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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婚礼（一）
上一回说到，黎华翻开的白色滚金婚帖请柬，赫然写着：郝友乾与凌玮翎。
方若绮愣了一下，不知当是感到悬疑顿解，抑或是倍增；解的是凭那凌玮翎事事近利，断不会白端端自好莱坞折返台湾；增的是，纵那郝友乾算是陈年黄金单身汉一枚，未免过陈，凌氏心中一杆秤，“甜心爸爸”当真重过“东方玫瑰”？
这个中缘由，除非当事人，谁能话得清？受邀嘉宾抑或闲杂人等只管尽责捧场也就罢了。
婚礼当日，尽管早有心理建设，这女方爱做焦点，男方爱摆排场，阵仗必然壮大，真正摆在眼前，方若绮还是着实吃了一惊。单是三位伴娘，苏缦君和方若绮自己暂且不提，居然也请到老牌影后叶婷婷。地点设在户外，凌玮翎身穿自Vera Wang度身而作的婚纱，在管弦乐团的伴奏下，踩着铺满草地的香槟玫瑰花瓣，穿过各色名流，大小明星，八竿子才打到来凑热闹的以及路过打酱油的，穿过九重葛蜿蜒缠绕的□□长廊，走向等在神父旁的郝友乾。
郝先生端的神态炯炯，目不斜视，一直紧随佳人，放佛盯准一支蓝筹股，金丝眼镜后眉开眼笑，笑纹堆叠，眼睛也眯成其中一纹,脸上绽出一朵正值花期的非洲菊。他穿一身暗格子西装，放佛所有心思都花在新娘身上，自己却黯淡溶成背景毫不起眼。小登科之日依然坚持不懈秉持路人风格，较平时不过胜在人逢喜事精神爽。
每一种关系都有其平衡点，有些人沦做背景，还美滋滋替身边人打理场景、出资镁光、聘请贤能摄影摄像，凭她放光放亮；思至此处方氏目光不由得跳转到郝有乾身边的所谓伴郎。那人如常着深灰西装、暗紫色衬衫、不打领带，全不着力润饰，黯淡的颜色却不合常理地在他周身镀一层光环，格外吸睛。他永远做不成背景，某种特质总让他轻易不做喧宾也反客为主。即使他真得愿意陪衬、努力陪衬。世事往往不如人意，对于所爱之人，以最虔诚的姿态，手举过顶欲将所有倾囊奉上，奉上的岂是一定献得出？
书归正传，回到婚礼，当日天公也作美，徐徐飘着细雨，不足沾衣，只随着弦乐的节奏规律地跳动，挑逗得青草气息呼之欲出，给整个画面添一份诗意。
诗意之外，来宾相议，这所谓作美“天公”，实为郝公：台币买通，人工降雨是也。
方若绮心中竟起隐隐酸涩：曾几何时，郝某一掷千金，在亚热带送了她一个名副其实的白色圣诞节；未几多时，他却在为别人呼风唤雨了。
“当你情感失意或是婚姻失败，想到曾经被一个叫做郝友乾的人这般追求过，想到我的种种好处，我便成功了。”
想不到郝氏昔日戏言居然一语成谶。此刻的方若绮，竟真得在念想，想起曾经他是那么不计回报地捧她，现在却转去不遗余力地捧旁个；想起曾经她是被他那样追求过，而那些都只是曾经了。
方若绮不爱郝友乾，丝毫不爱，不爱到可以信口戏言对他说爱。然而这一通胡思乱想却不能不令她心摇意动，几乎怕到心晃神摇：难道她真得情感失意、婚姻也濒失败？
殊不知，感情世界里，谁敢妄想成功？又谁能时时得意？由此，苟延残喘的，总是被人们称为“幸存者”。
灵魂出窍间，黎华已然致完贺词坐到方若绮身边，似乎感到异样，微微凑过来低声问：“嫉妒了？”
方若绮不敢抬眼，只是涩涩地摇头。
此刻的黎华倒不至于去吃郝友乾的飞醋，尽管裁定自己千疮百孔、配不起方若绮，心底始终是有骄傲的，是不屑将郝氏列为竞争对手的。
说穿了，数年前所以对方若绮成为郝友乾耶诞晚会的女主人情绪反弹剧烈，甚至发出那一番著名的笑面藏刀黎式“祝福”，比起醋意，更多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满心以为寻到宝、寻到的亭亭玉立清水百合一朵，竟是依权傍势藤蔓一株。会这样想，是因为彼时尚不够了解身边那姑娘。而如今，是再不会起那误解。
说方若绮不嫉妒是假，只是这嫉妒，却并非对凌玮翎，为郝友乾；而是对凌、郝两人，为的，是这婚礼。
哪一个女孩，不是自记事起，便用芭比和肯，勾勒着梦中的婚礼？方若绮对于婚礼的希冀，只想邀请相近亲友，在户外举行小型仪式，背景音乐用范海伦的《停不了爱你》，由不插电的吉他伴奏。然后，在亘久的见古证今的银杏树下，宣誓将彼此交给对方，交换钻石戒指后相互亲吻的一瞬，有成群白鸽腾空而起。
然而，比起凌郝的“世纪婚礼”，这简陋到不成梦的梦中婚礼，在现实的比对下，竟显得多么高不可攀？
三年前黎、方的婚礼，知情者寥寥，算上神父，不过六人。方若绮身穿的礼服，是自剧组借来的道具。黎华更是出院当日直奔礼堂，身上尚染有消毒水的余味。而方若绮的身上则染满内疚：她口口声声说爱他，确信自己真得爱他，可是那时候，她甚至怕看他。怕看到他的虚弱和苍白，怕看到他坐在轮椅上，怕看到轮椅的踏板上只有一只脚。如果这些都不算坏，那么之后黎华关于封锁婚讯的固执要求呢？那些怪异的言语和气氛呢？那些噩梦般的他即将离她而去的恶兆和预感呢？
同样生活在一方水土、一片天空下，结婚与结婚的差距，怎么那么大？
黎华捏一捏精神游离、面色隐有不平的方若绮，恍若读心一般，忽然提出一个假想的问题：“如果我们的仪式重新来过，你可有什么打算？”
方若绮怔怔地看向黎华，如果真能重新来过，该有多好？
然而，人生何其是可以反复擦写的DVD光盘？回忆何其是可以以新盖旧的相薄？
不是钻石，不是银杏树，自然更不会是虚无缥缈的梦中婚礼，也许真正能够亘久而见证古今的，只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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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悉尼时间2:05am，理论上来讲真得该去睡了，虽然不困却有“死机”的感觉，而且要准备周三的考试。所以下次补齐。
另， “停不了爱你” 即“Can't stop lovin' you” by Van Hal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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