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你繁华与刻薄

作者:自由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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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0 章


      20 固步自封

      她曾经和陆丽躺在自家小小的床上,憧憬着美好的未来,陆丽说她就想找一份安稳的工作,找一个很喜欢却并不至于深爱的男人在一起,每天柴米油盐,每日忙碌平淡。
      陆丽更是告诉陆离以后找男朋友不要找你爱他多于他爱你的,她说,那样你会受伤。而陆丽,不希望看到她的妹妹难过流泪。
      陆离瞟了她一眼,嗓音淡若微凉,“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就是你,然后是父母,虽然老爸老妈听到或许会伤心,不过从小你既当爹又当妈的带大我,我一直都记得。你妹妹这样的人,若是不能对我好到像你们这种程度,我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陆丽和她生活二十多年,这么多年来,陆离身边的朋友加起来都不超过四个,这四个还算不上特别好的朋友。对家人她倒尤其上心,而对其他人其他事总是漠不关心,找不到交心好友,家里亲戚也总是说陆离性格不好相处,又孤僻又不讨喜,陆离每次听到他们嚼舌根一脸不耐讥讽的回击。
      “我怎样子关你们何事?莫非你们还有多关心过我?”
      她永远忘不了陆离那副居高临下睥睨众生的样子,也忘不了亲戚们被她那句话挤兑的脸色青紫,他们愤怒的站起来想要教训她,陆离连给他们这个机会展现愤怒都剥夺。从此之后,除了必要见面时台面上虚伪的客套几句,陆离当真是不曾和所谓的亲戚们多说一句话。

      那时候,陆离十九岁,即将上大学,陆丽整日担心她这样的性子在大学受欺负,也担心除了父母和她外还有谁能忍得了她这样的人,更担心陆离的心太冷太小太偏激,装不下除了他们三人外的任何人。
      如果这样,注定她会有些孤独寂寞的,没有朋友,只有家人。
      被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一语成谶,离了家人,她只剩下自己,很寂寞很灰暗的生活,她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生活真的会因为失去某人而如此惨淡寂寥。
      宽阔的阳台上摆着绿色的仙人掌,大大小小的堆积在角落里,有的花盆里开了黄色红色的小花朵,很漂亮的挂在上面,那些安静开着的小花朵会让人觉得生活顿时美好起来。一套浅棕色的木质茶几和椅子,表面光滑细腻,摸起来触感很好,木桌上放了一个白色的杯子,杯身上方有她的名字,LI,浓浓的咖啡味于空气中慢慢散开。
      椅子上坐着穿着黑白格子睡衣的人,半长短发,露着好看的额头,面目苍白,她侧着身子歪头看向外面广阔的天地,天空,无数高大精致或冷厉的建筑物,黑色的沥青公路,还有在其中的行人车辆。
      高层的空气稍微稀薄,呼吸起来却是凉爽而干净的,耳边不绝于耳的响铃声和各种各样的嘈杂声,每个动着的人都带着各不相同的表情,微妙的真实或者虚假,一点点的汇聚在一个点。

      爸妈,我想你。
      陆丽,我想你。
      阳台上的人安静的坐在昏黄日落的余光中,神色眼睛皆是一片平静,无喜无悲,不见波澜。她顺手拿起杯子,低头轻轻抿了一口咖啡,又再度看向远方的远方。
      可是,我真的好害怕,陆丽,我好怕啊,我好怕一个人,我好怕自己被孤零零留下来,我想看见你们,我想和你们在一起,我好害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
      那样子,我该有多寂寞呢,谁又会在乎我的寂寞和不快乐呢?
      遥远的中国某个县城,陆丽在宿舍中猛然惊醒,她彭的坐起来,眼前黑暗蒙蒙,舍友依旧在睡梦中,还有轻微的呼噜声一起一伏,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满脑子都是刚才的梦。
      如果把她做的梦说给别人听,肯定会舍友无谓的回一句你那是在做梦啦,不是真的。可是,她竟然梦见了未来,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未来。
      而其中最不一样的竟然是她的妹妹!在她那个堪比真实的梦中,陆离不曾改过名字,依旧是叫陆离,但犹如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性子执拗冷漠,眼神散漫,一副冷眼漠然的样子,可不知为什么陆丽觉得那样子的陆离特别熟悉。

      她看到许多副画面一幕幕闪过,陆离不讨喜的性格在学校受了欺负,左脸都被打肿了,她看到自家妹妹麻木无表情的脸,又气又恨又难过,陆丽轻轻摸着她的脸,问,疼吗?
      陆离当时已经变得阴暗的眼睛看到她,漆黑的眼睛里倒影着她着急的神色,忽然无声无息的流泪,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直直流下,她软软的把身子靠在陆丽的身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像是柔顺的小猫那般脆弱,张口轻声喊了她一声。
      “大姐。”声音委屈而眷念,陆丽的心当下便软了,这是她从小细心照顾到大的妹妹啊,从来不曾受过任何委屈的妹妹啊。
      画面一转,到她结婚时,陆离做她的伴娘,她衣着光鲜站在台上接受下面亲朋好友的祝福,陆丽不经意一瞥,看到了在角落里穿着漂亮的伴娘服默默流泪的陆离。
      她那别扭的小女孩儿,躲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一个人不言不语的流泪,明明没有什么剧烈的表情波动,偏生那沉重的悲伤怎么也抵挡不住。
      然后过了两年,婚变,陆离请假从学校出来,陪着她一起办离婚手续,她看到自己办完手续从大厅出来,狠狠抱着陆离哭了起来,过了许久,她终于平定下心情,耳边听到了陆离犹如哭泣的叹息。
      “陆丽,你以后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过了几天,陆丽回到家见到了陆真,她妹妹温和可爱的跑过来抱住她,笑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她摸着陆真的长发,回以一个笑容。
      记忆里陆离留着短发,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表情,笑的时候也是散漫慵懒的,不似这样温和柔婉。陆丽有些愣神,看着眼前熟悉的女孩子,若有所思,她忽然开始分不清,自己的妹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
      可是记忆里那个陆离,淡淡喊着她的名字,叫她大姐,性子会很恶劣的调侃她,毒舌的嘲讽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会抱着她默默流泪,孤独地在婚礼上一个人难过,她离婚时陆离执着的牵着她的手,彷徨无措的样子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
      到底那些事情是否真实发生过呢,陆丽开始有些迷惑,为什么她会对那样子的陆离那么熟悉呢,为什么她看到梦中陆离淡漠麻痹的脸时胸口会又恼怒又无奈呢,为什么听到她淡淡的透着点疏离的声音时那么习惯的倾听着呢?
      “姐,你怎么了?一直在发呆呢。”陆真将手搭在她的手臂上,黑白分明的眼中情真意切。
      她看着妹妹平和无害的脸,叹了一口气,头疼似的按了按额头,“没事,阿真,这几天忙着考试有点累而已。”终究只是一个梦,虽然真实,却并不是现实,陆丽自然不会说出来庸人自扰,她的思绪不住的放空,没看到她可爱的妹妹瞅着她一脸沉思。

      早晨五点多,陆离睁开眼睛慢慢坐起来,窗外天色已经微微透亮,睡眠时间太少,陆离觉得头有些昏,但又实在睡不着,认命的从床上起来,进浴室洗漱。
      她洗的很快,随便冲了冲擦好水珠一件一件套好衣服裤子出来,陆离嗜黑到了极致,衣帽间满当当的黑色铺天盖地压过来,只觉得一阵不适,只有很少几个衣柜是其他颜色衣服。因着要出去晨练,选了一套黑色运动服,戴了个深灰色的棒球帽,装着简洁的走出家门。
      顺着汉江大桥跑步,渐渐的陆离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拿出手机看时间,三十分钟便体力不支了,陆离嘴角弯了弯,她并不喜欢高强度运动,较为偏爱悠闲散步之类的,陆离看了看从江面缓缓上升的太阳,擦了擦额头脸上的汗,掉头回返。
      悠然在人行道上散步,早起锻炼的人很多,大多看了眼甚至不看便擦身而过,陆离慢慢踏在大桥的地面,汉江大桥对她而言有可供回忆的事情,比如她喜欢趴在这里的栏杆上看江面粼粼,第一次见到带着痞气但正直的青年郑南,还有那一晚她在这里碰见了借酒浇愁的权志龙,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轻轻亲吻了他的掌心。
      她能描绘出那个少年微笑的样子,露出微红的牙龈和洁白的牙齿,不好意思时会用手捂住嘴偷笑,一派干净满足的样子。她的手机里存了少数人的几首歌,她喜爱的音乐家或者歌手,其中必定有权志龙的位置。耳机里恰好播到最近红得无边的《谎言》,同时,也是他为那个让他爱的不可自拔的女人而作。

      深夜下起雨我又想起你
      我在潮湿的记忆深处挣扎
      我下定决心说没有你我也能好好的生活
      可是还是做不到
      借酒消愁的我痛苦到夜不能寐
      也依然觉得没有你的日子过的太煎熬
      我祈求让我彻底的忘了你吧
      没有你的我失去了笑容
      泪水也干枯了
      不想再这么活下去了
      莫名的发火
      你觉得我疯了吧
      我说想见你你却说不可以
      你说都结束了I\'ll be right there
      I\'m so sorry but i love you 都是谎言
      曾经不懂现在明白了我需要你
      I\'m so sorry but I love you
      说着伤人的话的我不知不觉的失去了你
      I\'m so sorry but I love you 都是谎言
      I\'m so sorry, but I love you
      I\'m so sorry but I love you 离开我的你
      请允许让我慢慢忘记你让我也感受到疼痛
      我曾经为你唱过的那首歌
      包含了我对你的全部感情
      大概其他的人不会知道吧
      除我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是的我曾说过的都是谎言

      孤单一人的我
      带着那幅颓废不前样子
      口袋里紧紧攥住意味着分别的纸条
      你在哪啊
      叫你的名字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我要改变
      现在让一切都一笑而过
      I\'m so sorry but I love you 都是谎言
      曾经不懂现在明白了我需要你
      I\'m so sorry but I love you
      说着伤人的话的我不知不觉的失去了你
      I\'m so sorry but I love you 都是谎言
      I\'m so sorry, but I love you
      I\'m so sorry but I love you离开我的你
      请允许让我慢慢忘记你让我也感受到疼痛
      oh oh oh oh oh 希望一切都是梦
      oh oh oh oh oh 我只有这点愿望
      至今也无法忘记你
      一生也无法忘记至死也无法忘记
      我带给你的伤疮愈合了吗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I\'m so sorry but I love you 都是谎言
      曾经不懂现在明白了我需要你
      I\'m so sorry but I love you
      说着伤人的话的我不知不觉的失去了你
      I\'m so sorry but I love you 都是谎言
      I\'m so sorry, but I love you
      I\'m so sorry but I love you 离开我的你
      请允许让我慢慢忘记你让我也感受到疼痛

      陆离统共活了三十多年,独身,未曾恋爱,不清楚男女之间刻苦铭心的感情,并非怀疑感情的真挚,只是深爱都容易变质,我们皆无能为力。就像她知道权志龙那么那么深爱金真儿,但几年后别的女人又取而代之那个女人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最后留在权志龙心中的或许只是那个名叫金真儿的女人曾给他刻下的一道清晰的痕迹聊以慰藉。
      即便这个少年曾经为她写过那么多那么感人肺腑的歌曲,即便他曾为了那个女人一句话不顾一切的丢掉训练跑去她的身边,即便他听到金真儿一句分手潦倒伤心的在汉江大桥边一边喝酒一边流泪,即便他曾无数次在空荡荡的街头行尸走肉般游荡,嘴里依旧喃喃唤着心爱女子的名字。
      爱是亲密无间,是沧海桑田,也是疏远淡漠,至亲至疏。
      陆离喜欢权志龙。这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来,正如她亦是喜欢宋敏晟,喜欢张贤胜,喜欢卡尔,喜欢程又安。但她不爱权志龙,起码,现在不会。
      就如她曾和陆丽说过,若是不能成为像父母和陆丽那般对她而言非此不可的存在,那些感情都仅仅只是喜爱,或者是,更喜爱。
      如若只是喜欢,万不能夸张成爱。而一旦爱,必定万劫不覆。

      出了一身汗回到家中,陆离进门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上,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进了浴室,放了一池子的温水没入其中,在水中温暖宁静的感觉,疲倦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回到韩国这几日,她的精神一直处在高速运转中,有时晚上失眠严重,在美国忙忙碌碌的日子会像河水涌上记忆,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只有简单纯粹的工作关系,上下级关系,同事关系,朋友关系,她甚至想念卡尔冲泡的速溶咖啡味道。
      洗完澡后她去书房读书,这么多年陆离养成了清晨读会儿书的习惯,她看的书很杂,经济类的杂志,世界文学,短小经典的故事,寓言,人物传记,奇幻多彩的小说。她的四门语言是精通熟练的,看书大多四类语言的读物都涉及,甚至她的每处住所里面最多的便是书,古典高大的木书架,琳琅满目的书籍,品茶览书,心悠自在。
      “我想以后住在一栋白色的小房子里,前面有一条干净的河流和大片的绿色草地,然后养一只狗,金毛或者萨摩耶都可以,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在外面的躺椅上躺着晒太阳,天空很蓝,头顶有云,我有自由独立的灵魂和喜爱做的事情。晚饭后我会牵着我的狗在外面沿着河边散步,回家后煮茶在阳台上就着灯光看自己喜欢的书,甚至还可以读书给我的狗听。”
      “日子很宁静,我在其中荒度且幸福。”

      那是陆离不曾变过的理想生活,她梦想中的安逸生活。
      陆离看了下表,十点钟,她去更衣室换了件衣服,下楼。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看到陆离来,恭敬鞠躬,“三小姐,请上车。”
      她是认识这个男人的,在李家工作十多年的司机,更是老爷子的专属司机。
      汽车走到山路偶有颠簸,陆离坐在后车座,神色淡淡的看着飞驰而过的景色。她在这儿住过的时间很短,每次回来呆的时间也很短暂,内心中她对那个巨大的宅子也毫无感情,压抑伪装,每一分每一秒都得不到宁静愉悦。
      遥遥矗立的大门仿若近在咫尺,黑漆漆的颜色仿佛像宇宙中的黑洞席卷一切光亮,陆离在心中无声叹息,又回到这个地方,又要见到那些人,又要面临某些不知名的事情。
      她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那里很安静的跳动着,却有些过分安静,麻痹了她对于人生的各种感觉。原本定的期限是三年不准回来,而她两年后带着一身在美国洗练的沉稳和满身危险的荣耀,回到了这个她糟糕人生的起点。
      花园里种上些不知名的花,开的很好看,陆离自发走到自己习惯呆着的地方,西南的角落里安置了一张木椅,搭着简便好看的小棚子以供遮风挡雨,她坐下来双手安分的放在膝盖上,一个人坐在那里沉思许久。

      书房里,男人站在窗边听着助理讲公司的大小事宜,他背对着下属,挺拔高挑的身材格外出众,穿着一身休闲服,身上的气质沉稳深邃,面上沉静如水,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他看着自己窗外远处一身黑衣的女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她放了多长时间的空,他便注视她多长时间。
      下属滔滔不绝讲着,完全没料到自己的老板神思早已不在其中,他扯了扯领子继续,被一直沉默的男人打断。
      “你说,李敏言这个人如何?”
      这个问题问的太过突兀,男人愣了一下,然而能够打败重重人才跟在李敏宇身边的人能力不容小觑,脑中想到那位李家三小姐,便说了心中所想,“天才和疯子。”
      李敏宇听罢,眯着眼睛笑了笑,单手撑着下巴反问,“那我和她相比,如何呢?”
      这下,男人有些迟疑,他本身能力颇高,李敏宇也不像其他领导人一般无能,所以他才混到今日这般地位,这么一想当下也没什么好在意,“您有能力让李家在韩国守住光荣,而她能封疆开土。”
      这话对比的很明显,也很不客气。李敏宇勾起唇角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笑了起来,摆摆手吩咐,“下去吧。”
      “这几年你如此用脑过度换得了如今巅峰之位,想必你的神经快要不堪重负了吧?呵!”

      一回到室内陆离看到了年已四十仍不减优雅风度的李家夫人,她对陆离一直保持客气旁观的态度,不好不坏,陆离也十分享受这种不冷不热的状态,若是这位夫人对她很好,她才会受不了,甚至怀疑她别有用心。
      “李夫人,好久不见。”陆离冲她微微颔首,公众场合外她从来都自觉的不叫她母亲。
      闵素丽很淡很淡的应了一声,也没看她自顾自坐在椅子上看书,陆离也没期望她会和她多说话,坦然自若上楼去。
      “这次回来会呆多久?”多余的话这位夫人从不对她说,乍听到她难得和自己说话,陆离显得有些意外,转身看过去,秀气的眉轻轻一挑,身着价格不菲紫罗兰长裙的贵夫人低着头读手中装裱精美的《圣经》,仿若周遭一切入不了她的眼。
      “这种事情您不该问我,决定权从不在我手上。”陆离淡淡回了句,转过身继续上楼,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楼梯口那里一身灰衣凛然肃穆的老人。
      “爷爷。”老爷子带着冷意的目光自上而下睥睨着,陆离也不在意他听到刚才的话,神色淡薄,一步步走上去,直到抵达老爷子的身侧站定。
      老爷子发黄浑浊的眼珠子望向她,什么也不说盯了她许久,才缓缓开口,“随我去书房。”老爷子背着手率先转身,他刚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对着立在大厅的儿媳吩咐,“素丽,让管家泡杯咖啡端上来。”

      书房里,陆离抬起杯子,苍白的嘴唇凑在杯沿,温热的液体入口带来让身体放松满足的味道。瞥了一眼书房,依旧是不变的样式格局,暗沉压抑的浓重色彩,一切都是记忆中永存的样子,对面那个负手而立的老人除了年岁的增长,也还是初次见面那时的神态样貌。
      “这一次,你做的很好,除了这句我并没其他话对你说,赞美的话你也并不需要。”陆离握紧温热的杯子,默不作声聆听他寡淡低隘的话语,“那么敏言,接下来你想做什么呢?”老人终于回过身,历尽沧桑的眼睛望过去,混杂着多年世俗淤积的狡诈和步入老年的苍凉。
      她看到已经七十多岁的老人身材瘦削并且开始变矮,他掌握了李家所有人的小心思,有的放纵,有的打压,有的支持,有的大刀阔斧改革,所有流淌着李家血液的人都不得不在他的威压下屈服,活得战战兢兢,还要忍受他近乎严苛的控制欲。
      陆离苦心经营近十年,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与他谈判,脱离李家,换取自由。这座大宅沉重压抑让她无时无刻都要发疯,里面的每个人她都不想见到,她拼命想要挣脱,却一次又一次被弹回来。
      “爷爷,这一次我的行动太大,KING为了收购雷曼也付出了高额代价,接下来几年时间里,大刀阔斧砍荆棘是不可能了,稳固发展比较重要。”

      陆离停顿片刻,继续下去,“美国那边又新收购了一个公司,将会和雷曼结合成一个分公司,但人手不够,我需要韩国这边派人管理。”
      老人站在那里听她说话,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心思,这时敲门声响起,管家端着托盘走进来,放下精美细腻的白色瓷器杯子,里面悠悠然然躺着微红透明的水。
      不同于咖啡醇厚的香气,茶香味清新自然,闻过后顿觉太阳穴清凉一片,老爷子爱品茶,家中品质高等的茶叶不在少数,他将这些茶叶看得尤其重要,除了管家有幸陪他坐下品味如此味美香醇的茶叶,再无其它人有此余荣,所以当看到面前那杯茶的时候,陆离下意识所想的是老爷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似乎看穿她的想法,老人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低声,“喝吧,只是单纯一杯茶。”他这是在向自己解释,陆离收回目光,低头浅浅啜了一下。
      “如何?”老人盯着她。
      “还好。”陆离慢慢回味刚才口腔里的味道,最终还是给了这两个字。
      听到她不走心的回答,老人忽而笑了,“千金难求的味道在你看来还不如那杯几块钱的咖啡。”陆离知道老爷子并没生气,只是在发一下牢骚,所以她沉默不语。
      “你觉得派谁去比较合适?金多秀?”那个男人原先一直跟着她,对美国的事务也较为熟悉一些。

      “不,他的职位还未高到能让人信服。”陆离无意识的习惯屈起手指轻敲桌子,“瑞和姑姑是个好人选,能力卓越,接下来棘手的事务应该会处理的很好。”
      “瑞和,瑞和,这个.....”老爷子似乎有些犹疑。
      陆离知道韩国本公司大部分的重大决策基本都是瑞和姑姑一手策划,只是近两年来李敏宇回国接手,暗暗削弱了她的地位,瑞和姑姑现在代表的不是李家,而是宋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老爷子疑心颇重,即便是他的女儿。
      “还有第二人选吗?”私心里,他是想把这个不好把握的女儿放在眼皮底下。
      “有。”陆离仿若早就料到,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嘲弄和冷厉,吐出了那个人的名字,“李敏宇。”
      “不行!”老爷子当场反驳,“为什么不考虑你的父亲?”李敏言说的这两个人皆是重中之重,分明是要将本公司的主备力量削弱,这个心思诡谲的孙女到底想做什么?
      陆离眼中嘲讽的笑容蔓延到脸上,老人看着她这危险难辨的样子,不禁皱眉,陆离只是看着他笑,口气有些不屑,“父亲有多大的本事您应该是知道的,我不否认这些年本公司在父亲的带领下发展的还不错,但也仅仅只是在韩国算得上不错,甚至这其中一半的功劳需归功于瑞和姑姑。”陆离冷冷一笑,“爷爷,我刚打下的公司,您是想直接送出去吗!”
      老人满布皱纹的脸上阴沉一片,李敏言最后说的毫不客气却堵得他无话可说,他们吃下了这么大一块肥肉,自然也应该找个能够完美消化的人来撑起来,然,纵观韩国本公司这边的人手,除了瑞和敏宇和敏言,竟然再无其它人!
      “你先出去吧,我再考虑一下。”老爷子说是考虑,基本是定下了,陆离颔首退下,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

      十八号的KING集团新闻发布会在首尔最繁华的商业区举行,用的是自家公司的场所,重量人物都还没出现,等待在外面的记者们早已恭候多时。
      人群中,拿着黑色照相机的痞气男人和一干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等待着发布会的开始,他略微一扫心里基本有了底,这次小规模的发布会竟然引来了几乎在韩国排得上名的所有主流报纸,其中还不乏专供娱乐的杂志社,李家还真是派头十足啊。或许几年前还得不到如此高等待遇,但自从那个去了美国一呆近十年的三小姐凭一己之力开创了另一番天地,李家竟然在几年内直线发展起来,直接跃入一线行业,势头无人能挡。
      一阵骚乱自门外传来,他一个愣神被挤出了最前位置,也没恼,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这才不紧不慢的挤进去占据最有利的位置,然后,他一抬头便看到门口处KING的高层人员一个个精装入场,周围相机咔嚓咔嚓的拍照声,他拿起相机对准门口处抓拍,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入画面。
      身边一阵低呼,“哇,这次采访要大卖了啊,这不是宋敏晟的绯闻女友吗?看来这下要真相大白了。”
      “你看她和高管们坐在一起,明显她是主位啊,旁边是KING的李董事啊。”
      “听说李家三小姐回来了,会不会就是她啊?”
      “不会是被称为神才的李三小姐吧,我去,这次可真是来值了,她回韩国估计又得掀起惊涛骇浪了。”

      李家的新闻发言人首先站起来感谢了到场的所有人,然后介绍了到场的人及职务,宋敏晟也在其中,被发言人冠以KING的股东董事称号,坐在李敏言的旁边。
      “接下来这位,非常非常重要,她平时基本都是没时间的,这次她能来真是荣光啊。我们大韩民国响彻世界,将华尔街烙上太极旗,被巴菲特亲自赞叹为天才的,李敏言!”
      发言人介绍到李敏言,全场开始不淡定了,这个还是少年的女孩子一出场的时候他们虽然怀疑她是传说中低调不露面的李三小姐,但乍一确认直接被惊得冲昏头脑,反应过来后忙不迭的开始拍照,首次在正式场合露面啊,爆炸新闻那!
      陆离紧绷着一张脸,任凭下面无数照相机对准她拍照,面无表情,旁边的宋敏晟在下面轻轻扯了她一下,表面保持着自己那副从容自若的懒散样子,往她身边凑了凑小声问,“昨晚没睡好吗?你的脸色很差。”
      陆离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喜欢曝光在公众面前,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宋敏晟将她的话理解为赞美,不由傲娇起来,“哼,那也是我的关注度太高了。”
      “恭喜你又可以得偿所愿了。”陆离反讽。
      宋敏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颇有些飘飘然。

      发布会进行大半小时都是在公司高管和记者的问答下进行的,李家四人从一开始就保持着沉默高傲的姿态,直到主持人宣布下面进行自由发问,记者群再一次躁动起来。
      千年难逢一次的机会啊,下面人蠢蠢欲动,郑南不在意的笑了笑,痞气隽美的笑容让周围的女记者一阵失神,他看着上方不远处坐着的少女,笑意一直凝聚在眼中不散。
      “我想请问一下李小姐,您在美国花大手笔砸下雷曼兄弟,并且扛下巨大债务,您觉得KING需要几年能收回成本呢?您未来打算将公司往哪方面发展?”韩国经济日报的首席记者,多年来挖掘了无数公司的内幕,问的问题也刁钻地直刺中心。
      陆离向前倾了倾身子,散漫漆黑的眼神平淡注视着切到她的镜头,清丽桀骜的脸,内敛而又让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势,声调很低带着不经意的上位者的压迫感。
      “收回成本?呵呵,”这分明是在暗讽她不自量力竟敢顶下那巨大的债务,陆离似笑非笑,“KING收购雷曼那一刻开始一直在获益,未来也只会获得更多利润。”
      “至于未来的发展方向,”女孩似笑非笑的对着镜头,“其他领域玩一玩也很有意思,比如服装和娱乐文化产业。”
      底下顿时哗声一片,听李家三小姐的话,似乎是要放弃唾手可得的巨大市场利益转向新市场开发,这个被称为神才的女孩子又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了。

      “李小姐,您为什么要放弃现有事业转而投身其他行业呢?有什么内幕吗?与您的兄长李敏宇先生有关吗?”
      “李小姐,听说你独身一人在美国飘泊十年,究其原因是什么?”
      “网上有人说您并非李家正统血脉,而是从外面接回来的,您能向我们解释一下吗?”
      “李董事,三小姐是您的私生女吗?您和她的关系如何?”
      “李先生,您觉得您的妹妹会不会取代您接掌李家?传闻你和她的关系很差。你能向我们解释一下吗?”
      “宋先生,您觉得李三小姐是个怎样的人?她在李家待遇如何?李老爷子是否有意愿将李家交给她?”
      而后疯狂涌入无数个问题,有她的,有父亲的,有李敏宇的,亦有宋敏晟的。人们不再满足于冠冕堂皇的经济问题,迫切渴望着挖掘这个大家族背后隐藏的不为人知的丑事,以供宣扬出来使人观赏。
      台上坐着的四个代表,每个人的脸上都犹如寒冰冻骨的冷水,面无表情,官方正式的回复藏着恶毒心思的问题,台下的人看他们好似一块味道鲜美的红肉,李家的人看他们,却高高在上冷眼瞅着无数蝼蚁搬弄是非。

      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的发布会结束后,陆离从公司门口走出来脑袋里眩晕和疼痛交加,她仰着头竭力保持自己不在人前失颜,宋敏晟在前面被大堆娱乐记者围住脱不开身,周围没有她熟悉的人,她走到偏僻的角落身体靠着墙,等待这一波剧烈的疼痛散去。
      “你怎么了,还好吗?”
      有些熟稔的声音,来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和破洞牛仔裤,明明一副正经的表情却还是带着些微的痞气,微微皱着眉。
      她搭上他伸出来的手,勉强站立起来,“郑南,你是今天记者中的一个吧。”男人明显没意料到她第一句话会说这个,愣了一下,将她向前拉了一步,“李敏言,你还是先好好管管你自己吧。”
      陆离揉了揉眉心,没说话。
      “李敏言,你哪里不舒服?”李敏言即便疼得厉害,除了脸色难看许多,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出异常。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她没那心思将自己的身体状况告诉别人。
      郑南听得她冷淡的语气也没恼,只是英挺的眉皱了皱,“你去我车里休息一下吧。”
      “好,你去把车开到后门,不要引起别人注意。”陆离不经意便带上命令语气,郑南丝毫不觉有异,速度很快地往地下车库赶。

      等的时候她给宋敏晟的助理安娜发了条短信,让她告诉宋敏晟她先走了,信箱提示有一条未读短信,应该是刚开会时静音所以没注意,她点开,信息的内容立即跳出来。
      “敏言,你回韩国了吧,很久不见,什么时候有空出来见一面吧。这是我的手机号,记得存下来,权志龙。”
      郑南回来后看到她失神落魄靠着墙壁,手里举着手机,垂着头一动不动,他心里咯噔一下,加快脚步走过去,轻轻碰她,“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陆离一下子回过神,低眼看到黑了屏的手机,顺手揣在兜里,“没事,走吧。”她率先向后门走去,郑南虽有疑惑还是跟上去。
      “喜欢听什么歌?KPOP行吗?”郑南上车后第一件事是找CD,他是个热爱音乐的普通青年,除了摄影外最爱音乐。
      等了一会儿没有音信,陆离自上车后头靠着玻璃闭目休憩,“我还是别放了。”他讪讪把手中那张Bigbang的CD放回原处,尴尬的按着车盘。
      “郑南,抱歉,我现在没心情讲话,能送我去汉江大桥吗?”幽深无波的眼睛望过去,里面有歉意,更深的却是隐忍。
      “好,你躺着休息吧,到了我叫你。”他的脸色透着失望,却依旧语气温和,毫无抱怨。

      打发走郑南,独自一人沿着江边散步,她翻出手机插上耳机,循环播放久石让的《天空之城》,清朗舒缓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音乐响了多长时间,只觉得耳朵微微发疼,这才揉了揉太阳穴,拔下耳机。
      脑中头疼欲裂,眼前这缓缓流淌的江水和壮丽开阔之景也无法停息翻涌的杂念,两度为人,四十余载,生无可喜,死无可悲。
      求你,给我一个不再无望的执念,让我有勇气继续走下去,因为离家太远,我会慢慢忘记故乡,最后忘记自己。
      她转身靠着栏杆背对滔滔江水,那一刻眼底阴郁浓重的寂寞悲伤来不及收回去,肆无忌惮的展露在身后那个一直默默跟着她的男人面前。
      那个痞气英俊的男人举起手中的相机,眼含心疼怜惜,在距离她七八米远的距离,虔诚庄重的为她照了第二张照片。
      同一地点,同样的她和他,这一刻仿佛倒带到两年前,时间的齿轮走走停停,我们许多人都变了,更好或者更糟糕,唯独她,只增了两年岁月。
      固步自封,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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