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书

　　[二]
　　一
　　崇康十五年，天现荧惑。
　　根据《史记天官书》中记载：“荧惑为勃乱，残贼、疾、丧、饥、兵。反道二舍以上，居之，三月有殃，五月受兵，七月半亡地，九月太半亡地。因与俱出入，国绝祀。”
　　也就是说，荧惑的出现代表了动乱、伤残、贼害甚至死丧、国灭。
　　荧惑逆行两宿以上之后，若它在某宿上停留三个月，那么国家将有祸殃，若是九个月以后荧惑还守在这一宿，则国家就要灭亡了。
　　史书中也曾记载，秦始皇36年，荧惑乱了轨迹，逼近心宿三星，同时有陨石落于东郡，上刻“始皇帝死而地分”，嬴政勃然大怒，逮杀了居住在陨石降落地一代所有的居民，却最终难逃身死国亡的厄运。
　　常知衍听闻心狠狠一揪，“可这就只是荧惑本身的运行之道出了差错，怎么能将这与国家气运结合在一起呢？”
　　他猛然站起来，背着手四处乱转“况且这荧惑原本就不归紫薇朝管，宋珏要背这么大口黑锅——”
　　“行啦！”唐离暗暗觉得好笑——
　　看来这紫薇朝令还挺有福气，这么多人替他忧心。

　　总阁内，中年男子和颜悦色地袖手坐着，一身青色流光直领对襟广袖衫，眉眼深邃。他对面的男子风采卓异，约莫二十来岁，头发用扶摇腾蛟簪绾起，身着玄色交领宽袖衫，金色领缘，两肩用极细密的针脚绣成凤衔花环状，眼若墨画，微蹙着眉。
　　“宋珏”，中年男子宽慰道“你不必过于自责”，“监正一族虽已下狱，但钟夫人诊出有孕后，狱卒并未苛待她，钟大人只忧心这孩子罢了。”
　　宋珏斟酌着开口道，“棘手的是此回并非监正本人身陨后，心愿难消到达天阁，若将时光回溯，他应不会规避，仍会将荧惑守住心宿一象当作天象一时紊乱处理。”
　　“是，你亲自挑选的人很有见识，若将此等迷信妄念公布于众，天下必会大乱，如此一来他也与旁人没什么不同了。”阁主起身拍拍宋珏的肩，“好孩子，天阁向来不擅改国家气运。这封建观念自是一时难除，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这件事你便亲自去办罢。”
　　恬静的阳光随着风飞进屋子里来，宋珏眯了眯眼睛，瞳仁里溢出耀眼光彩。

　　二
　　宋珏回到朝宫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唐离拿着本书，负手站在门前仰头看墙上的画，水蓝色的衣衫在风中微微打着卷儿，眼角仿佛闪着水光，鼻梁和嘴角都浸在笑意里。
　　“朝卿。”宋珏竟有些不忍心扰他，若是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的话。
　　唐离听闻，快步走到他身前，眉眼弯弯 ，“我知你应是正在为钦天监一事烦心，可是不知如何处理监正一职的去留？”
　　宋珏颔首“不止如此，在监正一族下狱后，他的夫人忽感不适，托人请了太医来，竟是有了身孕了”，宋珏不由得在心里一边悄悄勾勒唐离的面容一边说道，“正因如此，他心中应是又急又悔，心声惊动了青龙监察少傅，故而曲折至此，有些棘手。”
　　唐离点点头，笑盈盈从身后抽出那本书来，“若是如此，可借你此书一用，助你渡过难关。”
　　见宋珏小心翼翼翻开书，唐离继续说道，“其实民间的历法已有了些问题，若是按照早先观察太阳和恒星的关系来决定，行星的会合周期便不准了，节气的日子便也跟着有些问题，久而久之会影响耕种的效率”
　　“若是因钦天监发布的日子问题误了粮食收成，恐怕损失也是巨大的。”唐离步履轻快地走到他身边，指着书上说——
　　“我这是根据太阳和地球的关系来确定四季和回归年的长度的。其实我猜那位钟大人应该已经有所察觉，苦于没有办法罢了。你就将刚刚那番道理告诉他，教他寻一处便于观察的地方，好好修缮一番历法，这一走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的。”
　　唐离声音微扬，在他耳边这般那般说了一通，热气循着宋珏的耳廓轻挠着他耳后的肌肤，鼻尖萦绕着一种清冽的似是兰草的香味。宋珏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跳起来了。
　　他有些惊讶，十分感谢，却不知如何说起，总觉得眼前的小公子万般清朗起来了。

　　我们的紫薇朝令恭恭敬敬送走了太微朝卿唐离，回过神来才发现——
　　自己用手捻着人家的书，从黄昏想到了夜幕低垂。

　　三
　　宋珏动身之前，想去找一趟唐离。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半路改道向北斗部走去。
　　常知衍刚刨完土，还没把花种播进去，乌黑着两只手四仰八叉赖在地上，看到宋珏的身影，忙一骨碌爬了起来
　　假模假样道“紫薇朝令好！不知您大驾光临，小臣有失远迎——”
　　“唐离有什么喜好的东西吗？”常知衍刚起身到一半，便听到对方劈头盖脸问了这么一句。
　　“啊？”
　　宋珏看他呆愣的模样，急忙又补充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他助我解决钦天监一事——
　　这趟去人间，我想捎点东西给他回礼。你们素来交往甚密，你可知他喜欢什么？”
　　末了不放心又添了一句：“送人礼总不好当面问他。”
　　“噢——”常知衍笑逐颜开，他跺着脚想了半天，终于十分肯定地说——
　　夹馅芝麻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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