见山：“按首席大人的意思，我们能不能继续成为长宁神的信使就看这一次了。”
　　“你们在特办里安插了人？司北柳？”长云由衷感叹：“厉害啊。”
　　女人有些不耐：“陆照临的特办跟铁桶似的谁能进去？只不过是借了你的名义和司北柳休假的空隙而已。”
　　“如果来的不是林潼卿或者陆照临呢？”
　　“自然会有备用方案。”男人说：“半个月后，五区联合机甲编制训练营休假三天，司北柳巡航队休假两天，到时候再动手就难了。”
　　训练营也好，巡航队也好，休假时间并不算秘密，有心打探一下都能知道。
　　“哦，这样啊。”长云点点头：“我会帮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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