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江湖

　　我叫司九，是一名武当弟子。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师傅在山脚下把我捡了回去，满身伤痕又面黄肌瘦的我烧了一整夜，醒来时天已放晴，床边是为了躲课业跑来探我的小棠师叔。
　　据小棠师叔所说，他本想亲自喂我喝粥吃药，但他还是被我师傅抓去完成课业了。
　　说真的，我不信。真的。
　　小棠师叔只会围着暗香的宁宁姑娘转，就算是偶尔带着我玩耍，也只是为了让我背锅，十分的坏。
　　但他怕我师傅。
　　我不怕。

　　我师傅叫邱居新，他不爱说话，他们都说他只爱他的剑。
　　但我若缠着他给我讲些故事，他也偶尔会开一下他的尊口。
　　虽然少不了说教一通。

　　我本事不大，保命的技能倒是学得不错，在山上学了这么些年的武，也听了这么些年的故事，我实在是很想下山。
　　很想去看看众人口中那个蔡师伯。

　　师傅和我讲的第一个故事是蔡师伯叛门，虽然他没有明说，可那般事迹实在十分出名，何况我又十分聪颖，很容易就能猜得到。
　　他嘴上说着此人心术不正，须得引以为戒，但他的眼里都是惋惜。
　　为朴师叔祖，也为蔡师伯。

　　“哟，司公子又来光顾我们点香阁啦~”
　　门前迎客的女子貌美声甜，十分可人。
　　“点香阁这等妙处，自是让人流连忘返。”
　　我抛出爽朗的笑声，场面话说得已十分漂亮。
　　“这蔡公子房内尚未得空，司公子您看……”
　　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依稀可见那边厢的窗沿有一抹月牙白。
　　“无妨，我等上一阵便是。”我满不在意地应声道。

　　小棠师叔说我无心。

　　可我恰恰却是太过多情。

　　我看得明那些怀念与爱。

　　不出所料，蔡师伯又将人轰出来了。
　　我看着那人三步一回头地走了，才提着酒走入房内。
　　常有江湖中人来看他，我也只是其中之一，三不五时来寻他唠嗑解闷。
　　我说，他听。

　　我与他讲江湖趣闻，也与他讲宅门故事。
　　我说的都是真事，只不过与我无关。

　　“一起喝一杯？”
　　自顾斟了两杯酒，不曾期望他开口同我说些什么。
　　“今日中秋佳节，外边十分热闹，你可想出门看上一看？”
　　蔡师伯看了我一会儿，许是觉得我实在是财大气粗，终于略给几分薄面地端起了酒杯。
　　“你今日心情不太好。”
　　我愣了会儿，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几次张了口都没能把话说出口，最后都变成了那一句——
　　“大概是你不肯与我出门逛上一逛。”
　　“出去抛头露面让人看我笑话？”
　　“其实，没有人笑话你。”
　　然后他就不再说话，只不停地喝酒。

　　“今日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来看你了。”
　　掏出怀中油纸包着的月饼，轻轻搁在他桌上。
　　“不必再叮嘱了，会替你向武当众人问声好。”

　　其实，我是武当弟子，邱居新是我师傅。
　　我还记得初次见面，你曾问过我，是不是师傅让我来羞辱你的。
　　没有人想羞辱你。
　　大家也不曾恨你。
　　我在武当听过的故事，大多都是关于师伯你的。
　　武当的月饼，一直都有师伯的那一份。
　　——司九

　　我不知该如何告诉他，昨日，师傅特地拿了这包好的月饼给我，除了一句早些回来，什么也没说。
　　他们都知道我常来点香阁看蔡师伯，但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偶尔，还会有人问，他过得还好吗。
　　而我只能，在离开前，给他留一封信。

　　我想，在过去那些年月里，还是有很多人喜欢蔡师伯的。

　　而师傅，说着想像掌门师祖那样求索大道，心中却挂念着那么多的人。
　　他会给朴师叔祖写信，与他说武当一切都好。
　　也会默默的给蔡师伯准备一份吃食，就像他还在武当一样。

　　他爱着太多的人，尽管他不说。

　　就像蔡师伯爱着武当。

　　我相信，总有一天，师傅会把师伯接回武当，亲口与他说一句——

　　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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