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鏖

　　“两位真是好学勤敏。”萧鸿紫的声音带着嘲弄，清晰明朗地飘了进来。“只听闻古有‘凿壁偷光’的典故，今日竟得见‘月下寻书’的新趣，实在是大开眼界。”
　　灯光在同一时间被点亮。
　　只见萧鸿紫此刻褪下方才的紫色劲装，换了一袭黑底金边的宽大长袍，一头乌黑的长发直直披下来，比日间看来少却几分英武，愈发显得唇若施朱，面如桃瓣，实在是好看得紧。
　　颜榛的面孔有些苍白，一只手拽着胸前的项链，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水庐的。
　　此刻水庐的手中还藏着银针与丝线。若是被萧十七发觉，想必又是一番波澜。
　　“不知我这书房内，可有什么能入两位贵客的法眼的么？”萧鸿紫凑近了水庐的面孔，眯缝着的眼睛丝毫没有怒气，反是暧昧非常，倒有三分像挖苦，七分像调情。
　　赌他没有发现！
　　水庐将嘴唇抿成一条线，心底如是忖度。几乎是同时，笑颜一展，咧嘴道：“郡主思乡心切，想寻文房四宝为安平郡王修书一封以报平安。夜色已晚，匆忙之中不及报备，还请十七皇子见谅。”
　　“郡主孝心可嘉，好说好说。”袖袍一挥，早有仆役端着崭新的文房四宝上前，交与颜榛。
　　她不便松手，硬着头皮道：“劳烦送至我房中。”
　　萧鸿紫点了点头，示意仆役照颜榛的意思办。
　　“时候不早，请十七皇子早些休息。小人告退。”水庐见状，白玉跳珠的双眸一转，仍旧是笑意晏晏。
　　水庐与他错身而过，自那长袍中伸出来一只手，将他牢牢捉住，却是萧鸿紫！
　　“郡主若是不介意，我有些话要单独对这位水公子说。”他清浅一笑，话语中虽带商榷之语，却丝毫没有可容商榷的余地。
　　颜榛只得慢慢地放开水庐的手，瞧了他们二人一眼，黯然垂目道了句：“是。”
　　方才跟在萧鸿紫身后的侍卫，尽然悉数护送颜榛去了。反倒是书房中站立着两个人儿，你对着我，我对着你，气氛委实诡异。
　　“不知十七皇子有何见教？”水庐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轻轻地抬眼，轻轻地发问，就怕动作稍事重了，便有什么三灾八难会接踵而至。
　　“见教不敢当。”萧鸿紫踏前一步，踱至他的身侧，低头一笑，气息渐渐游移至他的耳边，害他耳根一痒，低头避开。却不曾想萧鸿紫竟欺身上前，搂他入怀。
　　“不是听说，水公子好的是男色……躲什么，难道我配不上你？”萧鸿紫声线一变，懒洋洋的腔调不似平常那般狠烈，反倒是花蜜般黏腻。一双手早已挑起水庐的下巴，将他的惊愕收于眼底，而后不期然地，将自己的嘴唇印上了他的。
　　“唔……”
　　仿佛一匹绝尘而来的烈马，澎湃而激烈……水庐被萧鸿紫突如其来的吻逼退了几步，退至墙角，却发现早已没有了退路。对方一手撑墙，将他逼入死角，另一只手沿着他的衣领向下滑过，明明是轻而柔的动作，却如刀刃般令人害怕。
　　“怕了？”似乎是嘲笑水庐的胆怯，他的手在水庐的锁骨处停住。
　　“小人泥沼之身，怕玷污了十七皇子千金之躯！”水庐“咚”的一声跪在地下，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从萧鸿紫的那个角度，可以看见他修长而雪白的脖颈，尚未有喉结，还带着清脆的童声，仿佛女子一般白皙无暇的肌肤吹弹可破，触感如丝如缎，几乎叫他爱不释手……明明不过只是一场试探的游戏，身体却不由自主有了反应。
　　不过，强要的瓜有什么爽口！反正他在自己的府中，还怕没有机会手到擒来？只不过有个小小的疑问，他是必须要弄个水落石出的！
　　眯起眼，萧鸿紫的声线如云端飘来。“我在你们的行李中，发现了一种奇怪的东西。似有蜜香，却入口辛辣。”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小小的棕黄色的硬片，不过树叶大小。
　　水庐面色一暗，解释道：“这是缓解小人隐疾的良药。”
　　“哦？”他清浅的笑意渐渐深沉，那笑仿佛自喉咙深处滚滚而来，历经千锤百炼，变幻出无数深意。
　　“我问过宫中的太医，他们曾书信与我道，这是邢国的特产，名曰蜂胶。每日以白酒泡服，可延年益寿，百病无忧。”
　　水庐眉宇间仍旧微蹙，心下颇有不宁。照他的推测，一句平淡无奇的话语之后，总会有波澜起伏在静静潜伏。不宜多嘴，不宜接茬，只需要静静跪着，听后半句即可。
　　“若我没有记错，你的年辰可是禧靖十一年？”禧靖，即是萧慈在位的年号，也就是颖国建国十一年。今年正是禧靖二十六年。萧鸿紫十六岁，而水庐应该是十五岁。
　　“是。”低低地接了一句，他已无心应答。
　　萧鸿紫的手抚上他白莲花般的面颊，细嫩如瓷，肤如凝脂。“十五岁，若是女子，说不定还未来月信。身体自然也就和男人无异了，是不是？”
　　“十七皇子在说笑吗？”水庐眼皮也不抬，面色倒显得十分镇定。
　　“那位御医还对我说，这蜂胶虽然能缓解烧伤之疾，却也能让女子内息紊乱，延缓月信。是以……”萧鸿紫扬起双唇，定定地瞧着他笑：“我赌你是女子。”
　　“不男不女，和女子一样无用。十七皇子的赌，不好笑。”水庐回望他，笃定的眼神竟丝毫未曾示弱。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我等得起。”猝然而来的，又是一记仿佛宣战一般的深吻。任凭水庐咬紧了牙关，却被他攻城破地，一路掠杀而来……不得已，水庐恨恨地咬了他一口，迫地他仓促离开。可是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戏谑的光。
　　“时候不早了，你走吧。”得胜的笑意在随后响起，萧鸿紫一挥袖袍，潇洒呼喝。
　　水庐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脱离魔掌般仓惶奔逃，却又突然被他的身形拦住。
　　“还待如何？”水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此刻他早已色厉内荏，毫无招架之力了。若是萧鸿紫想用强，他宁可咬舌自尽。
　　“今夜之事，我绝不与第三个人提及。”他竟如此好心地塞了颗定心丸与他，捏住水庐的手，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有多么慎重一般。
　　水庐一甩手，狠狠瞪他一眼，倔强的表情仿佛吃了一嘴沙子。
　　看他奔走的身影渐渐离去，萧鸿紫自是回房休息。
　　喧闹的十七王府，自是恢复了平静。
　　月光仍旧皓然照于旷地之上。
　　一条矫捷的身影，在方才萧鸿紫离去的地方，穿云破月般迅速地在地面一闪，便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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