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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筠儿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
“你也看到了,她刚出来的那会气息太弱,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我花了这么些天才将她元神上的伤补全,自然还需要一些时日静养,你也不要太着急,你要相信陆筠的求生意志。”
陆筠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哥哥,有孔宣,还有九烟献渊他们,甚至还有合虚仙者,可陆筠怎么找都找不到譫玚,陆筠怕极了,想要从梦里逃出去,可那是个四面漆黑的地方,半点光也没有。就在陆筠绝望无助,濒临崩溃的时候,她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我…是死了吗?”陆筠的声音沙哑阴涩。
“筠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目光所及,陆竽握着自己的手,他的脸上仍还带着一丝慌张焦虑,身旁,薛生白正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把脉。
“我…这是在哪啊…”陆筠的头还是有些痛,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你还在西海。”
“我…西海,老师呢?玉麒麟呢?哥哥…你有没有告诉老师,大荒落有异动…我…”陆筠的声音有些激动。
“没事,都没事了。玉麒麟好好的,譫玚也好好的。你别动气,你身上还有伤。”陆竽的目光有一丝躲闪,他和薛生白对视了一眼,随即安慰陆筠道。
“那…老师现在在哪啊…”陆筠回想起自己黑暗恐怖的梦,没来由的心惊,她现在急需知道譫玚的情况。
陆竽的眼睛微涨,半晌,他说道:“他…他在他应该在的地方,你答应哥哥,好好养伤,等养好了伤,哥哥就带你去见他。”
哥哥有些奇怪,陆筠思量着,可自己刚醒,实在没有力气想那么多,便只好呆愣地点了头。
“再过几天,等你能下地了,哥哥就带你回竹山。”陆竽替陆筠理顺了鬓边的散发,声音有些颤抖。
“为什么要回竹山,为什么不能留在西海…我还…还在…”陆筠还未说完,就见合虚仙者进了屋来。
“仙者。”陆竽蹙紧了眉头,眼睛微眯着望了合虚一会儿,三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刻钟,陆竽突然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负手而立。
“合虚仙者怎么来了,是老师让你来的吗?”陆筠很是惊喜,一定是譫玚派合虚来的,陆筠就知道,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怎么可能连个问候也没有。
“宗主。臣…是来传话的。”合虚低着头,声音竟不似平常一般清润。
“仙者请说。”
合虚望了陆竽一眼,直起身子,目光平静如水:“臣奉元尊之命,竹山陆筠违反府规,擅闯禁地大荒落,即日起,竹山陆筠逐出师门,永不得再回西海。”
陆筠一瞬间像是掉入了巨大的冰窟之中,可即便是觉得浑身发冷,陆筠的手心还是被汗浸湿了。
她拳头攥得生紧,久未修剪的指甲虽刺进了肉里,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陆筠的胸腔闷的厉害,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为…为什么…我…我没有想过要…要私闯禁地…为什么不清不楚就要赶我走…譫玚呢…我要见他。”陆筠豆大的泪珠滚落了下来,她本是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的,可不知怎的自己眼睛酸的厉害,她竟怎么忍也忍不住。
“宗主,等您能动了,就跟长右金仙回竹山吧。请您,不要为难臣。”
合虚的声音有些哽咽。
“什么叫…为难…我…不是有意的…我是为了救玉麒麟…你们…你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不对…我…我可以解释的。”陆筠气喘地厉害,她使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坐起来,可仍旧是于事无补,若不是此时陆竽和薛生白极快的扶住了自己的身子,陆筠怕是要摔下床去。
“宗主相救玉麒麟的事情元尊十分清楚。可元尊说了,玉麒麟并非是平白无故才被扯入结界之中的,您也看到了,獓狠发狂,绝非偶然。”
“什么…意思?”陆筠有些慌乱。
“獓狠发狂以至于撕毁结界,乃是人为下了茵犀香的缘故。”
“茵犀香?”陆筠突然想起来了,是…自己曾经闻到觉得怪异的香味吗?
“茵犀香本是一种醒神香。少剂量可使神思清明,混沌尽去。獓狠兽本是镇守结界的灵兽,但是大剂量的茵犀香却会让其无法受控以至于撕毁结界扯入玉麒麟,獓狠乃是上古十大凶兽之首,若其陷入癫狂之态不仅会不识主人,嗜血成性,而且目之所及只要是活物都会与其相斗,直至死亡。臣有一事,想问问宗主,您之前是否给玉麒麟做过一个荷包?”
“做过。可是,里面只有白芷和罂粟,并没有你说的什么茵犀香。”陆筠解释道。
“就是了。其实您放在其中的香料并没有问题,只是缝制香料的布囊曾被过量茵犀香水浸泡,茵犀香暴露在空气中人会闻得见,但是若浸染在布料上,则不易察觉。”合虚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香囊。
陆筠抓着那香包,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不,不是的,这不是我做的香囊,原先的祥云花样济水早就拿走了,我重新做的是个攒心梅花的,九烟他们,都可以作证。”
“事发后元尊派臣查证过,济水的祥云香囊还在身上,这是另一个。之后臣又奉命搜查了整个伯玉府,在您上锁的匣子上发现了先前画好的祥云图样、丝线以及残存的茵犀香粉,除此之外,伯玉府之中再未查出与之相关的物什。”
陆筠的双目聚满了泪珠,她觉得眼睛涨得生疼,可她依旧在忍:“这里本是清修之地,居然也有如此可笑的嫁祸之事,呵…合虚仙者,你如今说了这么多,可有哪一件站得住脚,你们…竟相信…”
陆筠目光灼灼,合虚偏了头,觉得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即便这些属实诬陷,西海也留不得您了。獓狠身死,大荒落怪象频生,气息污浊,七族也因此动荡不安。元尊没有将您处死或是交由七族族长处理,已是他老人家最大的宽宥了。他让您回乡,也…算是对天下的交待。宗主,您…回家吧。”
陆筠冷嗤了一声,说道:“交待?为了救他的玉麒麟,我差点丧命在大荒落之中,如今我一身伤痕,连呼吸一次身子都要疼上许久,他对我的伤不闻不问,就派你来讲这么一通,说我有意闯入结界,说我本就该死,是他饶恕了我,我才能保全性命…呵…罢了,事已至此,谁有心加害我我懒得分辨了,我只想问一句,他呢,他可信我?”
合虚一时无言,半晌,陆筠的眼睛里的光终是完全黯淡了下去,呆愣地呢喃:“我懂了…懂了。既如此,我走便是…走便是。”
此时,一直沉默的陆竽望了一眼合虚,招手示意他去外间。
二人正欲说上些什么,突听得内里陆筠的声音:“仙者,替我给他带句话。”
合虚问道:“宗主请讲。”
陆筠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一字一句的开口:“他不信我,让我回乡,没有关系,我可以接受。但我会在竹山等他,一直等他。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合虚立在她床边,怔然的望着陆筠许久。
三日后,陆筠跟着陆竽和薛生白离开了西海。
她没有拜别葳蕤台的朋友,也再未去看过玉麒麟,一声不响便走了。
回到竹山的时候,陆简陆箐都在,孔宣、瑶碧和云鹤也来了,陆筠没有满腹委屈的大哭一场,而是由着薛生白领着去了竹山后头的鹊泉疗养。陆筠伤的太重了,又时常梦魇,薛生白费了千年的功夫,才将她满身伤痕治好。
陆筠心死于回竹山的第三百年。
从前,她总想着或许有那么一日,譫玚就能想通这其中的曲折来,其实他来不来看自己倒是次要的,他只要带句话来就好。可譫玚仿若人间蒸发了一般,七族之中,再未有他的消息。刚回竹山的时候,陆筠满腔的怨怼,可渐渐地,陆筠就自己给自己寻台阶下,许是他担着元尊的身份所以必须赶走自己?又或者是他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才能一直不来看她?也可能是他着实查不出陷害她的人来又急着跟七族交待才不好与自己分说?想的多了,陆筠惊觉这些理由简直站不住脚。
那日,孔宣带了三青鸟来同自己解闷,饮着茶的当口,孔宣突然开口:“譫玚有下落了。”
陆筠回头望他,眼神里有着一丝期待。
“你走之后,合虚就遣散了西海众弟子。说是大荒落不稳,譫玚需闭关加固结界,就昨个,他出关了。”
陆筠问道:“这些事,从前我怎么不知道。”
孔宣呷了一口茶,道:“从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你那时伤得太重,跟你讲了,你哪肯回家安心养伤,定是要痴痴地等他与其辩个明白。”
陆筠默然得点了头,语气踌躇:“那,他现在?”
孔宣扫了一眼桌上的清茶,语气轻松地道:“嗨…那老头儿,他出关之后就撂下一句,闭关多年,身心疲累,自此只愿云游四海,寄情山水。就消失了。”
陆筠的心霎时间跌落谷底:“就…这样?”
“就这样。”
呵,原是自己,执着这许多年。
执着他的相信与不相信,执着于自己同他那微薄的情分。
执着两人相处之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默契,也执着于自己的那份初心。
陆筠本以为,几十年的时间里,譫玚或许会待自己有些许不同,到头来,念着过往的不过只有自己而已。
自此以后几千年,陆筠都未踏出竹山。外头传言,竹山宗主陆筠自三百年前突然自西海回乡后便转了性子,每日养于竹山鹊泉,不再去各处玩耍嬉闹,而是定下心来清修坐禅,大家之风初显。对于陆筠毫无征兆的返乡,七族之内众说纷纭。有一说是竹山涧主陆竽有意早些将涧主之位传给陆筠,因此急匆匆接回了家中教养。还有一说是譫玚被大荒落中的事绊住了,因此遣散了西海学艺的弟子,陆筠只不过探听到了风声先行了一步而已。诸如此类的风言风语还有很多,可就是没有一说是陆筠犯了错,被伯玉元尊赶出了西海的。只是这些,陆筠全然不知。
至于陆筠为何性情大变,除了同譫玚缘尽情断,还有一事,彻底让她变了个人。
那是回竹山的第三年,当时陆筠的身子还很虚弱,每日定要在鹊泉中泡上三四个时辰才能有些精气神,可陆筠却一心想要去人间九嶷国探探虞九烟的消息。陆竽和孔宣心疼,自是不愿让她离了竹山。孔宣又拗不过她,只得派了三青鸟走一遭。可让陆筠始料未及的是,人族那么大的地方,三青鸟竟没能探听到虞九烟的音讯。陆筠听得这个消息,当时就呕了血出来,好不容易养回去的身子又变得破败虚弱。陆筠起初并不愿相信虞九烟遭遇了什么不测,觉着是三青鸟有些地方没有寻到,可后来又传来了九嶷国女君陡然薨逝,太史靖哲继位九嶷国王君的消息,这才满心焦虑的让三青鸟去了冥界寻人。世事难料,冥界北太帝君酆都翻遍了地狱、恶鬼、畜生三道的簿子,还是没能找到虞九烟的名字。
陆筠悲痛万分,心中责怪自己当初离了西海只顾着情伤却忘了同九烟道别,如今,七族这么大,却寻不到一个虞九烟。后来的后来,过了许多年,陆筠在竹山的一处僻静之地为虞九烟立了衣冠冢。每年立夏,那是同九烟初识的日子,陆筠都会前去拜祭,千百年来,虞九烟的衣冠冢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斑竹,陆筠觉得,那大抵是不知身处何处的虞九烟给她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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