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

　　一心想放松一把的纪衡满心等待老大的回答。

　　谈话间，潘正早已坐在桌边，白衬衫袖口挽起一截，漏出线条紧实的小臂，搁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手机，指腹贴着屏幕速度极快地划看人工智能方面的电子期刊。

　　听纪衡不说话了，遂抬起头，靠向椅背，眉眼微挑，“怎么，操作上的问题解决了？不用讨论了？”声音冷然，又带一些戏谑。

　　纪衡跃跃欲试的心瞬间凉了，他们实验室关于人工智能人机交互研究的大方向是确定的，只是操作层面始终没有达到预期的突破，这一个月来，加班加点，一日三餐足不出户。

　　好不容易在实验室兄弟举行的刷代码比赛中获胜，指望出来能潇洒一次，还打扮了一番出来，没想到得到的是给老大搬家打下手的机会，再然后只是换了个工作地点，继续搬砖而已。

　　命苦啊！垂头丧气。

　　潘正看纪衡这副苦瓜脸，故意清了清喉咙，哼了一声，“现在还没到八点，十点后自由活动，隔壁是家酒吧。”

　　空气安静了半晌。

　　纪衡觉得自己出了幻听，这还是自己严于律己、严于待人的老大吗？隔壁是家酒吧，是他这一个月来听过的最让他有幸福感的几个字了，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感动…

　　“咳咳。”

　　就连老大的咳咳声都变得动听婉转，纪衡立刻从包里拿出纸笔和电脑，乖乖的挨着老大，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双手支撑着下巴，装成小可爱准备聆听老大的指教。

　　“啪”，靠的近，老大手一抬，就给他的后脑勺来了个亲密接触，纪衡坚信即使一个萌妹纸坐在老大旁边，老大也不会多看两眼，这就是他日常冰冷老大的本性。

　　-

　　C吧。

　　没到八点，竟然来了两位客人，姜爽热情的引人入座，酒单小吃一一跟客人做了介绍，很快点单完毕，去打酒。

　　自这两个人来后，酒吧突然转了运，客人三三两两坐满了卡座，姜爽在吧台进进出出的周旋于客人的点单和打酒送酒之间，抽空还要打单，第一次这么忙。

　　虽说陈老板敛了些老板气势，来打下手，但瞧着陈老板懒洋洋的样子，指望他亲力亲为是指望不上的。

　　一直忙到快十点，晚班本该到的晓晓还没到。

　　连转着忙了两小时，姜爽有点儿崩溃，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为了提高气势，姜爽抬头挺胸，将宽松的T恤下摆打了个结别在腰间，省得在桌子上蹭来蹭去，影响效率。

　　陈老板又飘到了眼前，明明还有好几杯酒需要打，那么多杯子要刷，就像没事人一样。

　　这是谁的店啊，帮帮忙会死吗，丧尽老板样，姜爽想打人。

　　陈老板本也只是想过来慰问一下，并不打算真帮忙，看见姜爽此等表情，默默拐了个弯，从姜爽背后过，假模假样的握着手机说，“我去给晓晓打个电话，店里这么忙，怎么还没到，哎呀，你看，这都几点了。”口嫌体直，脚步很是配合的退出吧台。

　　姜爽真是被气到不行，这平时店里闲吧，老板是闲，这忙起来吧，老板是偷着闲，纵使她一个人现在有几只手，也没办法同时打酒啊，不时还有客人朝着吧台叫人加酒。

　　姜爽呵呵，自问自己不是来体验生活的吗？体验生活？

　　行，体验啊！

　　门开了，姜爽抬头，来人带了个眼镜，看着是个理工男，刚准备打招呼，在门边的陈老板良心发现的去接待，闲聊几句后，把人带去了酒柜，推荐精酿瓶子酒了。

　　姜爽继续打酒，没一会，门又被推开了。

　　开始进来一个人，猫了一眼，退出去，几分钟后，来了三个人。

　　“三位吗，不介意的话可以坐在吧台，方便选酒。”小卡座都满了，姜爽一看这三人有点痞，仍有职业道德的微笑引导。

　　进来的三人看了会儿姜爽，排着坐在姜爽面前的吧台，翻了翻菜单，不时小声挤眉弄眼。

　　“我说了吧，哥，这妹纸长得不错，我一进来就看见了。”

　　姜爽依稀听了个七分，一心打酒，在几个酒头之间走动。

　　被叫做哥的那个男的，目光随着姜爽走动，吧台顶部的灯光打在这美女身上，肤白貌美，清清爽爽的，比嗨吧里那些妖娆的女人养眼多了。

　　“美女，聊个天？”

　　听这声音，姜爽就反感，按捺着性子没作为，假笑着说，“这位大哥要不要先点酒？”

　　男人看了眼正在出酒的酒头，又毫无顾忌地看姜爽，从头一直打量到腰，“美女推荐吧？”

　　流里流气的，让人讨厌。

　　姜爽手没停，压着手柄打酒，直接跟他们推荐了最贵的一款酒，而且建议用酒炮装，酒炮是店里容量最大的容器了。

　　“行啊。”讨厌男倒没拒绝，说完又没完没了的拉姜爽聊天。

　　送完前面客人点的几杯酒后，姜爽暂时歇下了，实在不想搭理吧台上的三人，看陈老板在副吧台和那位工科男聊天，还是过去求救了。

　　陈老板看看吧台，确实不是他的目标客户，那么流氓地盯着酒吧的门面担当，算是视觉性.骚扰了，不能忍，很仗义的起了身。

　　“那个…老板，我想起来了，要不让这个姑娘帮我出去跑个腿吧。”理科男开口说。

　　“一句话。”陈老板说完，看向姜爽，“小姜，这位是刚从隔壁店来的小纪。”

　　小纪？我不好这么称呼人家吧。

　　当谁都跟你陈老板一样这么称呼别人嘛。

　　“你好，我叫姜爽。”

　　“你好，我叫纪衡，你帮我送几瓶酒给我老大吧，他就在你们对面的那个店里。”

　　“老大？”

　　“嗯，他在那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就没来。”

　　所以这个纪衡是走在九头身后面的那个人？现在店里的老大是九头身本人？姜爽心里想着。

　　“小姜，小纪面前这几瓶酒各拿一瓶，送过去。小纪啊，我过去吧台那边看看，等下来继续聊。”陈老板说完，朝吧台走去。

　　姜爽正好不想呆在店里，拿了几瓶酒，趁那三人和陈老板装逼时，偷偷溜了出去。

　　拎着袋子，往那家小店走，玻璃窗透出的光在这漆黑的夜里特别亮，还没到门口，姜爽就看见了那个男人，在桌边，一边看电脑，一边在记事本上写字，坐姿端正得可以拍小学生坐姿范本。

　　走到门口，姜爽轻轻敲了敲门，没反应，男人还是很认真的写字。

　　姜爽加重了敲门的力度。

　　“咚咚”

　　男人总算抬起了头。

　　知道对方注意到了，姜爽还是先探了个小脑袋进去，再慢慢推开门走进，客气的说，“老大是吧？你好，我是来送酒的，纪衡让我送过来的。”

　　潘正看到站在桌子对面的女孩子手上拎的袋子，“嗯，放桌上吧。”声线干净、冷然。

　　说完，又低头对着电脑做记录。

　　姜爽走近桌子，挑了个空着的地方放下袋子，有点儿好奇，放好后姜爽微微转头，见男人在写类似代码的东西，看不懂，视线上移，对上了从笔下抬起的另一道视线。

　　潘正坐在桌子顶端，不带情绪的，也在看她。

　　这次对视，姜爽没有闪躲，也没有不好意思，距离很近，还是俯视，姜爽发现这男人剑眉黑眸，挺鼻薄唇，皮肤冷白，即使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也自带矜贵，少扣了两颗扣子，露出的两侧锁骨正中央有一颗小黑痣，黑芝麻粒大小，挺抓人。

　　就这么正大光明的看完，没提其他，姜爽转身就走。
　　心中实锤——那个男人，好正。

　　潘正因感应到对方看自己的笔记，才抬起头，发现一双桃花圆眼平平静静又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末了转身离开。

　　留下的背影腿长腰细，盈盈腰肢处露出的皮肤很白，绑在脑后的丸子头让他想到了不久前橱窗外一闪而过的兔尾巴。

　　潘正敛了眼神，也不多想，重新检索资料。

　　没过几分钟，窗外灯光半明半暗的模糊边界有人影晃动，一下一下的，潘正侧身前倾朝那个方向看去，是那个丸子头女孩子，在立定跳远，一会从南跳到北，一会从北跳到南，脚下的两点位置几乎不变，一来一回的。

　　外面的姜爽，在等陈老板打发那三个眼光极度猥琐的男人，便没直接回店，在巷子里逗留，其他地方都黑，只有这个玻璃窗外有一大片光，又没带手机，就在灯光没有直接照到的暗影区域玩跳远，打发时间，并没察觉到打扰了屋里的人。

　　潘正看清情况后，收回好奇心，专心研究资料。

　　蓦然，门被推开，一道影子进门后，裹在门边的窗帘里不动了，潘正盯着那边，只看见下面的白球鞋，一会儿，窗外三个地痞打扮模样的人摇摇摆摆的走了过去。

　　窗帘松动，那双桃花圆眼警惕地瞥向窗外，一边看一边渐渐放开窗帘，许是看到那几个人的背影走远，才彻底松开帘子，之后终于注意到了屋子的主人。

　　半小时内的第二次四目对视，潘正看到对方有点冒然入室的不好意思。

　　“打扰了，谢谢。我回去上班了，再见。”

　　姜爽刚到门口，跟纪衡撞上了。

　　纪衡有点意外的跟姜爽打了个招呼，看着姜爽朝C吧走去。

　　“老大，姜爽在这呆了半个小时？”

　　不科学啊，老大没理由会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在一起那么久，换到平时，他早丢下人回屋了。

　　“嗯？”

　　“我说刚那个女孩子姜爽，我是觉得吧，好看的女孩子就不适合在酒吧工作，什么人都会遇到，就像刚才那三个人，要不是陈老板解围，眼睛都粘在姜爽身上了。”

　　纪衡走到桌边，看见几瓶酒还在袋子里，没动，“你没喝酒啊，我还怕你一个人无聊，赶着回来陪你喝呢？”

　　潘正想到那个叫姜爽的桃花圆眼和细腰间的一抹白，吸引男孩子很正常。

　　“哎，对了，老大，你今天住这吗？”纪衡问。

　　“过两天，你没事先回去吧。”

　　“那行，我妈刚跟我发信息，问我什么时候——”

　　“嗯。”

　　……纪衡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又叮嘱老大早点休息，收起电脑默默开门离开。

　　潘正微愣神了几秒，起身去了里屋。

　　-

　　姜爽重新进了C吧，看见晓晓已经站在吧台里打酒了。

　　看见姜爽，晓晓显得特别高兴，“小爽~~~~”长长的一串上扬声调的尾音，真不像出自一个一米八几男人的嘴，“你的脸上有点东西。”

　　“哈？”姜爽也进了吧台，站在旁边的酒头打酒。

　　晓晓探头过来，盯着姜爽说，“有点漂亮。”

　　老一套，又是土味情话，晓晓每天晚上来都会搞突然袭击给姜爽说上一个，也不管情话老不老掉牙，说完他自己开心就完事儿了。

　　晓晓的眼睛很亮，姜爽对晓晓的第一印象便是眼睛，不是有多好看，可贼单纯清澈，笑起来尤甚。

　　就像现在，晓晓乐得贼欢，咯咯的笑，姜爽也忘了吐槽晓晓这么晚来，让她忙死。

　　今天店里生意难得这么好，姜爽已经做好熬夜的准备了，却未能如愿，客人在十一点出头陆续离店。

　　想一想也好理解，陈老板的店是清吧，只卖精酿，酒品单一，价钱不低，明天是工作日，大多客人白天要学习工作，喝点精酿微微醺，回家正好舒舒服服的睡个觉。

　　姜爽答应来C吧工作，潜意识里也考究了一些因素，目标客户整体素质相对高，不贪杯，喝酒聊天看看投屏的体育赛事即可，今晚晚上的那三个人应该是少数。

　　而且如果换她到闹吧上班，不说能不能呆得下去，单她不会喝酒已是个大笑话。

　　帮着晓晓清理完桌子和杯子，已经到了十二点，店里只剩下两桌客人了，晓晓完全可以应付。

　　后厨小唐因为按时薪拿工资，今天来得晚，也打算晚点下班。

　　于是姜爽跟大家say goodbye，没忘带上昨天落在店里的滑板出了店。

　　那家新店灯已关，帘子也已拉上，这条巷子又变成仅有酒吧一束光的清冷小巷了。

　　出了巷子，姜爽放下滑板，脚下一登就往前溜去，突然拐角的车前大灯射|出明晃晃的两道光刺得她一闭眼，滑板卡着没来得及绕过的台阶边翘起了尾巴，上面的人便惯性往前扑倒在地。

　　卧靠，哪个缺德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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