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尘引

作者:言浅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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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如故


      这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身上的痛楚也减轻了不少,伤也恢复了七七八八。我推开石门,外头的婢女恭恭敬敬的唤我‘上尊’,没想到紫息染居然真的传令下去了。

      外头的景色挺好,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我记得我第一次来魔界的时候,这里乌压压的一片。如今是都种上了树和花,架上都开着紫藤萝,一看就知道是淳若布置的,她最喜欢紫藤萝,从前在梵净山的时候她的房间布置的都是一片紫色,窗上也爬着紫藤萝。

      在我看风景时,一袭紫衣的淳若见我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对于她这个眼神我实在是习惯的很了,她没事就喜欢这么瞪我,我早就习以为常了,况且她年纪比我小,我又何必同她一般见识,都是活了千年的人了,这些事情没必要放在眼里。

      “醒了啊?我还以为你要睡到天荒地老去呢。”她摇着象牙画扇向我走来,身后还跟着六个婢女。
      “可不敢让你久等,知道你耐性不好。”我接口道。
      “还是一样的口齿伶俐。”她嗤笑一声,又道:“我虽然不喜欢你,可是尊上为了你耗费许多,我不忍他白忙活一场,你善自珍重吧。”语罢,她摇着扇子走了,身边的侍女小心翼翼的跟在她后面。

      “上尊,让婢子替您梳洗吧。”元曦不知何时到了我身边,她身后跟着一个深蓝色衣服的侍女向我恭恭敬敬的行礼。
      我点点头,后对那侍女道了句,“有劳。”她不敢说话,浑身还有点哆嗦,我心想我有这么可怕吗?

      镜子前,我为自己左耳下方那里长的血红色彼岸花印记感到奇怪,我从前可没有什么印记的,自入魔后就长出来了。可我见这魔界除了紫息染两眼间鼻子两端有两个黑色的点,旁人都是没有的。记得那是我还嘲笑他像牛一样。

      那侍女正在为我梳头,我问道:“我这左耳处的彼岸花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你知道吗?”
      她拿着梳子的手哆哆嗦嗦的,我无语,不禁怀念起了姜姜。
      “奴婢也是新来的,从前未见过上尊,所以……所以奴婢也不知道。”
      “其实你不必这么害怕的,我又不会吃人,而且我一不骂你,二不打你的。”我坦然道。
      她错愕的点点头。
      “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阿言。”

      这魔界我是真不想待,可我知道元曦向来是听紫息染的话,决计是不会放我走的,就算是放我走了她也是一定会跟着我。不过也不要紧,反正她也打不过我,不对,是打不过玄重,毕竟现在我身上的修为是他的。

      “上尊这是要去哪?”我一出石殿门元曦便拦住了我。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看着她的眼睛道。
      “尊上说上尊是待不住的,所以属下不会也不敢拦上尊,只是还请上尊不要为难属下,让属下跟随左右。”她拱手,恭恭敬敬的姿态。
      我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可以跟着,但左右是决计不行的,离我远些我倒是没什么意见。”语罢,我招了一朵云。

      白驹过隙,春去秋来,人世间的繁花不知开过几轮又落了几回又败了几次,梵净山上的那片梧桐林却从未败过,依旧是那白黄的颜色。仿佛一切都在改变,却又好似什么都没变。周围景致分毫未变,一派春光正好。景依旧,只是人不如故,可能是经历的多了,就愈发喜欢往回看。
      我看着不远处的梵净山,却不敢上前一步,那里,早已不属于我了。从前的王姬已经死去,现在的我是魔界的上尊。

      怕伤感,还是不停留了。我回头看看,虽是元曦离我挺远,我回头甚至是看不见她,但我心里知道后面跟着人,所以心情不是很好。
      让我心情好起来的是我听见一段很凄美的旋律,虽说是凄美,却和我心境相符,我落地打算去看看何人弹奏。
      论琴,在我的印象里无人能及沉珩。无论是什么琴在他手中都仿佛是有了生命一样,能够弹出优美的旋律,让人惊叹。完全不像他这个人看起来那样的呆板,我不止一次的被他的琴音惊乱过。

      这山倒是不错,想来是那弹琴仙家的归隐之地。既是归隐之地,那仙家是没得跑的,我不再驾云,落到山脚下徒步上山。山脚下立着一块石碑,上头刻着两个字‘天幽’,山名不错。但我更喜欢凤族梵净山这个名字,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漫步在那青石板楼梯上,石板边的杂草露水沾湿了裙摆。两边种满了雪桐树,抬眼望直通山顶,楼梯覆满了白色的雪桐花瓣。我仰起头,是个好天气,隔着雪桐树伸展的枝叶,只见天清云白,只听花迎鸟笑。行到半山腰,许是栽种的时间不一,那些雪桐不似山脚的高大,半山腰有汪温泉,我忽地想起曾经在神界的云砚殿旁也有温泉。我摇摇头,怎么最近老想起旧事呢。

      温泉附近栖息着仙鹤,在空中时我瞧见了许多仙鹤在这片山头飞翔着,没想到这天幽山还挺受仙鹤的喜欢。待走到山顶我已是大汗淋漓,这山还真是高啊,不过山中风景也是真的好,仙雾弥漫,琴声渺渺。

      山顶上更是栽满了雪桐,树上有鸟儿搭窝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岩壁前盖了座小竹楼,竹楼不远处有瀑布流向山脚,虽有水声却不吵人。山顶还搭了个亭子,上面雕饰着栩栩如生的菩提往生,挂着白色的纱被清风扬起,亭子绕着夕颜花藤,此时还未开花。如此景象让我生出一种归属感,在梵净山我搭的月夕居也是竹楼,虽然没有瀑布和亭子,但梵净山是岛,四通八达都是水。我又是凤凰,喜欢栖在树上,所以不需要亭子。

      山崖边有棵须五六人才能环抱的菩提树,树下赫然坐着那弹琴的仙人不是沉珩又是谁?真是巧了,我该不该上前打个招呼?还是开溜为敬?

      琴声戛然而止,他显然是看见了我,这下好了,想溜也不行了。不过我该说些什么比较好?
      他走到我旁边未置一语,只是看了眼我左耳下方的彼岸花印记。我看他这六十年来倒是变了不少,眉眼没有当初那副清冷了,虽然一成不变的是那白衣飘飘的样子。却比从前少了几分冷淡,多了几分温雅和几分肃穆。

      我正寻思是我先开口还是他会主动开口时,他那双因常年弹琴而长了厚茧的手执起我的手走向那棵菩提树下。我不知为何没有挣开。

      菩提树凸起来的根须很粗广,我坐在他旁边,谁也没有开口。也是,又能说些什么呢?眼前这番光景倒是像极了我初见他的时候,阳春三月,春水潺潺,杏花飘落,河堤漫草。

      半晌,终是他开了口,“山中的雪桐是我栽的,梵净山都是梧桐,所以我栽了雪桐。温泉是云砚殿移过来的,这棵菩提树也是云砚殿那棵。那八角亭是用花梨木搭的,种的夕颜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这声音向来轻轻淡淡,低沉又干净,听得久了会让人感觉很舒服。陌生是因为我近六十年没听过,快忘得差不多了,我记性不好,这我还是承认的。

      我想起刚认识他那会儿,当时呢,他什么都好,样貌家世修为都没得挑,就是为人不太热情,又一副恨不得与世长辞的样子,对谁都淡淡的,总是挑简洁的说,声音也是不带任何温度,后来倒也是改变了许多。从前他眼神如寒冬腊月让人望一眼就觉得置身于冬日冰雪之中,每次他用那种眼神都让我不禁打个寒碜。后来慢慢的仔细接触下来,我发现他其实还真是不错。他第一次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只沉珩这人真的是很奇怪,突然冷起来的时候让人琢磨不透,热起来的时候更让人琢磨不透。
      在感情方面,一开始他不是一般的淡漠。但到后来,便一点也不淡漠了。当然了,这只是对我而已。

      他又道:“你曾说神界没有白昼之分,若是要归隐定要寻一片桃源,凤栖梧桐,所以在山上栽满了雪桐树,果然,把你给引来了。”
      闻言,我想起当年说过一句:梧桐引凤凰,你那琴是千年桐木做的,所以我不是故意扰你弹琴的。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将我的醉话放在心上,居然真的寻了处仙山归隐。

      说实话,我如今既不怨也不怪他,只是有些事一旦发生就化作一道沟壑,横互在心头,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又或许是我不愿跨过去,也可能是他不愿走过来,可如今这番?只能是我不愿跨过去。
      当初他的不信任对我而言也算不上什么了,我也总不可能要求他一定要相信我,当初他相信我,陪我一起找证据还我清白。可是后来发生的种种都是冲着我来的,若是换成我自己,我也会觉得一切太过于巧合。

      我自觉也算是死过一次了,所以对于一些事总是能看得很开。有时候不求甚解比非要弄个明白之人要活得更豁达开心一些,毕竟这世间不解之谜那么多,过往于我皆是身前事,实在没必要探寻。左右不过是背负一些罪名与骂名,但我问心无愧,都活了千年了又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我淡淡的嗯了一声。真是奇怪,从前是我多言他寡语,如今和他待在一起却像是性子互换了一样。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厢无话,相对无言,这大慨是最适合我们两个的写照。

      良久,看着这满山的雪桐,这得花多少时间和精力?我不禁感慨,“那雪桐挺难养的,没想到你竟种成了,想当初我可是种败了好几棵。”
      “雪桐并不难养,大约是你没耐性的缘故。”
      我尴尬的笑笑不再说话,我耐性确实不怎么样。

      他突然起身在我旁边的地底下挖着什么,我好奇的看了一眼,只见他取出一坛酒。我想起他第一次喝酒,那是我为了答谢他送的谢礼,那雪松露酒是我早年间埋的,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我还特意掩盖了酒香,为了好看特意用白玉壶装好,谁知他以为是茶,只喝了一口便咳了好几声。同我说了一个字,辣。
      那时我说什么来着?我好像说的是:你不会以为这是茶吧?有谁送谢礼会送茶的?

      他将酒递给我,“我酿的,用的是这棵树的菩提花。”我满是讶然的伸手接过喝了起来。
      “真是好酒。”
      “想喝尽可来取。”
      “你怎么想着酿起酒来?”
      沉珩不答。
      我笑笑:“你学会酿酒确也不稀奇,毕竟六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且谁都会变的。”
      “有些人有些事是没变的。”

      “行魂河,我去过。我从没有不信你。”他淡淡的声音传入耳,哐的一声,酒坛掉了。原来我隐隐约约看到的白衣染血身影真的是他。坠入行魂河后,我盼着他能来,可是听到他说自己真的去了以后,我又多希望他没有去,我见不得他受伤。

      他拾起酒坛放到一旁,“那时,行魂河很黑,你说,你很疼。”
      闻言,我鼻头一酸,可是凤凰是不会轻易落泪的。
      “我又不是没有痛觉,受了这么多伤,怎么可能会不疼?”

      行魂河的确很黑,一开始是雾蒙蒙的,后来是黑压压的。但是有多疼我倒是忘记了,我想起那时自己好像是个容器,无穷无尽的怨力直往我身体里灌,应该是疼的吧。我一向很能忍,遇见他之前无论是大伤小伤我都是一个人躲起来待伤好了才见人。可是不知怎么在沉珩里,总能让我丢盔卸甲。好几次生死攸关之际我都是和他一起经历的,他是一个很让人安心的人,多次生死下来,我彻底的把命交给他,每次醒来时都是在安全的地方。有几次都是我拉他下水,而他受伤了从不抱怨什么,还很关切我的伤势。

      耳边传来用法术的声音,我望去只见他将左手化出的东西递给我,那是我的神兵,彼岸凝霜和拂风。
      我接过,沉珩未多言,化出琴弹奏起来,那曲子熟悉的很,仿佛是当年我们擂台赛前一夜他弹的那首。

      我拔开拂风,依旧是冰冷锋利,看来我沉睡的这六十年里沉珩没少打磨擦拭,当年为了这拂风的玄铁,我与沉珩一天内经历了两次生死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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