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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很快便回到汀兰院，甄辛将女子放在软榻上，取了薄毯为她盖上。
“哥哥，我要吃海棠卷，你给我做。”甄烟的手抬起来，指着外面枯败的海棠：“用那棵树的海棠花做。”
“海棠枯了，做出来味道会不好。我用新鲜的海棠花给你做，好吗？”
“我就要那个。”甄烟近乎执拗的说：“我只要那个。”
甄辛应允。
甄烟看着甄辛在院中采摘海棠，她什么都没有做，只偶尔咳嗽几声。
甄辛怕她等急，很快便端着一碟热气腾腾的海棠卷进来。
他拿了银筷，夹着喂她。
甄烟乖巧的吃掉。
她今晚的胃口似乎很好，一碟海棠卷竟吃了大半碟。
甄烟许久没有这样的好胃口了，但甄辛怕她积食，便哄道：“明儿再给你做。”
甄烟很乖巧的点头。
“哥哥，你抱我去院子里坐一会儿吧。”她说：“我想吹吹风。”
“外面冷，你不该出去。”
甄烟有些失落，但依旧乖巧。
“哥哥陪陪我吧。”甄烟主动伸手，拉住了甄辛的手。
甄辛喜不自胜，他温柔的看着她：“烟烟，你这样，我很高兴。”
“可我并不喜欢你高兴，我希望你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甄烟看着他，笑容温软：“哥哥，我死了之后，你不必来寻我，我不会想见到你。”
甄辛难得的笑容，一点一点的黯淡。
“你要好好的活着，带着对我的歉疚，一直痛苦下去。”甄烟撑起身子，温柔的注视着甄辛：“你答应我，好不好？”
甄辛不语。
“哥哥想让我死不瞑目吗？”甄烟问。
甄辛摇头。
“那就答应我。”
活下去，孤独的活下去，痛苦的活下去。
甄辛不配和她一起死！
甄辛回握着她的手：“烟烟，一起活下去。”
“我要去找甄煊，去找我真正的哥哥了。”甄烟的笑容里全是憧憬：“只有甄煊，永远不会欺骗我，利用我，伤害我。”
甄辛垂首，在她耳畔轻声道：“烟烟，你找不到甄煊。你忘了，他死得尸骨无存么？你只会是我的。”
“哥哥，你真狠。”甄烟凉凉一笑：“你叫甄辛，却永远不配得到他人的真心。”
“无妨，我有烟烟，就够了。烟烟永远都会是我的。”
甄烟不置可否，她凑近甄辛，道：“哥哥，不要忘了你对我的约定呀。”
“要活下去。”
“痛苦而孤独的活下去。”
你未来的人生，将会充斥着歉疚与悔意。
这样，她才能死而瞑目。
甄辛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似乎是想要挽留什么一般。
“烟烟……”
甄烟淡然的看着她，平静的目光，早已没了当初的绝望与尖锐：“甄辛，哥哥，你只需要记住，我是被你逼死的。”
甄辛握着甄烟的手，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
许久，他才轻抚她苍白的脸颊，灼热而克制的吻便落了下来。
他总是喜欢与她做些亲密的事，却一直都是点到为止，因为甄烟的身子太弱了。
“哥哥……”甄烟的目光渐渐的涣散，她呢喃着，却不知究竟是在叫谁。
她最后呢喃着：“甄辛……哥哥……甄辛……”
“烟烟，我的烟烟。”他吻着女子渐渐冰冷的唇瓣，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夺眶而出，打湿了女子不知几时了无声息的睡颜。
不知多久过去，甄辛始终呆望着已经死去的女子。
他的指尖落在女子湿润的眼角，也不知，这是谁的泪水。
“烟烟，你知道吗？我多想来陪你。但我答应了你，要活下去。”
“我想让你开心一点，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但你方才说，我活得痛苦，你就会开心。”
“我终于找到能让你开心的方式了，真好啊。”
“我其实很后悔，每天拘着你；我也后悔，方才没有让你多吃些海棠卷，积食也无妨，我们可以一起散步；我还后悔，没能让你出去吹吹风，这屋子的味道，着实是不好闻。”
“但我不后悔杀了甄煊，也不后悔默许他们杀了信王与信王妃。因为只有这样，你才是完完整整属于我的。”
“但也只到此为止了，你已经不在了。”
“你会找到甄煊，找到你的父王母妃，活得开开心心的是吗？”
“因为没有了我，一个偏执至此，害你如此的我。”
“但烟烟，我真的好不甘心啊。我真的，真的好爱你。”
“我真的，好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其实今天，我已经向兄长递了折子，朝中的事，我都放下了。”
“我想带你离开这里，到一个新的地方去，或许你的病会好一些。”
“说来可能会让你发笑，我还幻想过，离开了这里，你能接受我，能心甘情愿的和我在一起，我们会幸福快乐的生活一辈子。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春去秋来，我们彼此为伴。”
“但你还是去了。”
“烟烟，我多希望你能一直开心，又多希望你能不开心。你的喜怒哀乐皆因我而转变，多好啊。”
“烟烟……”
“烟烟……”
“若有来生……”
房间渐渐的黑暗，只有男人哽咽的与已逝之人说着话。
与一个永远不会有回应的人，说着白日做梦的话。
那年的甄辛，失去了此生挚爱，往后余生，尽余苦痛。
——
介于黑白之中的混沌世界中。
甄烟面无表情的看着和男女主角同归于尽的甄辛，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她胎传进一本言情小说里面，失去了记忆，稀里糊涂的走了一遭剧情，至死才恢复了记忆，但已经来不及了，她早已撑不下去了。
临死前她还自嘲，自己那荒诞的一生，却不想，还有再次睁开眼睛的机会。
她本以为，真的能和哥哥他们团聚的……
【甄烟，你想不想再重来一次？】
虚空中忽然出现的声音，将甄烟吓了一跳。
【你别看了，我没有实体。】
这种诡异的电音，让甄烟觉得头皮发麻。
“你是谁？”
【你的系统。】
甄烟：“？”
【你是我千挑万选进小说世界的，我本来指望你能好好走完白月光剧情功成身退，你就能回家了的。】
“结果呢？”
【结果我没想到大反派战斗力太强，硬生生把一本小甜文变成了be结局。】
“呵呵。”
【你还想不想回家了？】
“想。”
【那就对本系统客气点。】
“哦。”
【现在，你得重新回到小说世界中去，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感化反派让小说达成he结局，要么杀了反派让小说达成he结局，你都能够回到属于你的世界。】
甄烟一怔，系统提出了她已经许久未曾想过的事：“杀了……甄辛么？”
【你是不是舍不得？】
甄烟立刻否认：“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杀过人而已。”才怪。
【你就是舍不得他死，不然也不会让本来之后没多久就该跟你一起殉情的反派活到砍了男女主。】
“……我没有。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甄烟面色镇定的回答道：“生离死别，才是对甄辛最大的惩罚。”
【呵呵。】
甄烟沉默。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甄辛就那样孤独的活下去，该是极度痛苦、生不如死的……
她，这也算是为哥哥他们报仇了。
【你选择哪条路？】系统催促道。
“我真的可以重新回去吗？”
回到那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小说世界，再次看到她的哥哥、母妃、父王……
那时，她所珍视的人，都还在。
【当然。只是如果这次任务失败，你就会真的死去。】
“我知道。”
【你好自为之。】
——
意识陷入黑暗，甄烟只觉得有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了她的额头上，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她原本不安的内心渐渐平息。
“怎么会这么烫？！”
“世子，您别急，青柠姐姐已经去煎药了。”
身边的人似乎正在说什么，但甄烟什么都听不清。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似乎有千斤重。
“妹妹……”甄煊有些慌，他拉着甄烟的手，握得紧紧的，似乎是无声的给予她力量：“烟儿，睁眼。”
是哥哥，哥哥在叫她。
甄烟呢喃着：“哥哥……”
“我在。烟儿，睁开眼。”
像是一道光，撕破了黑暗与狰狞，让甄烟倏的清醒。
她猛地睁开眼睛，一张小脸惨白。
眼前一张熟悉的脸被放大，甄煊凑近她左看看右看看：“你终于醒了。”
“哥哥。”甄烟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恍若隔世，她扑进少年怀中，带着深深地依恋。
“我怎么会不在啊，我一直都在。”甄煊被甄烟突如其来的亲密给吓了一跳——甄烟懂事后，总是从容冷静，也不会再撒娇，活像个小大人。
但今天小大人因病流露出脆弱的一面，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甄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而已。
但她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宫中长大，养在太后膝下，不得不懂事。
甄烟听着甄煊的声音，只觉得心口闷闷的，眼睛酸涩，让她想哭。
她原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哥哥了。
甄煊不知所措，问信王妃：“母妃，怎么办啊？”
信王妃走到床边，轻声对着甄烟道：“烟儿，别怕，母妃也在。”
“父王也在。父王会保护好我的烟儿，不会让烟儿受一点伤害和委屈。”
甄烟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着她的家人。
她一双清澈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努力的要将他们看得更清楚。
慢慢的，她不由得笑了。
真好，你们都在。
这一世，她会保护好他们的。
她伸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父王，母妃，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儿了。”
信王夫妇又陪了甄烟好一会儿才离开。
很快，青柠端着甄烟的药进来。
“快喝。”甄煊试了试温度，说：“不然待会儿就凉了。”
甄烟眉头微皱，嫌恶的别开了头。
“快快快，哥哥喂你。”
甄烟说：“我不要。”
“尝一口嘛，我刚刚帮你试温度的时候尝过了，是甜的。”
“哥哥，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吗？”
“你是不是不信我？”
甄烟沉默了一下，认真的说：“你是我哥哥，我永远相信你。”
信王与信王妃一直都很忙，从小陪着她长大的，是甄煊。甄烟很依赖哥哥，但她平时不会明说，因为甄煊知道了会十分臭屁与骄傲。
“信就对了，来，喝一口。”
“不喝。我就是不喝。”
甄煊软磨硬泡许久，才成功让甄烟喝了药。
看甄烟几乎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甄煊摸摸她的头，就像是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方手帕，打开，里面是香甜的蜜饯。
甄烟适才笑开。
“哥哥，你今天还要出府吗？”
“不出了，陪你玩。”
雪枝配合的讲桌案上的书本递到甄烟手上，甄烟又递给甄煊的手中。
“那哥哥你念书给我听。”
“你热还没退下去，要好好休息，听这个费脑子的劳什子作甚？”
“你就像念话本念故事一样，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呀。”甄烟说着，重新躺下，眼巴巴的看着甄煊。
甄煊无奈，拿起书一看：“……你听《儒家小传》休息？”
这里面的内容冗长无趣，字又是生僻难懂，光是看着，就忍不住打呵欠了。
甄烟点点头。
甄煊只得翻开，然后没声了。
“妹妹，这第一个字念什么来着？”
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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