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石之百转

作者:余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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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我者(一)


      许是太过容易了,云璃哑声许久,方寻回了些许话语:“那言叶魔君,这样便魂飞魄散了?好歹是魔族五君之一。”
      “得偿所愿,亦死得其所。”凌思寒上前为夕若岚把脉,确定她所受伤势较轻之后,方向韩迦墨主动请罪:“此次考核是弟子主动前来,同夕师妹与云璃师侄并无干系,这般后果,弟子也愿接受责罚。”
      夕若岚闻得眸光微闪,于沨抢先问道:“哎哎,那言叶的往事你是如何得知的?本神比较想知道这点,这总不是你尧光秘辛吧。”
      凌思寒毫不犹豫开始卖他的好师兄:“从弟子师兄那得知,司涵师兄有名六界活典故,这等往事他最是清楚。上神若是无事,也可多往北峰走走,家师常提起上神美名,对小辈最是和善不过。”只要他入得了尧光,上得了东峰。
      于沨顿时委屈,他可没说什么,这弟子就直接损上了。这法子与岑寂掌门果真是一脉相承,绵里藏针,还要哪儿痛往哪儿扎。岑寂掌门怨他德行败坏,生怕他带坏尧光年轻弟子,早二百年前就不让他进尧光大门了。尧光结界防妖防魔防于沨。
      夕若岚适时开口:“上仙先前似乎已言明考核结束,既如此,弟子们现下处理的便是私事。”她思来想去也找不到还要留在这儿的理由,与韩迦墨是少见为妙,“弟子还要私事要处理,先行告退。”
      她行完礼,就要往外走,韩迦墨面色愈沉她看得愈发高兴,既是哑巴,那便别说了。转念又想,她在高兴什么,似乎没有什么好高兴的。
      “若岚,你等等。”云璃去追夕若岚,“你不同我们一起回去?”她往里匆匆一瞥,恰见凌思寒从这边投来的眼神,见她发现了,也不避,直白得教云璃替他害羞。
      夕若岚道:“过几日便是中元,我回家一趟,你同凌师兄先回去。”
      云璃点点头,她看着夕若岚一步不回头,心底想,她怎么就走了,真的也不回头?云璃很愉快地得出一个结论,她家夕美人果真是个石美人,比她还要没心没肺。
      “别傻站着了,回尧光,晚了你自己走。”
      云璃将她的疑问抛给凌师伯:“师伯,为何每次若岚都是一个人走,她从来都没有回过头。每次我看着她走,都觉得她好像再也不回来了。”
      凌思寒似是被她这说法逗笑了,他道:“你这是看的话本子太少了,有没有看过那种以剑为生的剑客,巧了,你小师叔便是这样的人。”
      云璃于心底快速将石美人定义为一个殉道者的剑客。
      到最后人走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于沨与韩迦墨两个。于沨觉着这场面熟悉得有趣:“你一个长老怎么每次都教一个姑娘落了面子?大美人,你倒是上呀,人家一个平平无奇小弟子你怕什么!”
      韩迦墨很是不想提醒他,这位小弟子的师父是思悠,思悠是仙帝捧在掌心的小公主。他是忘了自己被思悠骂得头都抬不起来的样子了吧。
      于沨很是乌鸦嘴地要去提醒他:“兄弟,我觉着有些不妙的预感。”
      “那就憋着。”
      韩迦墨毫不顾忌,一言堵住于沨之后又打发他走。自己兜兜转转,大约绕了半个北地,见得家家户户买黄标祭祖,方发觉,已是人间中元节至。
      街上人来人往,家家户户奔忙着购买锡箔、黄标之物。夕若岚应了习俗,取了在尧光鲜少用得上的碎银,买了三刀黄标,直拎着上大雁山。
      大雁山里原本还有个大雁村,向与外界少交往,本非繁华,勉强算是世外桃源。如今只剩下一片火燎过后的狼藉。夕若岚走到大树做标记的土包下,撩起衣袍跪坐地上。生了火,折着黄标,折一只,扔一只。
      黄标不一会儿折完了,扑面而来的热气,几欲令人双眶微红。夕若岚莫名地想,她该是哭上一哭的,却不知要哭什么。黄标化烟升天,熏了双眼。她方回神,起身,赤手拔了拔坟上杂草。这不过是一座衣冠冢,里面躺着她最后一个亲人,是她的爷爷。
      那段时日,魔族不知为何屠虐了许多凡人,所逝者皆是魂飞魄散。六道有个规矩,魂魄散者再不可转世,只永远消失于天地。仙界发动修仙人当时救下许多凡人,然大雁村常年不与外人交往,无可得知其中此般情状,方误了时机。
      夕若岚牵动嘴唇笑了笑,她生得极美,向来是能与韩迦墨放之一处比较,笑时如晴雪渐逝。
      最不过讽刺的却是她忘了所有,连这些恩仇都是她听来的,连自己的名字都要别人提醒。唯一记得的便是一场大火,以至于后来她再也不修行火行术法。
      她拍了拍衣裳,向着落日而行,不可剑握在手中。有一段时日她除魔务尽,仿佛这般才能自己的仇恨。
      落日金色余晖洒遍天地的一瞬,那者终于敢来,墨衣墨发,墨眸墨剑,似乎全身上下只有那血是鲜红的。他走到夕空衣冠冢前,迎烟伫立。那纸不一会儿燃尽、成灰、破裂、飞散。他伸手,葱白指尖靠上滚烫的纸灰,满握,犹有余火欲复燃。
      他借了夕若岚的敬奉,手中灰洒向坟头。这般上坟不见诚意,唯独几分无奈,不知与谁道:“你何必这般,她又何曾懂?”
      韩迦墨素来不爱多言,能不言甚至不言,仙界众人私底下都唤他“哑美人”。美人美矣,亦非只剩一具皮囊。
      韩迦墨是上任尧光掌门最受宠爱的弟子,无可得知其来历。他入尧光时年方五岁,背负一琴“疏影”,怀抱一剑“墨阳”,容貌更似女娃。掌门韩铭上仙本不欲收徒,然见韩迦墨天资聪颖,一发不可收拾,只要收为弟子。时其余三峰均不认可,传闻,韩迦墨一日连败尧光三十位半仙弟子,掌门方有理由能收入门下。
      这传闻听起来甚是荒唐,五岁稚子能败半仙,那么如今,韩迦墨当是神魔无可阻挡的修为。然如今韩迦墨修为偏偏就是天地中佼佼者几位,当初事听起来仍是笑谈。
      各地风俗皆不同,西边十五日,有放河灯替水中枉死者祈福的习俗。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六界皆知,鬼节是鬼族频繁出入的时候,偏偏有许多这样的凡人要聚集一起。若是能见得牵挂人一眼,更是好了。
      夕若岚径直走向最后的一个摊子,挑了盏河灯正欲付钱,那边人群挤来,手中的河灯落地,轱辘滚远了。她在摊主的注视之下,又买了只河灯,付了两只河灯的银子。
      那厢,人头攒动,不过为了一观美人仪姿。中元时分,外出之人俱是结伴而行,少有孤行者,乍有美人玄衣墨发,如美人忘川而来,迷神之余不由得心叹,只闻忘川孤魂野鬼,不料如此夺目,然,此美人有影子,是人间殊色。
      忽,有一女子惊叫一声,手中河灯燃了火。女子似乎吓得腿软没站稳,即往韩迦墨身上栽去。未料得美人性子冷,眼底不见风月,眸中不闻世事,转身便走。那女子即落入了旁人之怀。
      一时场面倒是混乱,人挤来挤去,一时不稳,往一个方向栽去,有人撑着摊子,骂了几句。
      韩迦墨走了几步,忽旁边冲出来个女子,拦在他面前,女子还是将将那个女子。女子将手中帕子又揉又扯,生生将一幅并蒂绣扯松了线,方艾艾道:“方才公子出手援救,小女子倾慕与你。”
      女子羞涩之余,话未必是多加掩饰的,这般直白反倒教韩迦墨想起了甚么,霎时心中有花轻颤,道:“我心上早有了一位独一无二的人。”话并非说与人听,只为了教自己欢喜。他转身便走,顺手买了张面具遮在面上。
      月色灯光相融,人间百态,或是凡人挣扎,或是仙家寻乐,或是妖魔觅食,或是小鬼流恋。他身边走过万种婆娑,无一能渡。河灯星星点点,反倒是透彻许多。不论何等心思如何执念,依旧这般,不是灯渡人,是人渡人。
      迎面而来那人,如浮生一瞬,擦肩而过时未曾有甚么特别之处,而后,他转身透过面具,那孤傲一身蓝衣,执着背一柄紫色长剑。那短暂一眼,他似乎认出了那人,然他甚么都没做,只是顺着人流继续前行。他走得坦坦荡荡。
      空中开始飘散雨丝,细得极难察觉,然,夏日的雨便是如此,不过一刻,是哗啦得当头浇下,卖伞的老先生做了笔好生意。其余是三三两两屋檐下躲着雨。
      夕若岚去了一家小摊子躲雨,坐下来,便是热汤热菜上了一桌子。夏日的雨极爽快,入了寒气亦是受不了的。随便对付两口,见隔壁算命先生摊前挤着三三两两,思及在家中时,爷爷夕空似乎也是星象、易数等等无一不精,已是心中微动,撑了柄伞便是出去看了。
      老先生正是替一女子算姻缘。易数种类繁多,远久如河图洛书,离奇如奇门遁甲,老先生钻的是八字,要了女子八字,问了几句话,已是洋洋洒洒长篇。
      夕若岚不知是半懂还是荒诞,摇头便是推开,欲给身后这人让些位置。眼底一片如夜的色彩,擦肩而过时,直觉有甚么自袖中滑了出去。
      她推了几步欲往地上细看,站她身后这人已是将一管竹箫递上。她一把接过水清箫,方才看来人,一张面具,一身玄衣。她想到了一人又不愿去想他,只道了声谢即不再望他。
      韩迦墨远远看着她似乎急忙的身影,跑进摊子,坐在桌子一端,愣是不看他一眼。他不再看了,冒着雨走了。
      夕若岚这才偷偷看他,似乎很想将自己的伞与他,然他这么一个上仙,哪里就没有避雨的法子。或许,就是自己好心好意给了他,他不定还要多想她甚么加害的心思,说不定走到半路就丢了。
      于是,她就这般看着他走了。
      尧光的“哑美人”同“石美人”之间是有几分交情的。其中深浅,外人实在难以说清,若要细细说来,不止自尧光起,是段皆不愿意提起的交情。若只提尧光,韩迦墨是见着夕若岚几面,真正注意还是在那次大会之中夕若岚以自创的《三化剑法》拔得头筹。她是剑中天才,又是呆性子,人人看了皆是几分喜欢。彼时几位长老争着要收她作门下弟子,又怕剑术上差其一道,反现了眼。
      彼时各自心中计较,此时,那韩迦墨不知是从哪里“匡扶天下”将将回来,一身玄衣,连身长老标配的灰纱都没来得及穿。那时正是暮春时节,他一人独占好春色,眉眼俏丽,似神似仙,似佳人妙女,独独不似个侠客书生。
      他站在夕若岚身前,居高临下看她跪得不情不愿,拂袖入座,道:“此子,心思不纯,入我尧光,只为一逞私欲,终有一日害人害己,还不如早早赶她下去,省得将来各自后悔。”
      闻惯了“哑美人”名声,诸位心中乍一想竟是他原来会说话。再一想,会说话尚且不如不会说话。这么个小姑娘都能说出这样一段祸害人的话来。时五界动荡,哪个心底没些私欲。一位遗世独立的上仙竟是为难起一位姑娘来了。
      正是他这么一话,教几位长老收徒心思瞬折了。“哑美人”性子冷,修为更高,名声更响亮。
      此事正不知如何终了,诸位皆望着岑寂掌门,盼其拿个主意,千盼万瞧,掌门一指下座自个儿弟子,唤道:“司涵……”当即有冷傲和庄重二道视线望着他。尧光弟子上千,掌门座下只二位爱徒,长者司涵,幼者凌思寒,同音不同字,提起来便是趣味横生。
      岑寂掌门瞪了眼他的小徒儿,斥道:“无关你事……司涵,你师叔既然这般说,定是有一番道理。门中弟子来历皆是通过你末微殿,此子如何,你且说说。”
      司涵行礼回道:“夕若岚,来历清白,寻常人家子女。”
      夕若岚乃青山慕容山主介绍而来,自然是不会有问题的,诸位等的便是一句话。韩迦墨再厉害,总不能揽了天机职,习了方外术罢。然,其威名之下,与夕若岚总是多看一眼,生怕一语成箴。
      岑寂颔首:“如此,即是可拜入我尧光门下。师弟,我尧光仙门,秉教化道,行端正事,如何容不下一子?”
      诸位猜测,照掌门所言,即是生了让韩迦墨收徒之心,诸位以己之心渡人,深觉韩迦墨欲与夕若岚说的便是一“滚”字。
      如此……
      “如此此子不如收在我座下。我座下无弟子,省了生事。”这话便是一股子不容人置喙。那日真是好日子,四峰长老难得聚首。南峰长老思悠,韩迦墨师妹,收夕若岚为座下弟子,引水清箫为信物。本是一件好事,韩迦墨瞧见那信物当即拂袖而去,知情人皆是不敢多言。
      至此谣传,尧光二位美人不对付,难得聚首,定是灾祸。
      这话说得荒唐,然错得独到。
      思悠情劫难渡,终日戚戚,疏于教徒。每每其余三峰有活动即将夕若岚挂名其下,除此夕若岚出去得勤,生得快意恩仇,名声远播。再加上其为剑中天才人物,三天两日即有慕名较量而来。她愈是这般,韩迦墨愈是看不上眼。后来便是相视无言。
      二位美人这般龃龉,真是好气好笑,偏偏是天命教他二位生一段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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