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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杏花树下,蓝衣公子正在练剑,身姿轻盈,剑若有灵,若不是旁边一群渐渐逼近的煞风景的黑衣人,赏心悦目的美人美景定能更加夸姣。
人未至,暗器先发,但这暗器仿若敲门声,让那蓝衣公子有了防备,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筒,拉掉引线,竹筒里面的东西飞出来到空中炸开,黑衣人此时已近其身,见他发出信号,便一拥而上。
蓝衣公子身手不错,但黑衣人训练有素,进退都配合默契,蓝衣公子很快便抵挡不住,手脚开始迟缓,黑衣人个个都是武功高手,哪容得他片刻松懈,正要身中一剑时,一灰衣小童从天而落,恰为他挡了这一剑,黑衣人以为援兵已至,迅速分散消失了。
“哪来的脏小子,怎么进得这暗雪山?”
“师兄不要接近,当心有诈。”
“正是,这山外有五行阵,山内还有师兄弟日夜巡逻,那黑衣人身手如此不凡,一看便知训练有素,能在此处埋伏尚说得通,但这黄毛小子如何上得来?”
“师兄日日此时独身练剑,为何偏偏今日遇袭?又恰被这来路不明的小童所救”
……
“先看看他的伤。”
“再派人去向解机道人禀报此地情况。”
……
一个穿着月白衣裳的少年立在床前,剑眉入鬓,凤眼纤长,薄唇挺鼻,只是带着点婴儿肥,好一个俊秀的少年郎。
盛叠锦渐渐醒转,胸口疼得厉害,浑浊的脑中渐渐清明,她想起了自己所在何地。
这是在暗雪山了,面前这人约莫就是本该在南越为质的平昭太子卫晞了,现下化名章逢年在暗雪山求学。
盛叠锦思忖着怎样的说辞才能应付这在云谲波诡中长大的少年。
虽然这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在想着什么,只盯着自己不说话的少年与村里头憨头憨脑的傅家小子应该是同岁,但活脱脱像是比傅家小子多长了颗心似的。
见床上这个面上满是戒备眼中却清澄明亮的小童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卫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盛叠锦暗暗松了口气,本以为平昭太子身边定然防范外人得紧,即便没有严刑拷打,也要遭受一番盘问,哪成想这么容易就被放过了,许是见她受了伤,还是为救他受的伤,暂时先放她一马?
望着自己包扎好的手,盛叠锦心里一阵绞痛,与伤口里应外合,让她直冒冷汗,再次晕了过去。
盛叠锦做了个梦,梦里阿娘做好了她最爱的桂花米酒唤她回家,经霜总是待她格外小心,这在她眼中只有甜味的饮品在经霜口中却是饮酒伤身的酒,总是不许她多喝,但在梦里,经霜拿了最大的碗盛了满满一碗,端给她时还说了句锅里还有慢慢喝,她心满意足的端着快有脸大的碗坐在门口慢慢啜着甜丝丝的桂花米酒,看着隔壁的傅家大娘把傅杨从院里的大槐树上揪下来,提着耳朵骂,而傅杨一边挨着骂一边还偷偷冲她做鬼脸,努了努嘴巴吸溜了两下示意盛叠锦给他留一点儿,她端起碗一饮而尽,还把碗倒了倒,看着傅杨气急败坏的要冲过来又被傅家大娘揪着耳朵的时候,盛叠锦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戏弄过傅杨,她回屋准备给傅杨盛一碗送过去,结果发现锅中本来飘着金黄小花的乳白米酒变成了血红色,脑中登时一片空白,再一转眼,经霜已经倒在血泊里,身上被砍了好几刀,想出门求救,却看到了傅家大娘被吊在了院里的大槐树上,肚子被剖开,肠子流了出来,鲜血染红了槐树根,她哇的一下就吐了。
她睁眼一看,吐的不是刚喝下去的桂花米酒,而是血,嘴里也不是甜的,而是苦的,盛叠锦擦了嘴边的血想,如果那桂花米酒不是梦该有多好,如果那被鲜血染红的槐树根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一块手帕递到了眼前,隐隐透出墨香。
卫晞看着这张苍白的脸,看到他眼中尚未消失的泪,想起刚刚听到的呓语,心中蓦地一软。
盛叠锦抬了抬被包裹得面目全非的手指,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卫晞见此,僵硬的用手帕在他眼下擦拭了几下,动作虽然生疏,力道却是控制的恰到好处,让盛叠锦在这小心翼翼的力道里想起月前自己得了风寒,高烧不退,经霜日日用冷水给自己擦身,也是如此,宛若自己是珍贵无比的宝物,她慢慢红了眼眶。
“你的经历,道人已告知我了,你好好在此养伤,日后,暗雪山就是你的家,道人和师兄弟就是你的亲人。”看着盛叠锦微红的眼眶,卫晞叹了口气,收起手帕,上前一步,把他额前垂下来的碎发拂到两边,伸手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又说:“逝者已去,节哀顺变。”
盛叠锦本来已经压下去的泪水瞬间就涌了上来,视线被泪水模糊,又好像看到了瓮安村那一片片被血染红的土地,五脏六腑绞着痛,像是把以前从未有过的大悲大痛都尝尽还不够,要把她活活痛死过去,盛叠锦受不住这痛,便突然抬手抱住了眼前这个笨拙的想要给她安慰的人,嚎啕大哭。
卫晞身体一僵,摸盛叠锦的头已是他心软的最大限度了,万万没想要这人居然还得寸进尺,看着自己被眼泪打湿的前襟,罢了罢了,卫晞想,他刚刚没了亲人,又遭遇屠村这等惨事,就让他哭一哭吧。
卫晞把抱着他哭晕过去的盛叠锦放在床上,为他盖好被,看着他红肿如桃的眼睛,卫晞想,这男童比戚战夏还虚弱,不知受了多少苦。
“她是我旧友之子,因为一些旧事,家破人亡,迫不得已才未走山门,送她来的护卫只把她放在树上,本想等我得了消息来接她,许是突然经历这样大的变故身体羸弱,才从树上掉了下来,刚巧又为你挡了一剑,不论是否是她本意,救了你是事实,不管是念在她身世悲惨还是这救命之恩,你日后可得要多多关照她。”
解机道人专门叫了卫晞去方圆台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虽然解释了盛叠锦的来历,却总是让卫晞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不是心软之人,并未对盛叠锦放下戒备之心,可刚刚盛叠锦昏迷时带着哭腔的那一声阿娘和那一个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的拥抱,让卫晞想起幼时自己不被允许与阿娘见面,再见面时看到的只有阿娘已经冰凉的尸身,心中对他多了几分怜惜。
盛叠锦再次醒来的时候,觉得眼睛涩的厉害,睁得费力,知道这是自己哭得眼睛肿了。想到自己活了二十年都未曾这样伤心,盛叠锦不知是该说着自己以前太过麻木无情,还是该说现在太过情绪外放。
上一世,养父母去世盛叠锦只是情绪低落了一段时间,就连得知自己患了脑瘤也没有过多的情绪,能体会到最大的感受就是对小澍的不舍。
一想到小澍,盛叠锦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她与经霜不过相处月余,经霜离世她便如此撕心裂肺,小澍与她相依为命了二十年,突然得知她死了,一定无法接受,小澍以后一个人,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盛叠锦抑制不住的鼻子发酸,抬手想抹掉眼泪,感觉到一阵刺痛,才又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强撑着整理好情绪。
她亲眼看着那些曾给予她们帮助和温暖的人一点点被埋进土里,甚至还帮一些人捧上最后一抔土,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一个个村民叠放而成的尸堆。
那面具人出现得如此凑巧,还说是父母故交,如今将自己送进这暗雪山,又不告诉自己他的身份,也未说清与父母的交情到何种地步,盛叠锦不敢全心信任。
他能认出那印记,必不会在凶手身份上对自己撒谎,可自己究竟是何等身份才能让已经坐拥万里江山的帝王为了除掉自己将一个乡野小村屠戮殆尽。
既然面具人安排自己来到这里,不论是何目的,既然她已经来了,便不会坐以待毙。
盛叠锦想,杀人偿命,即便是帝王,也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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