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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花谢
第二日早朝,萧慈自是在朝堂上发了一通火。众人晓得其中的利害,竟丝毫也没有人评议。若是说放冷箭的刺客是邢国派来的,为何不多杀几位皇子,单单是十一皇子萧鸿烈?
自此答案不言而喻,说起来这毕竟是萧氏的家丑,旁人岂可妄论?
萧鸿朗倒是大大咧咧面不改色,站在朝堂下挖鼻孔,末了还将鼻垢四处乱弹,吓得几位爱干净的老臣面容失色,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得用宽袍大袖半遮了面孔,从萧鸿朗的身边颤颤躲闪开去。
幸而诸人听闻十一皇子性命无虞,拍了拍胸口,道了声“洪福齐天”。
萧慈仍旧是不悦,却听得朝堂下一个声音道:“鸿烈本就体弱,昨日我便瞧他印堂发黑,保不得有什么三灾八难的,不如给他娶房媳妇,冲冲喜。”大大咧咧,当然是萧鸿朗。
众人本想听他说话,却不料竟是和暗箭无关的冲喜,都纷纷附和点头。
有人道:“十一皇子双十年岁,还未婚配,实在应该早日大婚,成家立业。”
也有人道:“十一皇子伤病未愈,冲喜许能令其早日转危为安。只是宜寻八字相符之人……”
大多都是附和之辞。
萧慈素来对二儿子向来无甚好感,许是因为他太像自己,不修边幅,成日里就知道打打杀杀,见了他就像见了一面镜子,照出年轻时候的自己一般。见得是他说话,便蹙起眉头,思量了半日。
不过此提议,似乎也颇为有理。
鸿烈双十年纪,只有一名侍婢,连侧室也未曾娶,想当年他二十岁的时候,儿子都已有好些个了!
文公公在一旁见他踌躇半日,善意提醒道:“圣上莫要太操劳。”
是了。萧慈摆摆手:“便由礼部去操办此事吧。十七,你十一皇兄有伤在身,暂时命你监管刑狱,先将昨日的暗箭一事查彻清楚。”
萧鸿紫只得接旨。
散朝时,萧鸿朗冲十七挥手道:“我说十七弟啊,老头子倒是派了一个棘手的活计给你!”
“很是棘手!”萧鸿紫一脸苦笑,“十七正想请教十二哥有何妙计呢!”
萧鸿朗嘿然一笑,伸出食指钩了钩,示意他靠近。
“你可怀疑我?”
萧鸿紫色变,惶恐道:“十七怎敢怀疑哥哥!”
萧鸿朗恻恻一笑:“我知晓,朝中大半老头子都怀疑是我。皆因我与鸿烈不合。”
萧鸿紫道:“十二哥向来做事磊落,定不会做出此等暗箭伤人之事。何况,我们与十一皇兄毕竟是兄弟。”
萧鸿朗继续挖他的鼻孔,似乎怎么挖也不够尽兴似的。“兄弟?你当他是兄弟,他可当我们是兄弟?依我看,这出戏没准是他一人唱的!”
“哥哥!”萧鸿紫止住他,又低低问道:“可有何证据么?”
“如此明显,何需证据!”萧鸿朗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哈哈大笑两声便扬长而去。“有空来我府上喝酒。”
萧鸿紫看着他大步流星地离去,倒不像心虚的模样。
他并不着急回府,反而与阿锡两个人去集市上转了一圈,买了一对长绒白兔,拎在手中慢慢踱回去。
“你自去吧。”萧鸿紫拎了那对白兔,让阿锡别跟着自己。“吩咐下去,这几日任何人也不许进书房。”
“是。”
他推门进去,在书橱上寻了本并不起眼的书,按下去,那原本是书橱的地方轰隆隆向两边开启,赫然是一间密室。
萧鸿紫点了盏烛台容身进去,将那对兔子置于墙角。
随即从密室上锁的箱子中取出一样东西,挂在密室中。
藉着微弱的烛光可以看见,那竟是原本应该挂在皇后娘娘宫寝中的《麻姑拜寿图》!
他蹲下身,逗弄了那对兔子一会。
那对白兔雪球般圆润可爱,红眼珠楚楚可怜,警觉般看着他,竖起一对耳朵。
“看你们的造化。”萧鸿紫冲它们笑笑,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表情。
他自密室中出来,将书橱恢复原状。偏偏听见一阵脚步声,似踏着铃铛而来,清脆欢快。“颜榛拜见十七皇子!”书房的门倏然被推开,一脸喜庆的颜榛闯了进来。“颜榛听说十七皇子回来了,忍不住要过来向你报喜。”
“喜从何来?”他挑眉问道。
“鸿烈啊……我方才去看过他了,看起来精神好些。那支箭啊……就射在胸口,幸好他命大,真是老天保佑!”
萧鸿紫想起今日冲喜一说,便道:“郡主如此关爱十一皇兄,真乃皇兄之福。说起来,今日父王还欲要在王公大臣的适龄女儿中选一位做皇兄的妃子,若是郡主有意,不如把生辰八字交给礼部程大人处?说不定,你与我皇兄八字相合,那皇妃之位便是郡主的了。这样一来,郡主也不必跑来跑去照顾他了。”
颜榛面色一黯,继而又轻轻笑道:“颜榛是什么身份,岂敢奢望皇妃之位。倒是敢问十七皇子,阿庐什么时候回来?”
“过些天吧,待风头过去。”他不动声色地淡淡说道,他倒是颇为好奇,她明明表现得一副与鸿烈一见钟情的模样,亦常去十一王府,可是谈及嫁娶一事,她却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十七皇子待阿庐这样好,可是喜欢上她了?”颜榛一双美目充满探究,表情却是小女儿十足,仿佛天真的女娃儿,一定要知道究竟不可。
一句话说中了萧鸿紫的心事,他并不辩驳,仍旧是云淡风轻地一笑。
“果然?”颜榛神秘兮兮地道:“你可知为何她要女扮男装?”
“郡主不是告诉我,她素来贪玩么?”萧鸿紫自是极有兴趣的,面孔上仍旧表现得十分淡漠。
“因为她八字带劫,并不宜嫁人。”颜榛眼也不抬,自顾自地说道:“据说她小的时候,有一位极厉害的道人算过她的命,是食神制杀命格,据说命中带着正宗的七杀格,实在令人惊异!我生得这样大,从未听说过女子有这等命格!”
所谓的食神制杀,便是君王之命。拥有此等命格的人,自是聪敏非常,善制群凶,却与姻缘是一点也沾不上边的。可是,若是一个女子又这等命格,岂非令人笑话。自古以来,从未闻过女子能登上帝位,号令天下的。尽管男女之别在萧氏王朝有所缓解,然则男尊女卑之大局仍旧不曾改变。
“定是那道人学艺不精,算错了。”
“这种事情,不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么?”
萧鸿紫笑道:“郡主说这番话,像是来提醒我的。”
颜榛这才生生咬住舌头,窘了一张桃花面低头绞着衣带。
气氛微妙得令人心头一窒。
萧鸿紫道:“郡主莫非仍旧是来此寻文房四宝修书给安平郡王的?还请自便。”他刚下朝,还未换下一身厚重朝服。此刻抬腿便走,却被颜榛轻轻叫住。
“十七皇子……我,没有人的时候,我能唤你鸿紫么?”她咬住下唇,眼中烁光闪动。一张小脸微微抬起,充满希冀地问。
似乎喜欢的人,摒弃掉那疏离的尊称,便能够距离心脏近一些。
拥有亲昵的昵称,才是彼此亲近的第一步吧?
她小小的心思早已从眼神中泄露,微微颤抖的睫毛将眼神中的爱恋偷偷拿捏住,变成朦胧缱绻的春思,投影在恬美羞怯的双颊下,令人一览无遗。
她见他的第一眼,那个少年从黎明前的黑暗中走来,弯刀银光,竟瞧不清他的脸。
直到那只血狼咆哮着死去,阳乌从黢黑的夜里一下子跳脱出来,光芒万盛。
而他,便像是从那团光里走出来的修罗,仿佛那柄弯刀杀死的并不仅仅是一头狼,它还乘机挑破了她的胸腔,深深刺入她的心脏。
不敢说,亦不能说,那种浑身血液几乎战栗的感受,究竟是什么。
竟是一种,仿佛死去了一般的快活!
待得知了他的身份,她便轻轻地在心底叹息。
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偏偏是自己的敌人。
为何萧氏王朝的人,都是自己的敌人?
她不明,亦不懂。
只是,若是要将自己的终生大事如此简单地交由给一个她不爱的敌人,那还不如交由给这个她心存好感的敌人。
没有人能决定一个人的未来。
梁月不能,水庐更不能。
她不要嫁那个看起来无比做作的萧鸿烈,若是一定要选择萧姓人嫁了,她宁愿是面前这个双眸如桃瓣的男子。
萧鸿紫自然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只是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颜榛会如此大胆而炽烈。
若……水庐也能像她这样,眼神中的垂青一定早就令他动容。
可惜只是……一场流水落花而已。
萧鸿紫婉言相拒:“十七的名讳,父王也不曾如此叫唤。若是郡主不弃,便也如父皇和十一皇兄那般,唤我十七好了。”
一句话令颜榛脸色苍白。他明明是给了她一个软钉子。区区一个安平郡主,怎敢与皇室比肩?她双目微垂,桃花已谢。“十七皇子教诲,颜榛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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