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鏖

作者:画小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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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孽债(上)


      萧鸿紫走得很慢。
      往年这个时节,他总是与十二皇兄出门踏青游历。遥想绿萍浦溆,杨柳汀洲,虹桥倒影,兰舟飞棹,一派湖光山色。
      只是现在,记忆中的那片山色春光,却被一个女子的形容所占据。
      似桃花,浓艳霞光里。
      偏偏花絮纷纷扬扬,扰乱他心房。
      他欲近,她欲远。
      他愈洞明可见,她愈难以捉摸。
      桃花上还有采蜜的毒蜂,不知何时便要担心被蛰上一口。
      愈是爱花,欲是担心痛入骨髓。
      此刻她的身体已经有了少女的雏形,也许几年之后,她会出落得更加美貌动人。那张如同莲花出尘般绝美的容颜,不知能令多少像他这样的王孙公子神智错乱。
      萧鸿紫决定单刀直入,用她的身份来做个交易。
      眼看颜榛一脸郁郁地从绣房内走了出来,见到他站在门口,不由得一怔。也不多话,只福了一福,便兀自去了。
      他推开门进去,水庐早已着装妥当,正坐在绣布前准备。那幅绣品已成泰半,针脚细密平整,人物活灵活现,明明是一个人,却绣得比外面十余人还要快。
      “昨日睡得可好?”萧鸿紫别有深意。
      “托您的福,睡得很好。”水庐淡淡答,眼也不抬,专心将那些针小心缠在指尖。
      “水侍读的刺绣,一定受了令慈的亲传吧?昨夜你可是捉住我的手,一直喊着娘亲呢。”萧鸿紫笑意吟吟地寻了个位置坐下。
      “果然是你。”水庐停下手中的活计,蹙眉看他。
      “我还在考虑,以后究竟是唤你侍读好,还是姑娘好?你假扮男子来此,是否别有目的?”
      水庐扬起手中的针,“目的?我不过就是郡主身旁的小丫头,扮成男装不过是为了便宜行事。若说有什么目的,不过就是为了更好地服侍郡主。如此而已。十七皇子若是因为我贪玩的缘故而要将我治罪,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便宜行事?”他一步一步走进她,指尖挑起她的下颚,将面庞凑近,双眸对上她的。“不妨请姑娘详细诠释一下如何便宜行事罢。是当着我的面吞下不知攥录何事的书信,还是半夜潜入我的书房内盗取血狼之眼?亦或是,长期吞食蜂胶延缓初潮?”他说的每一个字清晰无误地指出了水庐的可疑之处,令她一时间无从辩驳。
      萧鸿紫将所有的事看得宛若明镜,也幸好她们不曾擅自与那个人联络,否则,此行便要因为萧鸿紫而功亏一篑了。她垂下眼,继而又扬起一抹无畏之笑。“那么,请十七皇子上告你的父王,治我的罪。”
      萧鸿紫自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笑,视线下移,正是她娇美的唇瓣。“还有一法,可令你免于罪责。”
      水庐自然知道萧鸿紫的意图。他千方百计寻出她的不是,便是为了逼她入套。不过是一幅皮囊而已,有何不舍?只是心头想起那个人的面孔,仍旧觉得悲伤欲绝,第一个吻竟不是……“什么?”故作镇定地抬起头,却正好迎上他掠取心十足的双瞳。
      于是便有了这一溪风月般的一个吻。
      若说前几日的唇齿交缠只是刺探彼此的游戏,那么这一个,几乎倾尽满腔心绪。得知她是女子,面对她的容颜才能敞开心怀闭上双目让舌尖毫无忌讳地在她的唇齿中缓缓游走。
      若是舌尖能令樱桃梗打结,想必他定会用这等绝技在与她的舌尖纠缠中书下一个“爱”字。一撇一捺,一点一钩,连同一颗心,一齐在这个绵长的深吻中一一叙述。
      明明是倾入者,却仍旧是心有不安地用舌尖的追逐来询问:“你待我何如?”
      水庐的回应分明似不甘地被虏获,微蹙的眉头仍旧书写着被迫。无奈之余,她用手中的银针刺入萧鸿紫的后背,这一举动只是令他微微一颤,终于放开手。
      “绣完这幅图,我便亲自上殿请罪!”她浑身散发着的怒气,将萧鸿紫迫得后退了一步。
      这句话分明是,她并不喜欢他。
      不喜欢他的靠近。
      不喜欢他的碰触。
      更不喜欢他占据她的吻。
      与此相比,她宁愿选择死。
      他的一颗心,仿佛有沧风卷着碧涛,一路澎湃着托高,从至甚点拍岸而来。然后,重重摔下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不动声色地将刺出去的针抽回,水庐并不敢看他的面孔。
      想必那面孔之上,定覆了一层三伏天的寒冰。原本开到极致的桃花春意,似乎瞬间冻在寒冰之下,有种花开未谢却寂寥满怀的悲哀。
      “请罪又如何?”萧鸿紫突地又道:“父王最疼爱我,我开口问他讨一个女人,他还会不肯吗?”今生今世,她注定要落在他的手中,避不及,逃不掉,躲不开。
      水庐不再多言,亦不看他,只是冷冷地将倔强的后背挺得笔直。
      两个人,分明面对面近在咫尺,却恍然隔着许多重的山水,厚重的雾霭,无边的屏障,始终是看不透弄不懂猜不中彼此的心。
      “时日还长,我会等。”等到她的心中也能开出一朵花的那一刻,他定会前来采撷。
      水庐看着萧鸿紫的离开的背影,坐在绣布前无力地长叹一口气。
      这竟然还只是,第六日。
      日影绵长,亮得刺目。水庐呆坐了一会,终于在冥思中将心绪抚平。飞针走线,劳神耗力,她觉得自己的眼越来越空洞,窗外投进来的光一直在无限放大,却照不进她一片幽暗的心去。
      饭也无力吃,慵懒地爬上床,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也许梦醒,今日发生的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梦中的魇境。
      昨夜的梦,似是回到了儿时的南园,那里有漫天碧桃,戏蝶游蜂,行时染花尘沾衣,卧时听花落雨眠。她记得娘亲有一双霜雪皓腕,穿针引线,十指齐飞时煞是好看。那梦如此虚渺无情,伸出去握住的一只手仍旧有着灼热的温度。
      谁知竟是萧鸿紫的!
      她忍耐了他的重重羞辱,一心想为那个人从事。
      若不是那个人,她怎会违背母亲的遗言,重新拜认遗弃自己多年的亲生父亲!
      她的父亲,便是当今邢国的储君——岚毕禹。虽未继位,然则启用新人,推行变革,邢国的政权,虽说仍旧在其父岚井的手中,但实权早已交由长子岚毕禹。
      他与水庐的母亲,乃是在战乱中相逢,又在战乱中遗她而去。水庐自幼与母亲在南园长大,那时候,她还被母亲唤做“阿离”,似是为了告诫自己不该为一个离别的男人伤心。母亲以绣花为生计,将她辛苦拉扯到七岁,却因劳累过度而患了眼疾。
      那独门的绝技“十锦绣”,便是母亲累到在病床之上,传授于她的。
      巧的是,那一夜同样也是绣一副百寿图。
      一针一线,都镌写着一个“寿”字,而母亲面色蜡黄躺在床头,气若游丝地指点她。
      她们这一对苦命母女几乎用性命为他人祝寿,可是到最后,却无人替母亲续命!
      她不会忘记,那个人便是那一日出现的。
      挟着满身的花香,静静而来。
      立在门边,也不进来,只是看她绣花。
      她一分神,手指被针扎了一记,沁出一粒滚圆的鲜血,立刻恼了起来,抓起水瓢朝那个人丢去。不过是些路过的游人,讨水喝讨到家里来了!“水井在外面,要喝自己取。一两银子一桶,银子可以放在窗台上。”
      水瓢被那个人一双清质玉手握住,笑道:“我并不是来讨水喝的。”
      “要绣什么,现在没空!”阿离小小年纪,脾气倒不小。
      只是那个客人,年轻到不像话,分明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人,还未加冠的面孔犹如皓皓明月,清辉之光隐隐乍现。清朗的轮廓,英气十足的眉宇,举止却斯斯文文,不似村鄙。
      他上前走了几步,看见她面前的绣布,对着光仔细端详了一阵,又看看卧榻之上的美貌妇人,这才上前作揖道:“梁月拜见伯母,不知伯母是否还记得一个人?”袖口微翻,掏出了一块玉佩,玉佩上分明作了一个“岚”字。
      “不曾忘。”水氏捂着胸口叹气,即使是病容也异常惹人怜惜。“只是那个人定是忘了我。否则、否则……”否则怎会令他们母女二人穷困于此,靠刺绣为生。甚至要阿离小小年纪也陪她一同受罪……实在……
      “王爷不曾忘记您。只是战乱时分,人迹难寻。他寻了你们母女好些时日,这才打听到你们居于此处,派我来接你们回去。”梁月一派得体说辞,微笑又谦和,令水氏顾虑稍逝。
      阿离冷笑道:“你便是我那个狠心肠的爹爹派来的说客?他未见过我,怎知我是女孩儿?分明是早早就知道,看我们的笑话!”
      梁月一怔,抚额笑道:“小郡主小小年纪,口才异常伶俐。自然是属下们打探到了你们二位的下落,上报给王爷。之后他急命我前来带二位回去与他相认,一家人共享天伦。王爷又不是外人,怎么会要看你们母女的笑话呢?”
      “呸!”阿离将他推出门去。“享个屁的天伦!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阿离!”水氏的眼神不好使,却也能恍惚看见有人在门口纠缠。她慌忙喝住女儿,为女儿的粗鄙言论而心神不安。她忙于生计,极少管束阿离,耳听得她口吐粗言,恨不能在心底流泪。若是那个冤家早日来接她,她们母女二人怎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水氏愈想心下愈是犹如积石般难受,不由得口中一阵腥甜,喷出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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