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病娇小狼狗

　　夏季正当，阳光明媚，适合吃冰。

　　今天是赵星出狱的日子。

　　他不习惯走在阳光下，不自觉眯起眼睛，从包里拿出一顶鸭舌帽戴上。

　　都说外头的空气比监狱里的新鲜，心情也会因此变好，他倒觉得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地看什么都不顺眼。

　　阳光太晒、鸣笛声太吵、蝉叫太烦、人头太多……

　　赵星走出监狱之后，一直向东走。

　　路过了一条香味四溢的美食街，有麻辣烫、烤串儿、煎饼、炸鸡……普通人经过这样的地方也会经不住诱惑买一些解馋，但赵星看都不看一眼，即便他从起床到现在都没有进过食。

　　他走到街尾，走进了一家花店，拿出身上的钱，买了一束白玫瑰。

　　然后继续向东走，来到了一个墓园，找到了那个墓碑。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笑得很开心的男孩，很好看，大概十岁的样子。

　　赵星蹲下身子，把白玫瑰放好，轻轻地抚摸照片。

　　“小风，哥哥来看你了，对不起，七年了，才第一次来。”

　　他坐在墓碑前，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完了，也把忍在眼眶里的眼泪流干净了，就这样一直坐到夕阳血洗天边。

　　“好了，我要走了，等着，我很快就会来陪你。”赵星笑了笑。

　　他走出了墓园，就朝北走，过了几个路口，进了一栋废弃的楼。

　　这个地方是他和赵风的秘密基地。

　　如今人少了一个，这里一点却也没变，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他爬了四层，上到了顶楼，风有点大，带着冷意，有些释然。

　　他很清楚地记得，赵风当年站在那边栏杆的后面，自己则站在那块木板的旁边，离他大概两米的距离。

　　如果当年他能劝赵风走下来，他就不会掉下去……

　　如果当年他能拉住赵风的手，他就不会死……

　　他跨过栏杆，站在当年赵风的位置，低头看着距离十米的地面，似乎看到了赵风鲜血淋漓躺在那里，留给世间一个扭曲的姿势，再也没有动过。

　　五年里，他不知道盼望过多少次站在这里，做梦都想。

　　很快，他就能远离这里，和赵风在另一个世界见面，继续生活，无人打扰。

　　当他想一跃而下时，看见正下方的地面站着一个小孩，那个小孩正抬头看着他。

　　他只想一了百了，不想伤及无辜。

　　“喂！小朋友，快走开，跳楼没什么好看的，快回家去。”他喊道。

　　小孩不为所动。

　　“我叫你走开啊，听见没？。”

　　小孩还是不动。

　　不会是个聋子吧。

　　赵星叹了口气，无奈地又跨过栏杆，下了楼梯，走到小孩的面前。

　　“欸，叫你走都不走，是不是要我打你才走？”赵星说。

　　小孩看着他，不说话。

　　脸很小，眼睛不是很大，偏狭长，很有灵气。

　　“你是……哑巴？聋子？”

　　小孩摇头。

　　赵星看他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像五六岁，可能实际年龄会大一些，穿的衣服都是洗发白了的，上面还有几块补丁，一双像是垃圾堆里捡来的凉鞋，手里拿着一个少了条胳膊的蜘蛛侠玩具，难道是和家人走丢了的？

　　“你怎么不回家？家人呢？”

　　小孩摇头。

　　算了，他都是要自杀的人了，还管着这些事情干什么？

　　“听话，不要站在这里，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赵星拿出一个狱友给的橙子味棒棒糖，塞进了小孩的手里。

　　小孩看了一眼糖，又看了一眼他，然后把缺胳膊的蜘蛛侠给他。

　　“你留着吧，让蜘蛛侠保护你不要被坏人欺负。”赵星说。

　　小孩点头，走开了。

　　赵星看着他走出了大门，就又爬上了顶楼，跨过栏杆，站在原来的位置准备往下跳。可又看到那个小孩站在了他的正下方地面，抬头看着他，含着一个棒棒糖。

　　操。

　　“欸，小朋友，你怎么回事儿？拿了糖还不听话？快点走开！”赵星说。

　　小孩把嘴里的糖拿出来，砸吧了两下，站着没动。

　　操！有完没完！

　　招谁惹谁了？连死都不让死？

　　奶奶家的香蕉皮。

　　赵星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快速下了楼，走到小孩面前。

　　“走，我带你去警察局。”他说。

　　小孩摇头，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去？”

　　小孩点头。

　　“不想去也得去，省得三番四次来阻止我，搞得我都烦死了。”赵星不客气地拉着他的领子，像拎猫一样，走出了废楼。

　　警察局离那栋楼很近，走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

　　“警察同志，他找不到家了，你们帮帮忙，我有事先走了。”赵星把小孩拎到一个警察面前。

　　“先生等等，你是在哪里发现他的？”警察问。

　　“前面的那条路。”

　　警察俯身问小孩：“小朋友，你记得你住在哪里吗？”

　　“他，拐走我。”小孩用拿着糖的手指着赵星。

　　“警察同志，不是这样的……你看我长得也不像是骗小孩的人啊……我绝对是个好人。”他慌张解释道。

　　赵星看着警察的表情，一阵红一阵绿，貌似把自己越说越坏了。

　　“喂，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污蔑人，你家人怎么教你的？快跟警察叔叔说清楚啊。”他对小孩说。

　　小孩吃着糖，这时又不说话了，安静得让人有种“方才那句话不是他说出来”的错觉。

　　警察想去问小孩，还没开口，赵星一把抱起他，匆匆说：“我去教育一下他，打扰了。”话毕脚底抹油溜出去了。

　　他怕这吃人嘴硬的小子又说出什么荒唐话来，万一警察弄假成真，把他扣住了呢？明明白白地蹲了监狱五年，他认，但可不想不明不白地背锅，去蹲拘留所。

　　赵星抱着小孩跑了好一阵子，确定身后没有警察追来时，才把他放下。

　　“臭小子，我算是倒大霉遇上你了，跳楼没跳成，差点被你冤枉死，好心当作驴肝肺，”他气喘吁吁地说，“说，你到底想干嘛？”

　　小孩不说话，含着糖，低头看着脚下。

　　“呀，这回我问你话你又不说了，可以啊小子。行，反正清者自清，你跟我回警局去。”

　　赵星的手还没碰到他，他就哇地一声叫了出来，还不停喊着救命救命，哭得那叫一个：惨。

　　路人频频投来目光。

　　赵星不知所措，赶紧收回手，做投降姿势。

　　哭声立即停止了。

　　他再次伸手，小孩又哭了起来，哭得那叫两个字：更惨。

　　他震惊地收回手。

　　哭声马上停止了。

　　这时，一个路人走过来，语重心长地说：“我看你这么年轻，是第一次当父亲吧？确实是不容易，但也不要动不动就打骂孩子，孩子还小，要多点耐心啊，慢慢教育，平时要多注重沟通。”

　　“是是。”赵星连连点头。

　　罪魁祸首他妈的臭小子跟个没事人一样在舔棒棒糖！

　　孽缘啊，绝对是孽缘。

　　“算了，我不管你，我也不想管你，小祖宗你爱去哪就去哪。”赵星转头就走。

　　走出了□□米远，他没忍住回头看，那里已经没人了，结果自己被屁股后面的人吓了一跳。

　　“操！你跟着我干什么？跟屁虫啊。”

　　小孩舔了舔嘴，拿着橙色的糖棍子，晃了晃，“我饿了。”

　　小祖宗，我他妈又不是你的衣食父母，凭什么掏钱请你吃饭。

　　赵星看着他瘦小的身板，叹了一口气，拿出兜里的一点钱，数了数，请他吃碗面还是可以的。

　　赵星，你看你就这点出息吧！

　　随后，他带着小孩进了一家面馆，点了一碗最便宜的清汤面，犹豫了一下，又叫老板加多了一个荷包蛋和一份肉片。

　　面一端上来，小孩看了他那边的桌面一眼，空空的，又看了他一眼之后，低头吃面。

　　看着小孩吸溜面条，咕噜喝汤，吃得特别香，腮帮子次次都塞满，竟然有些可爱。

　　赵星顿时觉得肚子好饿，已经入夜了，这才发现自己一天都没进食，忍不住也点了一碗清汤面，没加任何配菜。

　　小孩见他的面前也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面，吃得更香了。

　　赵星吃了口面，发觉味道格外好。他喜欢吃辣，拿起一旁的辣椒猛加了好几勺。

　　五年了，他从没觉得食物是这么美味的。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赵星的嘴巴有点被辣红了。

　　小孩塞了满口的面条，含糊不清地发了两个音。

　　“你说什么？有才？”他没听清。

　　“尹川。”

　　“尹川，你姓尹啊。”

　　他摇头。

　　“那你姓什么？”

　　他不说话，低头继续吃面。

　　赵星也没再多问，他的姓关自己什么事。

　　尹川很快就吃完面了，“你又叫什么？”

　　这还是他们认识不到三个小时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哟，稀罕啊，小祖宗，你是打算问到我的名字，然后去警察局举报我吗？”赵星调侃说，“记住了，我叫赵星，星星的星。”

　　“什么是……星星的星？”

　　“你几岁了？没上过学？”

　　“九岁。”尹川低着头。

　　九岁……和小风一样的年龄。

　　“没事，以后我……”

　　他差点说出“以后我来教你写”这句话，吃错药了吗？吃完这顿就各走各的路，哪来的交集？

　　自从遇到这个小孩之后，他都有点不太正常。

　　果然是孽缘。

　　“算了，你吃饱了吗？”

　　尹川摇头。

　　赵星的口袋没什么钱了，只好点了一份全店里最便宜实惠大腕的白米饭。

　　老板把米饭端上桌，“不点菜吗？”

　　“我们家小孩，最喜欢光吃米饭，点菜了反倒不吃。”赵星说。

　　老板走后，尹川说：“我想……”

　　“想什么想，都是花了钱的，你得吃完，”赵星打断他的话，然后把那碗米饭倒进面汤里，用筷子戳了几下，发现汤汁全被吸进去了，米饭变成了烂粥，拿起手边的水壶，倒了半碗水进去，仅剩的一点油花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

　　赵星扬了扬下巴，“清汤拌饭，吃得又快又饱。”

　　尹川点头，拿着勺子大口吃起来，很快就吃光了，还打了个满足的饱嗝。

　　嘿，还真好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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