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爆走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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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功颂



      李虞夫妻并没有打草惊蛇,手牵着手随处闲晃。直来到板渚的义仓附近,虞璇玑便问:「这义仓能随便进去吗?」
      「问问看吧!」李千里说,问了守门的门卒,那门卒见是个士人,又只带着女人,便放他们进去。
      这是虞璇玑第一次进义仓里来,只见那一个个像斗笠似的茅草顶覆在地上,也不知是做什么,见过含嘉仓、也监管过太仓的李千里则稍稍紧握她的手,一一细说了:「这义仓都是地税,最近此处没有大灾,那些空仓窖里的榖物,就都贷与百姓作种粮,等秋天收成再收回来,所以只剩下三成实仓以备不时之需。」
      「咦?不是卖出去平衡物价吗?」虞璇玑问。
      若是其他官员问这问题,李千里定要拉下脸来,顺便准备弹劾对方。但是此时他完全没想到弹劾的事,反而多了一种闲适的心情,含笑着用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傻孩子,那是常平仓。」
      「哦对唷!三仓我总是记不起哪个是哪个。」虞璇玑说,索性撒娇说:「你再说一遍我听。」
      「其实也不难,你就记着,正仓收的是一般的田租,有多少地缴多少租,之所以叫『正』仓,就是这是应当缴给国家的正当收入。义仓跟常平仓,则以乡为单位,按着户数跟丰饶的程度,收取额外的榖物,另外就是王公亲贵或者商贾,这些田土大户或者根本没有置田的,也都要收取一定的榖物或折换绢钱,还有各地屯田的军队、官田或者新垦的荒田,也都要分别收租,储入这两仓中。」李千里娓娓道来,像个教书先生似地说:「义仓遇荒赈灾,没有荒年就贷给百姓做种粮。常平仓则视情况出售或购入当地的榖物,平衡物价,以免不肖商人哄抬物价,造成混乱。这样说,好记些了吗?」
      虞璇玑微笑,将头轻轻靠在他肩膀:「往后若是我们辞官不干了,真可以去开个私塾教书,我教文学,你教政书,我们的私塾肯定天下无敌。」
      「为人师,就得做个表率,要真让你做了人家老师,你的学生连个乡贡都没考,就都先喝坏了身子。」李千里取笑着说。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哪!」虞璇玑轻笑,两人并肩望着义仓,她带着一丝敬畏之意说:「现在想来,当初立下这套典章的人,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哪!」
      「我当过太仓监仓御史,那时看过一些记录,也不是国初的创见,是从前朝就立下的制度,恐怕在此之前,就已经有过先例。」
      虞璇玑望向远方,似乎很是神往地说:「当初定此制度的人,到底怀抱着什么理想呢?」
      「其实也跟前朝文帝与国初武皇帝文皇帝的理想是一样的。」李千里揽着她肩头说,低头看着她:「均田、仓廪、租庸调,这三者的出发点是一样的,你想想看。」
      虞璇玑默默无语,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三个圈,李千里也不提示,只背着手笑看她苦思,想了半晌,虞璇玑不确定地说:「先以均田让国民有田可以维生,以租庸调法收取赋税,让国家有收入,建仓廪维系国本、平衡物价、赈济百姓……出发点……出发点在哪里?」
      「若是三者运作得宜,是可以形成一个平衡的循环。」李千里以剑鞘在三个圈之间画了三条线,串起一个三角形,而后在三角形的中间画了一个圈,连接外面的三个圈:「不过,这三者要建立在什么基础上?是这个东西被破坏了,均田跟租庸调法才跟着失效,因此,陛下才在三十年前废掉租庸调,往这里去想。」
      虞璇玑的脸都皱成了一团,一拎裙襬,蹲在地上盯着那个圈,想了半天,突然一拍手:「不患寡,患不均也!」
      李千里笑出了鱼尾纹,又问:「所以那个东西是什么?」
      「公平!」虞璇玑一跃而起,抓住李千里的手,目光闪闪发亮:「立下制度的人想的就是如何才能公平!所以要均田,要让每一个人都能够按着他们可以承担的能力得到地土。百姓有了田,要向他们收取他们可以承担的税赋。有了税赋要有合理的储存应用,还要考虑有些人拥有过多的田土,或者有财却无土,但是他们都是活在这块土地上,理应为居住的地方尽力,所以要向他们征收义仓跟常平仓的税。是因为人变多了、地却没办法跟着增加,加上越来越多的人兼并地土,所以无法均田、租庸调也失去了公平,才要进行税制改革。」
      「你说的没错,我认为,国家存在的最终目的,就是公平。」李千里点头,深深地看着虞璇玑,眸中似乎隐含着其他的深意:「没有公平的国家,必定很快就走向覆灭。大梁之所以经过荦山之乱还能屹立至今,无非是这个还能维系公平的体制尚在,如果我们连这最后的防线都守不住,大梁国就真的完了。」
      「本道天下无知音,今日却见了一双!」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李虞夫妻转头看去,只见那人从一个仓窖后绕出来,从容一笑:「李台主、虞监察,却不想会在此地见到你们。」
      李千里眉尾一动,虞璇玑瞪大了眼睛,不自然地弯了弯嘴角:「杜大帅。」
      杜君卿一身苍青布衫,缓缓走来,与李虞二人见过礼,微笑着说:「底下人探听到李台主来板渚,老夫刚派人去投刺,回来的人却说,李台主带着新夫人去等慈寺闲游。再一打听,就听说有一对士人夫妻来此,却不想,原来新夫人竟是虞监察……唉,虞监察可不够意思,在武宁镇怎么也不说一声?如此佳婿,应该敲锣打鼓地说给人听哪!」
      虞璇玑尴尬一笑,李千里却握住她的手,淡淡一笑:「我在外官口中没什么好名声,总是担心她被为难,这才特别嘱咐她,不让她说,绝不是有意欺瞒大帅。」
      杜君卿呵呵笑着,不同于韦尚书容易亲近,却也不是其他官员那种应酬笑意,他带着几分调侃、几分和善地说:「人言李台主性冷情淡,却原来一片深情藏在夫人身上。」
      「嫁我为妇是个苦差,总是得心疼她几分。」李千里嘴角含笑,虞璇玑却觉得他有些奇怪,不像从前对待官员那般黑白分明:「听闻大帅对梁、李二位夫人都是爱敬有加,想必能理解我的心情。」
      「毕竟是朝夕厮守的人哪!」杜君卿拈须微笑,似有几分遗憾地说:「我与梁氏娘子少年结发,可惜她去得早,想来总觉得待她恩浅。李氏娘子虽是妾侍,也是与我相伴已久,白发红颜,委屈了她,自然也就多让她几分了。」
      虞璇玑做过淮南里行,自然听说过杜君卿虽是名门大儒,但是在妻子死后却没有另娶,而是以妾侍为妻,虽无名份,却是事实。听说杜家儿孙其实对此事很不以为然,但是杜君卿与李氏同起同卧,如夫妻一般,就是家礼中也命她执主妇之礼,可见两人之间的感情颇为深厚。这事,虞璇玑知道并不稀奇,但是李千里竟然会去注意这种小八卦?
      这一头,李千里却已与杜君卿又多聊了几句,杜君卿说:「天色尚早,老夫想请李台主与虞监察到等慈寺内饮茶,如何?」
      「若是不打扰大帅休息,我也正想去看看大梁纪功颂德碑。」李千里说,并没有转头问虞璇玑的意思。
      「老夫正是为了那块碑才住到等慈寺去的,百看不厌哪!高宗大帝的书法颇有晋人风骨,如今是见不到这样的字了,看一回少一回呀!」杜君卿说。
      三人便出了义仓,门外停着几匹马,侍卫们让出了两匹马,让李虞夫妻骑乘,不一会儿就回到等慈寺去。穿过山门、经过两进院子,来到寺后的碑亭里,旁边早已放着一张榻,杜君卿说:「这几日我没事就坐在这里看碑,字写得真好。」
      这等慈寺乃是开国时一场大战的战场,战后收拾尸骨便埋于此处,所谓『等慈』,便是不分敌我一律以慈仁抚之的意思,文皇帝又在此立了『等慈寺碑』。而后,高宗大帝为了怀念父亲文皇帝的战功,便亲自撰文、又亲写了碑文。
      李虞夫妻来到碑下,仰头望着那块已经被拓得黑亮黑亮的碑石,只见碑额上用的是飞白书,碑文却是线条流畅而优美的行书。
      「倘若是真的字如其人,高宗大帝当是个奇伟男子。」李千里低声说,十分着迷地盯着看,伸手顺着碑刻藏锋挑勾:「真是好字,肌骨亭匀、风流尽露,却又有一股挺拔俊逸之气,丈夫当如是啊!」
      「文章也是壮丽至极,写的是丑陋的战争,却又如此令人神往,如临其境……」虞璇玑退开几步,一面欣赏字、一面欣赏文,她轻轻说:「这碑文,看了真令人有些不甘心呢!」
      「虞监察此话怎说?」杜君卿问。
      「都说高宗大帝半世受制于顺圣皇后,但是看这碑文,这等气魄、这等才情,又怎是个仰妻子鼻息的男人写得出来的?看其文,欲见其人却不得见,这是一不甘心。再看这字,雄健却不张狂、优雅却不疲软,张弛有度自有格局,这等气度,如今恐怕再也看不见,这又是另一个不甘心了。」虞璇玑含笑,叹了一声说。
      杜君卿深深一点头,拈须仰视,眸中似有感叹:「确实如此,这碑文可说尽显国初南北合一的气魄,用典行文瑰丽,铺陈战事却气概雄壮,如今没有几人能做出这样的文章了。」
      「寒移暑谢,律变星回,阵云先灭,月垒犹开,毁垣残柳,塞井荒苔……」李千里吟着颂文,不知是什么触动了他,竟说不出评语来。
      虞璇玑的目光却带着柔情,看向碑文:「顺圣皇后的温柔尽显于那首『如意娘』,但是高宗大帝这碑文,真算得上是男人的温柔了。我从前总觉得,从顺圣皇后的作为来看,那首如意娘恐怕不是真情,但是今日看了这碑,倒觉得这等温柔而奇伟的男子,也难怪顺圣皇后倾心哪!」
      「正是。」杜君卿十分赞赏地看着虞璇玑,点着头说:「不愧是女状头,若是高宗大帝泉下有知,也要爬起来再写一通碑文以酬知音了。」
      「他老人家要真爬出黄泉,恐怕我就得吓得一命归阴了。」虞璇玑抿嘴一笑。
      三人围着这碑,不知为何,突然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杜君卿便邀他们到亭边饮茶,三人来到那张榻上坐下,杜君卿也不嫌鄙贱,亲自剖了瓜,分给李虞夫妻,擦了手后,也拿了一片吃,三人瞎扯半天,终于吃完了瓜,又烹上茶来。
      「适才在义仓中,李台主说的一番话,老夫心有戚戚焉哪!」杜君卿一边啜着茶,一手也不忘按着胡子:「自十八岁入仕,就一直与江淮一带脱离不了关系,就是入朝侍主,也是财税转运有关。就只有十年前在陕虢为帅,算是能够暂时脱离算筹算珠,但是好日子过了两年又回到淮南,依旧与大米大豆朝夕相伴,如何才能减少朝廷的损失、降低百姓的负担,老夫心中没有一日不在思量此事。公平二字好写难做,不知李台主可有良谋教我?」
      「大帅是官场先行,我入仕的时间还不及大帅一半,又一直都在御史台,若说求教,还该是大帅教我才是。」李千里一拱手,应酬着说。
      杜君卿摇头,十分诚恳地拱手:「实不相瞒,老夫此番入朝,除了入隔为相、兼管度支盐铁之外,也将接手李台主经营多年的御史台……」
      李千里与虞璇玑心中一沉,表情却无甚动静,只是对看了一眼,又听杜君卿说:「不过李台主也知道,光是度支盐铁就忙不过来,兼管御史台不过是权宜而已,朝廷也明白告诉老夫,诸事都由两位中丞主持,我只是例行去应个卯罢了。只是即使如此,也还是有许多事情想请教李台主,不想在此相逢,实在幸甚。」
      「既然是事关乌台,我若推托就不应该了,不知大帅想知道些什么?」李千里双手放在案上,正面直视杜君卿。
      杜君卿也是同样的姿势,笑看着李千里:「那不是该看李台主想让老夫知道些什么吗?」
      两人对望一眼,虞璇玑坐在他们中间,只觉得两人目光相对时,似乎闪过一些什么,但是她并不太明白。两人又旋即相视一笑,李千里的态度显得十分坦然:「御史台中无明显派系,也没有我的私人,若要勉强算,也就是我的侄女婿韦保泰,我想大帅应该对他不陌生。」
      「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杜君卿点头,抬眼望向天边:「城南韦杜,世代通婚,远的不说,就是他姑母赵郡夫人,从前就是我兄巨卿之妻,赵郡夫人与我兄所生的女儿,也嫁入韦家,听说若是排起全族辈份,保泰还该称我那侄女做婶娘。我自己的荐主则是保泰的伯祖韦源甫大帅,保泰举明经后,也在韦大帅处为幕官,算来,也是因缘匪浅,不过许久未见了。」
      虞璇玑在心中稍一盘算他们的亲戚关系,不由得觉得杜君卿与韦尚书论理应该是很亲近的姻亲,为什么好像有点不太对盘呢?
      李千里显然对座师一家跟杜君卿的关系了然于胸,脸上没有什么特别惊讶的表情:「他凡事自有己见,就是亲爷说话,若不符意思,他也是不理会的,只要上司干得不离谱,他也会不会差到哪里去。」
      「诚然,所以敢用他为副手的人,也要有他会阳奉阴违的觉悟吧?」杜君卿笑着拈了块酪酥,看向李千里:「除非,是跟他有着一样目标的人。」
      「大帅没有收服保泰的自信吗?」李千里镇定自若地笑着说。
      「好像要费一番功夫呢,李台主,老夫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哪!」杜君卿也笑吟吟地说。
      「将天下命脉握在手中的人,若是没有些麻烦,怎么对得起外头这些赋闲没大事可干的官员呢?」、「如此说来,李台主要将御史台这天下命脉的扼颈锁,交在老夫手中吗?」
      虞璇玑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又见他们两人以目光厮杀。突然李千里笑着摇摇头,将手撑在榻上,微微欠身,杜君卿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严肃,却见李千里低着头,却抬起目光,半真半假、似真也似假地说:「御史台?与我何干哪?这大锁该放该收该砸,不是已经是大帅的事了吗?」
      杜君卿的眉心挤出悬针,却郑重地欠身为礼:「既是如此,老夫便接下这重担了。」
      李千里欠身回礼,起身时,脸上却带着一抹令人玩味的奸笑:「请笑纳。」
      说完,不待杜君卿多问,他便携了虞璇玑离开等慈寺。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杜君卿皱紧眉头,他本以为李千里会冷冰冰地一问三不知,但是李千里的反应似乎是已经不在乎御史台,又像是在御史台设了什么陷阱等着他去踩,更多又像是……
      「难道他根本就打算脱离李韦二人,自立门户?」杜君卿抿紧了嘴,背着手,在亭畔踱步,他一步三摇,似乎十分悠闲,其实却在心中反复自问:「韦奉正是上皇的党中之党,难道这李千里也想拉起自己的派系?所以才娶了那虞璇玑,要补足他在才子与寒门中不得人心的缺陷吗?否则,又怎么解释一个五姓男子娶这寒门妇人的事?虞璇玑与河北有点交情,又或者,是他要藉此引魏博为外援?是了……所以他才去任宣抚使,成德魏博的两个留后都是他请立的,难道是他想扶植这两个新帅,作为他将来回朝的资本?所以他根本不在乎御史台是谁家天下,只是暂避太子之锋,以退为进?是吗?此次入京,太子与王待诏再三保证无人阻挠,但是看这个势态,就是斗垮韦奉正,李千里若在河北兴风作浪,我这宰相还能当得稳吗?莫若杀了……」
      杜君卿皱眉,摇了摇头,在政治场上,杀人是一柄双刃剑,不到最后不能轻用……他回身坐在榻上,想着刚才的景况,突然又觉得也许李千里这样自保,对他也不是坏事……
      「太子是个平庸守成之主,王待诏却是位卑心高足智多谋,但是那李贞一韦奉正又岂是好相与的?他们双方斗起来,我若是垫在中间,免不了落个两面不是人,何如两不相帮、占住个关键位置?再见机行事?」杜君卿这一转念,心念遂宽,召来一个亲信:「你去!追上温掌书,跟他说,李千里若是不过淮西便罢,若取道淮西,务必卖我薄面,好生伺候。」
      「诺。」
      「回来!」杜君卿叫回已经转身的亲信,又交代了一句:「命水驿用我的大舰送李台主东下,通令沿途水军快船,日夜不停轮班,三艘开道三艘殿后,要将李台主与夫人平安送达。」
      「诺。」
      亲信去了,杜君卿又唤来另一个亲信:「命人收拾,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板渚。」
      「可是大帅,那山南东道还没到……」
      杜君卿睨了他一眼,「命他到东都寻我!李千里既然已经知道我落脚于此,想必会遣人看住我们的举动,不能在他眼前暴露我们与其他藩镇的关系。」
      「诺。」
      同时,李千里牵着虞璇玑的手,默默地走回驿站去,此时已近傍晚,有许多百姓或是出城、或是入城,都在回家的路上。但是两人却默默无语,虞璇玑看了李千里一眼,又看向远方:「夫君,我有一事不明。」
      「我想也应该要问了。」
      「那杜君卿既然与太老师是累代姻亲,怎么会不合呢?而且他刚才扯了这么多韦家人,却决口不提太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李千里没有正面回答,反问:「罗织谱的最后一卷,你记得吗?」
      「瓜蔓卷吗?」
      「官之友,民之敌;亲之友,仇之敌,敌者无常也。荣之友,败之敌;贱之友,贵之敌,友者有时也……」李千里缓缓地背诵,看向虞璇玑:「杜君卿与老师的关系大致如此,但是还有另一层……从出身上,他们两位都是名门,但是杜君卿是门荫、而老师是进士,他们的交游圈与政治理念完全不同,杜君卿的主张是复古,而老师对于过去毫无兴趣。两边虽然台面上可以笑得脸上开花,实际上,都是牵扯了巨大的利益跟人脉,很难处置。」
      虞璇玑点了点头,却又反问:「夫君,那你自己觉得呢?你的想法又是什么呢?」
      李千里微笑,望着远方:「我确实是有一些主张,不过连我自己都还在怀疑这些主张正不正确,我想去安南,也是为了远离西京那些烦心事,好好地思考我的这些想法。」
      「真的可以有一个正确的政策,是让所有人都受益的吗?」虞璇玑问。
      「怎么可能?」李千里的微笑黯淡了些,夕阳从西边照来,映出他半边脸的阴影:「没有人可以筹划出一个完全美好的未来,武力强盛就意味着有许多青壮战死,商业繁荣就表示必有农民遭到剥削,过度崇农轻商,则会使国家失去前进向上的动力。所有的政策,不过是某一部份走向在崩溃的临界点前,把国家往另一部分拉去,这是一门天时地利与人和都要搭配得宜的学问。」
      「好难。」虞璇玑非常迅速地说。
      李千里一笑,最近他的笑容多了许多:「要是轻松易做,做什么付我们高薪?朝廷也不傻,养着我们这些人,绝不是让我们混吃等死的。御史台的存在,其实就是朝廷在对官吏提出质疑责难,要用最高标准要求。因为这世上不乏愚昧或者偏狭己见者,若不直斥其非便自以为无罪无错。我也明白,责难官吏其实无法改变现实,但是至少要使人知错,使宽容仁慈成为君恩!好让官吏们一想起御史台的严苛,就想到陛下的恩泽,这就是御史台存在的意义!其实我们是在为陛下说她身份不该说的话罢了!」
      「我们?」虞璇玑敏锐地捕捉到李千里的话语,狡黠地说:「夫君,你刚才还跟杜大帅说什么来着?」
      「乌台毕竟是我待了十多年的地方,哪能说抛就抛?」李千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看着已经要到驿站了,他说:「我只不过是想以退为进,让御史台至少在杜君卿手上能平静一阵子,你看着吧,朝廷自此多事,无事便是万幸。」
      「你怕杜大帅对御史们不利?」
      「那倒不是,我怕他对『御史台』不利。」李千里话中有话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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