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私人护士的杨先生

作者:兔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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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等待上班的日子,张曦是有些忐忑的。在临床护理领域,他是个老兵了,但在中心医院,他就是新人一枚。轮转的第一站是急诊室,一个时常要跟死神抢人的地方。一来就是开大,张曦很担心自己会再次落败。施盈盈多少感觉到了张曦的紧张,她问起时,张曦却总说没事。
      “张曦,没心没肺一点,能忽略到大多数痛苦。实在绕不开就迎上去,永远不要被动接受。”
      他想起杨易深的话。施盈盈从身后抱着他:
      “别担心。我不也在吗?”
      张曦转过身,跟她搂在一起。
      “睡吧。”

      只要一回到S市,杨易深不自觉地就会变回那个连续转动的陀螺。休假在家的严旻俞想监督他一下完全是痴心妄想,杨易深把奥西拜托给他,每次都是深夜领回。严旻俞气得不行:“张曦养得好好的,你把奥西要回来干什么?”
      “啊,是,奥西...想我了。”杨易深打着哈哈敷衍过去。
      严旻俞不抽烟喝酒,也没有什么朋友,休假在家只是看看paper,写写论文。每次一低头就能看到狗子,立马想到它不知自觉的主人,血压飙升。他试图转移注意力,到儿子房间看一看,不看不要紧,一看血压更高了。
      整间屋子摆满了与手办相关的东西,地上扔得到处都是杂物。有一次保洁阿姨只是稍微打扫了一下,严子逸回来就发了脾气:
      “不要乱动我的东西!”
      在老爸回来的这段时间,严子逸能避则避。他很会把握尺度,每天早出晚归,却从未夜不归宿,严旻俞甚至找不到骂他的机会。

      书桌上一本教辅书都没有。透明的抽屉格子里放着些严旻俞不认识的零部件,桌子上摆着防粉尘面罩和喷枪,还有一堆没组装的头、四肢和身体。一台摄像机被架在三脚架上,严旻俞打开,按下回放。
      入画的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正在给一颗娃头开眼。严旻俞纳闷,直到那人开始说话,他才有些确认,手是儿子的。
      “我以前眼睛总刻不对称,废了好多个头,手残。”
      “没什么诀窍,就是练呗。”
      除了白皙修长,那同时也是一双绝顶灵活的手。它们在只有几毫米大的地方开孔、描画,穿线,整套操作行云流水,动作有种艺术的美感。严旻俞努力回想,他很难把这双手跟严子逸那臭小子联系起来。
      “我边做边读下评论吧。”画外音说。
      “——up是什么时候开始入坑的呢?”
      “小学三年级吧,我爸给我买了一个高达模型。我回来玩了几天就给拆了,然后又给拼上了。玩旧了之后,我到处找材料修补上色,就这样一点一点,开始入模型手办的坑了。”
      “——up的手好好看,让我mua一下~”
      “哈哈哈哈,应该给你们看看我爸的手,能做手模的程度。他是外科大夫,他说为了能保持手术手感,他都懒得打我。”
      跟平时所见的样子完全不同,严子逸对着摄像机几乎是滔滔不绝。录像的最后,他捧出一个做好的娃头,娃娃双目有神,栩栩如生。
      “今天的视频就到这儿吧,拜拜。”
      严旻俞把摄像机放回原位。这个晚上他等了很久,最终熬不住困,睡着了。严子逸其实十一点多就回到了花溪,在远处徘徊,一直没等到家里关灯。他只好硬着头皮,用最轻的力度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家门。
      “小逸,”客厅传来长长的哈欠声,严旻俞从沙发上坐起来,“原来你每天都这个点回来啊。”
      严子逸“哦”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严旻俞追着他来到二楼卧室,严子逸只好让他跟进来。他进门就坐在了书桌前,盯着严旻俞,等老爹训话。
      严旻俞则盯着儿子的手看。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仿佛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找了个地方坐下,说:“我跟你妈妈...商量了下,”
      严子逸咬住嘴唇,凡是需要跟他妈妈商量的,基本都跟他有关。严旻俞接着说:
      “客观分析,我们都觉得可能...考试不是你擅长的。”他从未这样委婉地跟儿子说过话,严子逸笑了笑:“你就直说我考不上大学不就完了。”他转过身,不看严旻俞。
      “直接告诉我结论是啥就行。”
      “我跟你妈妈想送你出国读书。好好搞一搞英语,只要雅思能上四个5...”严旻俞前所未有地温柔。
      “好。”严子逸直接了当地打断了他,“我出国。你帮我找雅思老师吧。”
      “那就这样定了。”严旻俞识趣地走了出去,关门前,他说:
      “不走高考这条路也好,你可以把更多精力放在你喜欢的东西上。”

      严子逸呆坐了一会,打开电脑,消息栏不停地跳出通知。他一条条地看那些评论和私信,很快就沉浸在了交流带来的快感之中。他在视频网站上拥有几十万粉丝,每个手工视频都有10W+的播放量。从学校和父亲那里获得不了的肯定,一向从这里补回来。
      一直聊到深夜他才关掉电脑。四周安静下来,他拨弄着一条黏土做的手臂,仿佛想拉住那只小小的手掌。
      出国也挺好的,能远离老旻,简直是...好事一桩。

      Jacob考察了心图景的学校,叹为观止。整体学校运作、教学质量和口碑都比新明德的私立要高上几个档次。这次会面,Jacob作为一个跨国企业的领导者,在杨易深面前姿态之低,甚至令杨易深觉得有些不舒服。Jacob打算重新梳理新明德国内学校的管理方式,并且提案联合心图景成立管理公司,用心图景的理念和方法对新明德的学校进行全方位的管理换代。
      杨易深虽然对新明德向来有所顾忌,但这件事上,他深以为然。市场上顾问、管理公司多如牛毛,帮私立学校做解决方案的几乎是空白。凭借心图景这么多年在教育领域的深耕,做一项这样的工作顺理成章。意向在他去看过新明德学校之后敲定下来,林于霖看出杨易深相当看好这个提案,便积极筹划,细节很快就落实了下来。
      不久之后,由新明德和心图景共同出资的“智图咨询有限公司”正式挂牌,林于霖任法人代表。智图旨在为教育企业提供一条龙管理服务,新明德自然就是公司的第一个客户。

      筹划智图的这段时间,杨易深依然关注着赤诚心的情况,每三天都要跟钟然开线上会议。s省进入到雨季,赤诚心的选址位于一片山间平地,他有些担心。总部的事情告一段多,他索性飞了过去。
      仍旧是落地C市,仍旧要走很远的很绕的山路,仍旧晕车,但没上次严重。行至半路车子被暴雨逼停,司机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说:“前边路塌了。”
      司机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停车。半小时之后,雨势几乎没有变小。杨易深依然感到头晕,他下了车,不让谢乔跟着。
      后面还有几十辆车排着。地面泥泞,杨易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这里常年受自然灾害侵袭,早有了一套应急机制,前方不知道从哪开来了两辆工程车,工人正冒雨填埋塌陷的地方。一阵风刮过,手里的伞被掀起,杨易深淋在了雨里。
      有人在架设圆木,杨易深忽然出神了。谢乔看到老板呆呆地立在原地淋雨,跳下了车。杨易深的视线模糊,仿佛看到了那天的场景。
      大雨,山洪,很多人。泥石在倾泻,有人被卷入水中。他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声音淹没在雨里。头晕没来由地加重了,他觉得天旋地转。谢乔跑过来时,杨易深哇地一声吐了。
      “杨董!”
      吐了之后,人反倒清醒一些。他摆摆手,不想让谢乔扶他。谢乔只能撑着伞,紧张地看着老板摇摇欲坠。前方有人传话过来:“路通了!”车龙缓慢前进,杨易深缓了缓,这才走回车子。
      不出所料,到了岳县,强撑着视察了工地,见了李常成和县领导,第二天,大病一场。
      这次来只跟了一个谢乔。杨易深有气无力地看着他手足无措了两天,最后大概是免疫系统同情他也同情小谢,把炎症驱散了。俩人都如释重负,然后不约而同地想起张护士。
      杨易深没有胃口。他难得开口求了张曦:“能寄一些咸菜到岳县吗?”

      杨易深在两千公里外想念咸菜时,张曦的护理生涯重新启动了。算上他,急诊室有两个男护士,搞得外科羡慕得眼睛滴血。正式上岗那天,张曦换上护士服,戴上口罩和无菌帽,在休息室里对着镜子站了一会。
      辞职时,他从未想过会重新穿上“工作服”,重新回到这个岗位。
      “看我的誓言能坚持多久吧。”他想。

      “你...”午饭时,另外一位胖胖的男护士蒋小凡把张曦上下打量一番,“咱们以前肯定见过。你参加过卫生系统的运动会?”
      “嗯,我打过篮球赛。”
      蒋小凡想了想,我没打过啊。
      “你没参加过铅球比赛吗?”
      “我扔铅球得砸脚。”
      一群人笑起来。大家都挺喜欢这个不新的新人,他来之后的两个礼拜,夜班一个抢救都没发生过。
      “吉祥物,”护士长说,“你就是神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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