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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午时。
甄煊开始嚷嚷着饿了。
甄烟慢条斯理的吩咐了青柠，让她去阑干院送午膳后，才看着自己的哥哥，笑意吟吟道：“哥哥背出多少了？我且听一听，若是过关了，我们便用午膳；若是不过，妹妹便陪着你一同饿肚子。”
甄煊“呵”了一声：“你说的轻巧，你坐那儿吃了一上午糕点了，怎么会饿？”
“是呀，所以会饿肚子的，只有哥哥一人。哥哥，你可要好生掂量呀。”甄烟漫不经心的回答。
“我是不会屈服的！”甄煊气鼓鼓的说。
甄烟忍不住笑：“那好，那我再吃一会儿糕点。”
没过一会儿，甄煊慢吞吞的挪过来，甄烟拍开他贼兮兮的手。
“哥哥不许偷吃。”
“我是来背书的。”甄煊将手里被他揉得皱巴巴的书往甄烟手里一塞。
“这一篇我早就会背了，你直接背吧。”甄烟将书本放到一边，看着甄煊：“要背得认真一点哦。”
甄煊嘟嚷着：“你当的什么妹妹啊，还管起兄长来了。”
甄烟淡淡的看着他，眼睛里似乎酝酿了不悦的神情：“甄煊，你以为我一整天都闲得没事，在这里盯着你吗？”
甄煊：“……”
信王妃来到瀚墨院，看到的就是书房中认认真真向小女孩儿背书的少年甄煊。
他背得似乎不是很流畅，但甄烟却并未再有不悦之色。
甄煊背得认真，她听得更加认真。
信王妃不由得点点头：“若是早知煊儿听烟儿的话，本妃也不必多操心于他了。”
跟随信王妃多年的嬷嬷笑道：“郡主最是懂事，世子愿意听郡主的，也是好事一桩。”
“这是自然，我的烟儿，是最听话懂事的孩子。”说着，信王妃的眼眸中泛出一缕疼惜：“但若是可以，我还是希望烟儿能够任性一些……”
“郡主懂事，又何尝不是一种福气呢？”
“也是。我们就不进去打搅他们了，你去吩咐大厨房，多做些可口的午膳送过来。”
“是。”
——
甄烟在临近晚膳的时候，才回了汀兰院，从小书房中亲自挑选了几本书之后，又一个人抱着往阑干院去了。
天色渐晚，天空又飘飘洒洒的落下了雪花。
甄烟抱着书有些不方便，便微微拔高了声音，朝里面喊：“五哥哥，你在吗？你可以来帮我开个门吗？”
没有反应。
甄烟也不生气，耐心的再喊了一遍。
院门从内被打开，甄烟看见了面沉如水的少年。
甄烟连忙跑进院内，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她快步行至屋内，才微微吁一口气。
她将手里的书本放到了木桌上，少年走进来，看着那些书籍，微讶。
甄烟拿起其中一本书，递给甄辛，笑道：“五哥哥，这是你今儿早晨看的那本书的下卷，我给你找出来了。”
她因着抱着一堆书，手势一直被寒风吹着的，原本白嫩的小手，如今被冻得有些红。
甄辛别开眼去，就在甄烟以为他不会有所回应的时候，少年低低的说了一声“谢谢”。
甄烟欢欣极了：“五哥哥，你能再说一遍吗？”
甄辛：“……”
“风雪太大，我没有第一时间听见你喊我。”他没有再道谢，而是说道。
像是解释了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开门。
甄烟好脾气的笑了笑：“没关系啦。五哥哥，中午我让青柠给你送了午膳，你吃了吗？”
“嗯。”
“我……我不知道你的口味怎么样，都是让青柠依着我的口味来给你送的。不过五哥哥若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口味，尽管告诉我，我让他们去准备。”甄烟接着说道。
少年甄辛最是寡言，甄烟语气中几乎要溢出来的关心，让少年开始不知所措。
或许是前世的的记忆深入骨髓，又或者是书中甄辛阴鸷狠戾的形象入木三分，甄烟几乎都要忘了，她曾亲眼看见，此刻性格阴冷却寡言的少年甄辛，是如何一步一步的成长为那个不近人情的大反派。
少年甄辛只需一点他人纯粹的善意，便会不知所措，所以，她从前能够走进少年冰冷的心房。但此刻的甄辛有多么可怜，往后的甄辛便会有多么可恶……
甄烟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曾给她的伤害。
此刻甄烟敛去眼睛里复杂的情绪，对着甄辛甜甜的笑：“今儿晚膳我让他们准备了鸡汤，五哥哥要多喝一些补身子呀。”
“……好。”
甄烟将两只冰凉的小手揣进暖暖的斗篷里，又问：“五哥哥，你住在这儿，会不会冷呀？”
“你若是觉得冷，可以回去。”
甄辛本以为自己说的是关心之言，但甄烟显然是误会了什么，连忙将手拿了出来，笑道：“我不冷呀。我就是怕五哥哥冷，是以有此一问。”
甄辛看着甄烟，目光淡淡。
甄烟最不喜欢的，就是被甄辛看着，她会浑身都不自在。
“郡主怕我。”少年垂眸，以陈述的语气，叙述着事实。
甄烟忙摇头：“不、不怕呀。”
才怪了。她最怕的，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还毫无攻击力的少年。
甄辛抿了抿唇，不语。
分明是怕他的，为什么又要过来看他呢？
甄辛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这位小郡主，当真是位愚善之人？
“五哥哥，我能翻一翻你平日里看的书吗？”说着，她将一摞书往甄辛面前一推：“这些都给你看。”
“你若想看，便看吧。”
甄烟这才走到书桌边，随便的拿了一本书翻阅。她用余光偷偷的去看少年甄辛，他也正在翻阅她带来的那些书，神情认真。
再对比一下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别看甄煊够格参加春闱，但无论是院试还是乡试，哪一门不是踩着线过去的？
春闱的难度增大，这次能否中榜还不一定呢。
而甄辛……明珠蒙尘却依旧是明珠，后来甄辛的三元及第，让他为皇上重用，一时风光无限。甄煊被褫夺了世子之位之后，父王竟还有意让甄辛继承王府。
只是后来甄辛身世大白，离开王府，此事方才不了了之。
似乎是她盯着他看了太久，甄辛抬眸，与女孩儿一双清澈的桃花眼对上。
甄烟连忙垂下头，将目光放到书籍上。
甄辛收回目光。
果然，还是怕他。
甄辛不明白，他如今如此落魄，甄烟为什么会怕他？
甄烟随意的翻着那本书，却越看越熟悉，不由得问：“五哥哥，这本书是你的吗？”
甄辛走过去，看了一眼，摇头。
“不是我的。”
“应该是三姐姐的，三姐姐怎么会落了书在这里？”甄娇来找过甄辛？来做什么？
甄辛道：“今天下午，她有功课不会问我，离开时忘了带走。”
其实，询问功课不过是个幌子，说得明白一点，甄娇是来……试探他的。
他昨日的小动作，被甄娇看见了。
“那五哥哥功课一定很厉害。”甄烟没有多问，而是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那五哥哥会参加今年的院试吗？”
院试也就是童生试，是科举的第一试，甄辛长在乡下的庄子里，哪怕再刻苦，都是没有条件参加的。可到了信王府，情况便会大有不同。
甄烟的询问，让甄辛一愣。他如今，连自由出入王府都做不到，何谈去参加院试？那位王妃，只怕也不会乐意看见他去参加。
于是他答：“不会。”
“五哥哥，去试试吧。”甄烟轻声道：“我会帮你和母妃说的，你只需安心考试便是。”
虽然就算没有她的帮助，甄辛也会说服信王，参加科举。甄辛未来，是可以三元及第的人，她又何不做个好人，顺水推舟呢？只盼着甄辛将来能念着她的好、念着信王府的好，不再做坏事了。
甄辛从来都不知道，甄烟会为自己考虑到这一步。一时，本是存着利用小姑娘的心，五味杂陈。
“谢谢郡主。”少年干巴巴的道谢。
“你是我的五哥哥呀，自家兄妹，何须言谢？”甄烟笑道：“五哥哥也不必与我如此生分，唤我烟、烟儿就是。”
她说着，正好院门又被敲响。
“是青柠来送晚膳啦，我过去开门哦。”
少年甄辛看着女孩清瘦单薄的娇小背影，轻声的呢喃着：“烟烟……”
甄烟，五妹妹，烟烟……烟烟。
倘若她能一直这样待他好下去，该有多好？
甄辛的心中，开始有了如此的奢望。
青柠见是甄烟来开的门，忍不住埋怨：“外面这样冷，您怎么还自己来开门呢？当心冻着了。”
她说着，将给甄烟带的手炉塞给甄烟。
甄烟接过，总算觉得双手暖和了不少。
“好了，别说了，进去吧。”
也不知是不是青柠的错觉，她总觉得，郡主从昨天开始，就特别护着五少爷。
甄烟知道，甄辛喜欢清净，是以青柠送完了晚膳之后，她便让青柠回去了。
虽说与甄辛单独相处，她心中怵得慌，但总好过惹甄辛生气了的好。
甄烟亲口吩咐让准备的晚膳，无异于是极为丰盛的。
她同甄辛介绍着这些菜肴，总算是让气氛显得不那么安静——和甄辛单独相处时，安静的气氛让她不安。
甄辛沉默的听着，只是时不时的会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他知道甄烟觉得不自在，但他不明白，甄烟为何要如此勉强自己，与他相处呢？
这位高高在上的小郡主，有太多他不能理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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