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相惜

　　刚听到这个声音，我就知道燕帝到了，我刚要起身，只听得他继续说道：“你们都坐吧，不必拘礼。瑜歌你刚来不知道，我们小时候一到冬天就喜欢这样烤肉吃，我已经很久……没和他们一起了。”

　　听燕帝如此说，我虽没急着行礼，也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我看到与燕帝同来的还有一个男子，约莫二十多岁，眉目并不出众，看上去却很舒服，唯独一双眼睛生的煞是好看，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我暗自在脑海中回想了一圈，也没半分印象，我也就不再留意。

　　燕帝见我如此，介绍到：“这是朕的国师，张留。我们一并谈论着国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刚好闻到你们烤肉的味道，就过来了。”我打量了这位国师一眼，年纪轻轻就得燕帝如此器重，据说，此次燕丹与青戈联姻，也是这位国师的手笔，果然好手段。

　　我见了个礼，说道：“素问国师大名，今日一见，果非池中之物。”这位国师看了我一眼，毫不示弱地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我燕丹未来的帝后娘娘了。”

　　我正要说话，芷玲递了两串烤肉给燕帝，说道：“大家快坐下来吃烤肉，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燕帝接了过去，坐下来吃起来，张留也若无其事地加入到烤肉的队伍之中。

　　我内心对张留算计于我，让我不远万里到燕丹和亲有些不忿，但也意识到刚刚出言有些不妥，我将手中烤好的烤串递了两串给张留，他正要相接，便被洛晟哥哥接了过去，只听得他说道：“这肉串淋了麻油，他吃不惯，我那边还有些，你到那边去拿吧。”

　　洛晟哥哥说着就自顾自地吃起来，我有些错愕，这两个烤串明明什么都没放，我看着洛晟哥哥大口咬着，感觉很好吃的样子。

　　燕帝也被洛晟哥哥的动作逗乐了，直到此刻，我才觉得燕丹宫里漫天的乌云显得不那么沉重了，太皇太后逝去的阴影也淡了些。

　　眼前这些人都没有表现得很开心，但气氛终究是活跃起来了，死亡毕竟是暂时的，只有新生才是永恒的。就如同眼前这片莲花池中冻起来的死水，来年春来，又将碧波荡漾，埋藏在塘泥中的莲藕，必将长出新芽，而莲花也将如约而至。

　　我又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张留，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燕帝吃着肉串，突然对我关怀了起来：“瑜歌，此来燕丹，不知你可还习惯？我平时政务繁忙，希望你有空多陪陪母后。”

　　听得燕帝此言，我有些忧愁了起来，难道他突然对我感兴趣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我总不能拒绝吧。我面带微笑，答道：“这是瑜歌的分内之事，瑜歌自会尽心尽力。”

　　看样子，我这几天是出不去了，与丹亦和苏曜都联系不上。席间，燕帝只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务，又拿出宫中珍藏的酒来喝了些。除了国师张留之外，其余人多少都喝了点，燕帝似乎知道他的习惯，他面前连酒杯都没有准备。

　　吃完烤肉后，燕帝带着张留走了，芷玲郡主和洛晟哥哥又带我看了宫中的几处盛景。我也无心欣赏这些富丽堂皇的东西，只是对御花园里几株迎冬绽放的花比较感兴趣，其余时间都用来观察宫内的道路、宫殿，又与脑海中的地图对照一番，基本没有什么出入，可见丹亦在此事上也算尽心尽力了。

　　晚间，我们一并到太后娘娘宫中用晚膳，太后娘娘气色好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也很精神，不断给我们夹菜，吃完饭，一个小宫娥送了毛巾进来，我看着身形有些熟悉，再一看脸，却是不认识，长得很是玉雪可爱，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

　　夏太后见我盯着那个小宫娥看，遂说道：“这小宫娥原本在御书房伺候，我前几日见她长得喜人，问了几句，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便带在身边。”

　　我答道：“不亏是太后选的人，若非在此处见到，我还以为是那个书香世家的女公子呢。”那小宫娥送完东西便出去了，听到我们的谈话，不卑不亢的，也没什么异样。

　　饭后，又陪着夏太后聊了一下家常，这才回到凤来阁中，将房门一关，才觉得自己与这深宫划清了界限。阿云和小新正准备帮我将头上的珠翠卸了，便听得外面传来一声：“陛下驾到！”

　　阿云眼疾手快地帮我理了一下云鬓旁的碎发，又帮我整了整衣服。我们急忙出去迎驾，果然是燕帝，他进来之后，后面跟着一应内侍，赏了好些东西，不关我有，就连我带进宫的四个宫娥都有一份。

　　她们自然喜笑颜开，连小新都有些得意，阿云揪了小新一把，小新才反应过来，宫中丧仪还未结束，实在不该如此喜形于色的。燕帝似乎对这些并不在意，只是对着我说：“这几日对你不住，我特来看看你。”

　　我心里想着，这几日燕帝并没有对我特别上心，难道是碍于母命，这才特意抽空来看我？他的言行符合一切宫廷礼仪制度，循规蹈矩，如同完成一个任务那般生涩，言语中也不带半分情感。

　　看到这番情形，我知道他过来看的是我公主的身份，而不是我。换句话说，他并不在乎公主是谁，他想要娶的是这个身份。我替历代的和亲公主默哀了一下，这种身不由己的痛楚，又有几人得知。

　　我将燕帝让到上首坐着，让阿云将我原先为燕帝准备的强弓取了出来，我亲自将装有强弓的盒子奉上，说道：“这是瑜歌献给陛下的一点薄礼，还请陛下不要嫌弃才是。”

　　燕帝当面打开看了一眼，说道：“瑜歌有心了，来年春猎，必能派上用场。”随即，燕帝将盒子递给身后的内侍。小新端着热茶进来，刚要跨过门槛时，脚步一个不稳，眼见就要摔倒，我若施展轻功，自是能扶住小新的，可这么一来，我身怀武功之事必然暴露，后面必会带来猜忌与杀机。

　　我不忍看小新摔个狗啃屎的样子，只能将眼睛一闭，心下一横：“小新，今日只能对你不住了。”过了半晌，我并没有听到小新倒地的声音，只感觉到一个身影从我旁边略过，我睁开眼想看个究竟。

　　眼前的一幕让我呆若木鸡，燕帝半抱着即将摔倒的小新，用脚勾着那即将落地的茶壶。小新虽然有些惊魂未定，可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赶紧跪在地下，说道：“陛下恕罪！”

　　小新一走，燕帝就将脚上的茶壶踢起来，稳稳地拿在手里边，有些玩味地看着小新。我见状，赶紧说道：“小新是我的侍女，她的过失，就是我的过失，还请陛下恕罪。”

　　我见到太多宫里的宫娥因为一点点事情惹恼了主子，轻则责骂几句，重则一顿杖责打个半死，更有甚者，丢了性命的，心里着实为小新捏了一把汗。

　　燕帝看了我一眼，知道为这事伤了两国的联姻之谊，实在不值当，遂说道：“起来罢，以后万不可这般鲁莽了。”我示意阿云赶快将小新扶下去休息，燕帝也没提出什么疑义。

　　既然燕帝出手扶住小新，自然也没有怪罪的意思，我之前请罪的话也不过是以防万一，伴君如伴虎的意思，我还是明白的。阿云和小新出去后，夏太后派来伺候我的宫娥递了茶进来，随后便退下了。

　　燕帝拿起茶喝了口，说道：“不知瑜歌可听说过江城？”我不知燕帝何意，沉吟一下，方才答道：“江城位于青戈、燕丹、陇西交接之处，传闻是当今最大的江湖组织。我在青戈皇宫之中时，听说江城组织甚为严密。江湖中更是传说，从无人识得江城城主江城子的真面目，很是神秘。”

　　燕帝颔首，也不答话，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看来公主对江湖之事，也是甚为留心啊。”我听着这话似有所指，于是答道：“我长于青戈深宫之中，对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甚为向往。父皇便找了些说书先生到宫里说书给我听，那些说书先生将江城说得甚为玄乎，我也不辨真假。刚刚陛下问到，我便将所知之事全盘托出。”

　　燕帝不再说话，细细地品着茶，说道：“此茶芬芳甘润，与我往常在宫中喝的不大相同，你从青戈带来的？”我到风来阁之时，便用了从青戈带来的茶叶，我见燕帝问起，便答道：“正是，我平日里在茶中放了些花瓣熏着，时间长了，花香入茶味，会比一般的茶香上许多。陛下若喜欢，带些回去尝尝。”

　　燕帝又打量了一圈屋里的陈设，说了一句：“你且安心住着，若缺什么东西了，尽管与宫内的女官说。”听得此言，我知道燕帝打算走了，于是说道：“谢陛下挂念，宫内所用之物，一应俱全，陛下费心了。”

　　燕帝说道：“那你早些休息，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我将包好的茶叶交给燕帝随侍的內侍。我看着燕帝离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终于不必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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