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鏖

作者:画小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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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抱琵琶寻旧曲(下)


      布隆的月色难得像今日这样清朗皓洁。布隆的地气湿泽,每当月圆之夜,总有浓雾覆于月上,难觅几回圆月真貌。此刻夜凉如水,抬头望月,圆得好似一轮明镜,让人心底都宁静淡泊。
      水庐坐在岚毕禹的身侧,看着父亲从厚厚的一叠奏折中,取出一份递与她。
      前几日在加封垂阳公主的盛典上,岚毕禹宣布惠国向邢国称臣的消息,并在同一时间将改制后的“惠郡”赠给了她。几乎可以算做是一份封地。她呆在布隆的这几日,听闻王将军已经率军抵达了惠郡、周岚、大宁三地的边境。
      那一日萧鸿朗前来借道,听说是对周岚有所动作。而王将军这一去,仿佛是邢国在牵制大宁的兵力一般。
      她看了王将军快马送来的奏折,上面将当地的情形描述得一清二楚。据说有一支游牧人的军队,打着“达野王”的旗帜,占领了大宁国的边陲重镇潘岳。大宁国的兵力被困在潘岳以西,不得而入。
      周岚国国君十分镇定,举国上下齐心协力,为对抗大宁国的入侵做好了充分准备。只是为了以防不测,前后派了几位使者前来向邢国借兵。岚毕禹即不答应,也不派兵。只是将他们的使者好好招待了一番,又安全送了回去。
      “若是在布隆呆够了,便去和王将军会和吧。恐怕过不了多久,有一场恶战要打。”岚毕禹站起身,座椅之后的墙壁是一副详尽的地图。他走到惠郡与大宁国交接之处站定,敲了敲那一处是非之地,如是道。
      水庐心知肚明地点点头,又略带些试探的口吻道:“我以为父亲和大宁国交好。”
      岚毕禹折身望着她,像只狐狸般笑道:“国与国之间,哪有永远的情谊?”他与萧鸿朗的协议,是以天下百姓平安康泰为前提,此刻不过三年,萧鸿朗便忍不住这份安宁,要出兵周岚打破沉寂了三年的格局。
      他本就与惠王有秘议,只是在这个关头公布出来,格外具有喜剧效果。
      世人皆以为大宁国的国君,在三年前的萧氏之乱中心机谋智皆越人之上,在位之后又能励精图治,平乱定国。却无人知晓,这位世人景仰的萧鸿朗,不过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罢了。
      他甚至还留了一手棋,岚毕禹在心中自娱自乐,不知道萧鸿朗知晓之后,会震惊到什么程度。
      水庐想着自己和萧鸿朗这么多年的交情,又听了父亲的这句话,若有所思地低了头,深深踟蹰。
      人与人之间,亦没有永远的情谊么?
      比如她与颜榛。
      还比如,她与萧鸿朗。
      “在想什么?”岚毕禹察觉到她的沉思。
      “没什么。”水庐淡淡地摇头。
      “傻孩子,事到如今,你还在想着萧鸿朗么?”他嘴角上扬,挂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当然没有!”水庐的眉宇间浮出一抹厌恶之色,那个人今日的举动,虽然还算符合礼数,只是在三年后重逢的那一点点惊喜都被他的借道之说冲淡了。“不说这个了。”她甩下王将军的奏折,像个小女孩一样俏皮一笑,上前挽住父亲的手臂:“不如父亲与我说一些当年和母亲的故事吧?”
      岚毕禹被她突如其来的提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面色有一丝薄红,斜斜瞧了水庐一眼,半分责怪又带着半分甜蜜——她倒是会挑自己的软肋下手!
      有多久,没有这样被自己的骨肉挽着手,坐在白莲花般的云朵下,仰头望着这深蓝夜幕中的皎洁月色述说往事了?
      岚毕禹清咳了一声娓娓道来。
      那一年他不过是水庐现在的年纪,年轻不经事,虽说是储君的身份,却苦于没有任何军功。是以,在阵前他竟跑出去亲自率兵杀敌。
      英雄受伤,美女相救的故事,延续千古,仍旧是一段佳话。
      南园的景致美则美矣,恍若世外桃园。只是身在这样宁静的山岭之上,身上的刀伤只是一场恍惚的梦一样。
      “我只是想,这般宁静的生活,不止我一个可以有。”岚毕禹轻声道出那句离开的理由。水庐看着父亲的眼神,映着碧月,熠熠生辉。他竟再未回去。
      他和萧鸿朗,多么相似!女人在他们的面前,不过是曲折生活里的一场插曲。
      “不过,”岚毕禹的声线低哑下来,仿佛在吟唱着悼念的挽歌:“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忘记过你的母亲。”他仍旧怀念南园的如雾的桃林,那些粉的,白的,如仙境般的美景。“我也想和自己心爱的女子一起白头偕老,膝下儿女成双。可是我生为邢国储君,肩上的重担,不允许我这般偷闲。我不敢见你的母亲,一面是愧对于她,令一面,则是怕见到她,心肠便再也无法狠烈起来。”他抚摸着水庐的长发,心下思量着那个计划:“阿庐……你懂得么?”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
      岚毕禹笑了笑,听出来了:“不过是句敷衍。我不怪你。你不在我的位置,无法领略我对感情的悲哀。我不是不爱,而是不能爱,不敢爱。我怕这段情抛洒出去了,便再也无法止住自己的心。为君王之人,也有他的无奈。”
      水庐半直起身子,看着他。
      岚毕禹仍旧有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庞,然而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却是经历了一辈子的沧桑世故。他像一只狐狸般聪慧,在纷乱林立的国与国之间,让邢国强盛壮大。可有谁又知道他内心的寂寞呢?
      这种美好的夜晚,他不去后宫陪伴自己的妃子,却宁愿和自己的女儿倾诉心中最温柔的部分,水庐有些不明。再看他的时候,岚毕禹的笑容里,分明带了些其他的意味。
      “父亲为何要对我说这些话?”
      岚毕禹深深看了她一眼道:“这个位置,将来极有可能是你的。”
      水庐一怔,“我?”在从奚岭回来之前,她一直以为父亲是不够爱她的。至少,自打从南园而来,岚毕禹就很少见她,也迫于后宫的压力,将她养在他地。更别说骨肉至亲之间的温情了。但是自奚岭的萧氏之乱始,岚毕禹竟然亲自去奚岭将她接回布隆,整日待她极为不同。即使水庐遭到后宫的排挤,他也寻了一处自由之地给她发挥。
      此遭回到布隆,岚毕禹又亲自出城迎她,钦赐她垂阳公主的封号,一切的一切,来得极为突然,却又合情合理。
      只是她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有朝一日要继承邢国大位的预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岚毕禹。
      “怕了?”岚毕禹眯起眼睛。这是他心情变化的危险讯号。他凑近水庐:“你是我的女儿,我的骨肉,我邢国未来的女王,如若你遇见心仪的男人,你便能够体会我对你母亲的感情。”那种迫不得已的放手,那份压抑心底的痛楚,那份不是不爱而是不能的挣扎——总有那么一天,要轮到他的后人来品尝。
      水庐看了父亲一样,竟像看一个怪物一般扭头便跑。
      她从未直到父亲训练她,为的竟是让她继位!
      成为邢国的女王?
      不不不,这个念头她想都不曾想!
      恍然间她想到自己儿时,有一位道人握住她的手,要为她算命。母亲报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那位道人掐指算来,胡须都快要捻断。再看她的时候,那眼神中分明透露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食神制杀……”她喃喃握紧拳头,八字食神制杀者,为人聪敏,又易掌权,善制群凶,为己所用,若是正宗的七杀格,则此人必是千万人之上的尊者!
      她记得那个道人提醒母亲:“若是有人问起她的生辰八字,只说时辰记不清了,切切!”
      想必那个道人定是算出此刻她的命格,不能与外人道。
      水庐苦笑一记,她那时候只是山野间的一个小丫头,却拥有这样呼风唤雨的命格。想必那个道人定当是遇见了奇人异事,被吓得不轻。
      如此,她甚至不知道在父亲面前如何泰然处之,她丝毫也不觊觎父亲的那个位置。更不想让母亲和父亲的爱情惨剧应验在自己的身上。不是有一句话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她不要做什么女王,她只要做一个平凡的女子!
      几步奔回自己的卧房,看也没看,对着一旁的宫女低声吩咐道:“为我收拾行装,我今夜便要上路。”
      “去哪儿?”
      这个声音,为何这样耳熟?
      水庐转过头,见到一个美貌如花的宫女,纤纤立于灯下。那一张脸,不是咏絮是谁?
      “咏絮?你怎在此?”她蓦然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尚在奚岭。
      “我一直就是邢国人啊。”咏絮笑靥如花,一语道破其中缘由。她是潜伏在十七王府的人,只受岚毕禹支配和调令,萧鸿朗并不知晓,。
      自那一夜的暴雨之后,岚毕禹和水庐回到邢国,却另有任务派遣她。是以直到近日,她才回来。
      见水庐呆呆的,忍不住好笑,捏了她一记鼻尖。丫头调戏小姐的戏码,倒演得十分新鲜。“让咏絮陪你一同上路如何?军中没有个使唤丫头如何成事?”
      水庐一皱鼻子一闭眼,咏絮早已欺上身来,坐在她的身侧,笑嘻嘻地望着她。哪里有半分丫鬟的礼数?
      “好是好……”只是,为什么会有点像仍旧被父亲算计了的感觉?她咬住嘴唇,不知如何作答。
      咏絮一叉腰:“怎么,你嫌弃我?”
      “我怎么敢!”她被咏絮的样子逗乐,“好了,快点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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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修改完毕,和以前写滴好象有很大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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