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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孤独
这年的端午节,我的这种想法愈加强烈,终于,我决定独自外出采风。我在长沙的长途客车站购入一张车票,乘大巴去衡阳。我和自己一起度假。对于我这种写手而言,如果愿意的话,每天都是假日,但,我总把自己的神经绷得太紧,我的生活因此缺失人间烟火的快乐,这次,我打算试着纵意狂欢,吃喝玩乐,好好弥补苦行僧度日的自己。
蜗居在我的小窝里写专栏,大段大段的时间用于独处,逐渐对自律上瘾,这显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命运的安排。码字,咀嚼珍珠奶茶,头部因熬夜而眩晕,郁躁,阅览从书店租来的二手书,吃牛聋子麻辣孜然米粉,看美国歌手Taylor swift的音乐录影带,熬夜,洗头沐浴,在晨风中静观花树,倚靠在小阳台上捕捉远景,凝视太阳慢慢染红东方的天空……我已习惯离群索居到特立独行的生活,却还是经常为生活中的小细节而动容。归根到底,我是个幸运的女孩,仅仅因为我会捕捉生命中的闪光点,然后把用相框装裱,变成笔下的文字。我忘不了这四年的风雨晨露,是如何滋润我干枯的灵魂,填补我的回忆与当下。哥哥总是在深夜造访我的梦靥,我醒了,发现南柯一梦,有种慌张,但终究不再失落。
我忘不了,忘不了屋檐下的积水如何模仿雨点落下的声音,忘不了夜风拂过枫树林的飒飒作响,忘不了我的小床上冬被上的桃子洗衣液的清香,忘不了凌晨静静赏花的游刃有余。如果我说我不孤独,这一定是句真话。梦里有哥哥相伴,现实生活尽是单纯的温馨感,谁能说这样的日子不充实、不快活呢?
我想,命运正在引领我进入另一段轨道,我不必失去快乐,却一定会继续探索释放梦想的解药。
我已经二十六岁,也在思忖独身生活到何处终结。天上大概不会掉馅饼,但我随时都有闪婚的冲动。我期待不期而遇,打算让一个比我大五岁的男士带我走,他会对我告白,爱老虎油(I LOVE YOU我爱你),给我买套精装房,喝早茶和看哲学书是我每天仅有的任务……这注定只是一种幻梦。
我是一个留恋温存的人,至少我认为如此。我臆想有那么一日,我能直接过滤旁人的眼光和议论,筛出一杯属于自己的茶。我不愿再去分辨那些真心或假意,不愿再向那些打击或捧杀献殷勤,对生活,我一直无力回天。我想得到一间专属自己的卧室,在飘窗上安置几盆多肉植物,单曲循环古风音乐和民谣作品,读牛津词典,寻找陌生的单词来组合成稀奇古怪的句子,最好能够有空,倚靠床头,看阳光跳过格子窗,做文学实验,看看鲁迅的文笔和毛姆的故事混合起来的化学反应。
我的小世界便是我一个人的游戏场,我嬉皮笑脸,面对人生的暗礁。
总是待业。工作也是为了获得更多的悠闲时光。中学老师说过的励志语:如果有轻生的念头,那就静下来问问自己,为什么连失去生命这么绝望的事都能容忍,怎么不肯好好活下去?这句话曾对我产生心灵暴击。每个人的小世界都不尽相同,却暗自相通。人们焦虑的问题只是,唯恐自己的小世界不能被大世界接受。每个人都不简单,值得细细探寻。
我足不出户,这可避免不必要的消费。免得忍着口水走过吃食店,每间面包店都涌动着物质的引诱。我每月去“吉之岛”采购一次食材,肉松面包,椰蓉饼干,黄油瓜子,夹心派,大盒苹果醋……囤积在小冰柜里,分成几周进食。奶脂,植物油,蔬果屑经过细细咀嚼,沉入我的胃部,我感到自己的胃在曼妙地颤抖着,这是饱胀的呻吟。我如此厚待我的食欲,据说,心与胃是相通的,如果胃吃饱了,心也会得到抚慰。如此说来,我大嚼大饮,大概是为了填补我心内的空虚。
我害怕拮据,最操心的事情,就是自己的温饱。饿肚子是我不堪忍受的窘境。我懂得自己要温饱,拒绝饥饿—虽然实际,但,我的价值观难免浅薄,这也许也不符合一个文人的精神世界。但,我从来不是个正经的文人,谁又会来跟我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呢?
日子,像浅浅流水淌过,我就这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颓颓然地走下去。
农历五月初五,我午后1点才醒来,睁眼暼见格子窗上攀爬着阳光。我心血来潮,劝自己去君山。搭长途客车。时而玩味窗外一闪而过的田园风景,时而瞄一眼车里放映着的港风武打片。拿出荣耀手机翻了翻资讯,长按关机键。不知不觉间朦胧睡去。
三个半小时后,我踏上君山的土地。在路边摊吃了一份爽口的冰凉粉,买了一袋嫩绿的湘莲子,与卖莲米的大婶寒暄几句。便头也不回地探幽访圣。不难发现,这里地处郊区,所以残春仍存。空旷的大堤,暖风猎猎而过,直入天际的杨树群仍然长青,岛上的村子,居民相错而居,瘪嘴的老人随手搓着麻绳,嘻戏的儿童跑着小碎步相互追赶,大黄狗在树影下打瞌睡。向阳的水稻田,结着厚厚的穗子,井井有条,从空中俯瞰,像切好的翻糖蛋糕。
终究没有买票进入景区。凝神良久,看着黄石上镌刻的红字隶书,默诵刘禹锡的《望洞庭》,在午后的熏人暖风中,体味君山的秀逸与灵气,读到“白银盘里一青螺”时,心内怅惘,发觉君山从古到今都是一个微小的存在,就像俗世红尘的我们,每个人都会变化,但终究是不变的。人之初,性本善,赤子之心是每个人都可以游戏的状态。我们,从未长大,就如君山,风姿一如当年,不畏岁月的侵蚀。
原来永恒是触手可及的,它是如此平常,如此专注的品质。
中午饿了,就在卖油炸货的摊子上,买了一份苕薯窝窝。坐在石级上,细细咂味儿时的心头好,湿暖的风拂肩而过,一个惬意的午餐,吃了一个小时。
想去Y市的北宋风情街逛逛,顺便淘几本古代诗文集,未能成行。只因想到旅游景点出售的书籍都价格不菲,摸摸干瘪的钱包,放弃了,打算回星城淘二手书。
慢嚼细咽窝窝后,在甜香焦脆的余味中,我决定回长沙。美食带来的饱腹感,给予我继续边待业边码字的勇气。
候车室里播放着烂俗的流行情歌,那种矫情与造作,逼得我想给生命重新定义。于是有一丝幽幽的纠结,怀疑我的旅行是是个弥天大错。我钻牛角尖,我努力写专栏,就是为了“享受”如此简洁而寒素的短途旅行么?我为什么不能进行长途旅行、到梦寐以求的北京游玩?假若这次旅行是一次享受,我为何还是闷闷不乐?归根到底,它不是一种享受,而是另一种苦行僧。那么,以此类推,北京岂不也是无趣的?我这个别人口中的“大文豪”到底卯足力气争取些什么?我的追求是什么?难道一直要被别人戏谑地称为“大文豪”……苍天也有不开眼的时候,我,一个年近而立的女孩,没男人陪我在陌生城市的车站等车,我的高傲给我的唯一“馈赠”就是,我既不愿意沦为流水线般的成人,也无法继续委身于儿童的世界里自欺欺人,人总是要学会长大的。可惜的是,我猛然回顾,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那一类人。无所事事,眼高手低,偏偏还固执得无可救药。
接到燕子的电话。她问我在忙什么。
我说,我到君山来旅游了。
我退学了。燕子的语气非常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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